距離周铨一行約五裏左右的一座山峰之上,完顔鹘沙虎一臉的兇氣,眺望着遠方。
“遼狗的隊伍明顯混亂不堪,隻要有三百人,一個沖鋒,便可将之盡滅!“
三百人,完顔骰沙虎有,但是,他暫時不能派出。收回目光,胡沙虎望着眼前那些狼狽的纥石烈部女真人,琢磨着是不是讓他們在發揮點作用。
這些纥石烈部女真人在失利之後,潰逃入森林之中,結果落入了完顔部的手中。他們與完顔部原本是世仇,雙方的矛盾極爲尖銳,可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就在此時,他們看到了遠處的狼煙升起。完顔鹘沙虎精神一振,哈哈大笑起來。
“可是那邊動手了?”他的部下紛紛問道。
“不管是不是,我們這裏都得動手了!”完顔鹘沙虎舉起了手中的狼牙棒,聲音轉爲尖利:“哪個遼國的公主是我,的誰也不許跟我搶!”
說完之後女真人從山林中蜂擁而出,包括纥石烈殘部,足有五百人之多!
“可是阿骨打命我們截斷遼帝的退路!”他的部下中有人叫道。
“最多半日功夫,我就可以抱住那位遼國公主,誤不了阿骨打的事!”
提到餘裏衍,完顔鹘沙虎的眼中就滿是火焰,他兇名遠揚,部下不敢違抗他的意思,這數百女真人,一起撲向餘裏衍的護衛隊伍,中途還與前去騷擾的零散部隊會合,當他們趕到時,人數已經增加到六百餘人!
在發現四面火起之後,餘裏衍的護衛隊伍不得不改變原來的道路,而遼國皇帝大帳處的煙焰,更是讓全軍人心慌慌。
“不好,如果我是敵軍将領,必然趁這機會襲擊!”狄江向周铨示警道。
他原本并不相信周铨的戰場判斷能力,但之前的經曆讓他認爲周铨身上還是有他伯父和父親的一些天賦。
武陽比狄江更甚,昨日之戰中,周铨的突擊起到了力挽狂瀾的作用,這也讓武陽對周铨刮目相看。他當年是如何信任周傥周侗,現在就是如何信任周铨,故此,當周铨征求他的意見時,他毫不猶豫地說:“我也有同感,不過如何處置,一切唯大郎馬首是瞻!”
既然狄江和武陽都覺得敵人有可能會發動進攻,那麽幾乎就是一定的了。周铨隻是心中還有些慶幸,敵人并沒有在火焰起時,就立刻發動進攻。
他卻不知,這是因爲這個時代消息并不協調所緻。女真人在幾個地方同時發動,才會給他整軍之機。他将耶律馬哥招來,說道:“女真人會趁機攻擊,現在不是亂的時候,你速速約束人馬!”
耶律馬哥哪裏不知道現在的混亂正是給了敵人可乘之機,但是,這300多來援的契丹軍隊,并不是他的手下,他隻是借助公主的身份來控制軍隊而已。
“有不服者,殺之!”不等周铨明說,耶律餘裏衍就下令道。小姑娘對上周铨時溫柔可人,但是現在卻是殺氣騰騰。
耶律馬哥還是有些手足無措,周铨看了,又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讓他把原來自己的部下,分派到軍中充任隊帥,将原來的對帥則調到了身邊,充任公主親軍。
雖然事情倉促,但還是在短時間内把契丹人馬從整了一番。這邊隊伍才整理好,那邊殺聲已經四起!
“當真是不給我們喘息之機呀!”周铨喃喃說了一句,然後又看向狄江與武陽,希望能從他們那裏得到一點指點。
“敵軍勢大,必須用計!”狄江叫道。
“詐敗!”武陽則說。
“不妥,一敗就難以收拾了!”周铨卻斷然否定。
“是,你說的對!”武陽也旋即明白。
這些契丹人可不是他們身邊訓練許久的手下,若真想玩詐敗這種花招,隻怕詐敗變成真敗,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會沒了。
周铨否定了武陽的計策,此時他額頭已經冒汗了。
目前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是除了零星的冷箭之外,敵人離得他們還遠,也隻是聲響大罷了。
他們爲何要鬧出如此大的聲響?
周铨眯着眼,突然覺察到一個此前被忽視的問題。
“仍然是爲了讓我們軍心渙散……這也證明了,來犯之敵數量并不足!”
想到耶律延禧大帳那邊的煙柱,周铨心中明白,這裏畢竟是遼國的勢力範圍之内,耶律延禧的眼皮底下,無論是叛亂還是造反,對方能動用的人手肯定有限。
“敵軍人數不多,如此四面狂呼,乃是虛張聲勢!”見來援的契丹軍仍然軍心浮動,周铨從紫骝馬上站起來,揚聲大叫道。
他旁邊的餘裏衍直接将漢話譯成了契丹語,周圍的皮室軍都看了過來,但大多數眼中還是不信任。
一來周铨是個漢人,二來周铨長得太俊,在這些皮室軍眼中,他隻是個小白臉罷了。至于餘裏衍親衛所說的,周铨親手斬殺女真悍将之事,他們隻當是吹噓。
“此地距離大遼皇帝不過幾十裏,六千皮室軍護衛之下,又有各部兵馬數萬,些許宵小之輩,豈能來太多人!必然是少數不識教化的生女真,勾結朝中個别叛逆,想要制造混亂乘機生事!”周铨又大聲道。
耶律餘裏衍同樣譯了出來,這一次,那些面有不服之色的皮室軍,終于開始正視周铨所言了。
“敵人十之八九就是女真人,他們并不可怕,你們契丹人一向驅使女真人如獵犬,難道你們會害怕自己的獵犬嗎?”
周铨在那裏大聲疾呼,旁邊的狄江湊到了武陽身邊,小聲笑道:“侗大爺和傥哥可沒有這本事,武陽,你若真想領兵爲将,好生學着點。”
武陽深以爲然,莫看周铨隻是幾句話罷了,可是這幾句話裏卻吃透了人心。先是指出女真人在虛張聲勢以安衆人之心,緊接着貶低女真人的戰力來壯契丹人之膽,接下來,應當就是示之以力,證明己方完全有能力獲勝了。
果然,聽得周铨又說道:“就在昨日,我們還以少勝多,将數百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耶律馬哥親手斬下女真悍将首績,而我身邊的這大宋勇将,隻帶六騎便追殺數百女真人如趕雞豕一般!”
周铨沒有說自己如何勇武,此時情況雖然危急,但他的心中,卻如明鏡一般亮堂。
或許是屬于世代武将的血液與來自另一世的辯才完美結合了,讓他此刻很清楚,自己該說什麽。
他吹噓自己的勇武,契丹人隻會将信将疑,但耶律馬哥本來就是契丹軍官,向來有勇名,武陽則雄健高大,僅那身軀就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正是,有如此勇将在,我們怕什麽!”
“女真人有何可怕,不過是我們的鷹犬,如今鷹犬既然不乖了,自然要好生教訓一番!”
契丹人七嘴八舌地說道,即使面對煙番火燎,他們也覺得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餘裏衍乃是大遼公主,當今大遼皇帝寵愛的貴女,隻要你們能英勇作戰,還怕自己的功勞得不到認可嗎,還怕勝利之後沒有厚賞嗎,即便是戰死,你們的妻兒老小,也有公主庇護,還怕他們今後缺衣少食嗎?”
周铨這話說完,向耶律馬哥使了個眼色。
他原意是讓耶律馬哥帶頭高呼,卻不曾想,耶律馬哥做了件讓他都吓一大跳的事情。
這契丹軍官拔出刀來,在自己的臉上割了一刀,鮮血頓時流了出來。他将沾了自己血的刀上舉,厲聲道:“死又有什麽可怕的,爲掠奪子女金帛而死,總好過死在家裏的床上!”
他這一刀之後,混雜在援軍當中的他的親信,也個個拔刀割面,看得周铨牙根都有些酸意。不過這一舉動,卻極其振奮軍心,此時的契丹人,不但不再畏戰,而且一個個嗷嗷直叫,恨不得女真人馬上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占據那處山頭。”周铨鼓起士氣之後,狄江又向周铨道:“我觀察過,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那邊會是上風頭!”
他這樣斥侯出身的地理鬼,對于水流和方向有着異乎常人的敏感,雖然那處方向位置并不是很好,但周铨還是選擇了信任他。
當周铨帶着人馬爬上那處山腰時,再往上因爲樹林茂盛,已經無法前行,而他們的下方,原本零星騷擾的女真先鋒終于會聚在一起,足足有百餘人。
與昨日襲擊他們的纥石烈部不同,這些女真人個個兵甲精良,有不少甚至是遼國皮室軍的裝備,見此情形,耶律馬哥大怒:“完顔部的叛賊,除了他們,再無哪支女真能有如此多的甲兵!”
“不管是誰,先挫挫對方銳氣!”
衆人很清楚,要在這片山林中同女真人作戰,必然防備他們騷擾遊擊。此時難得女真人從隐身之所出來,正是一個好機會!
周铨剛想上前,但這一次,卻被早有準備的狄江牢牢按住。
不僅是狄江,就連耶律餘裏衍,也把他一隻胳膊抓緊來。
武陽再次催馬上前,正待說話,那邊耶律馬哥卻搶先道:“你們宋人是客,如何能讓你們再搶先,且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