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跟在身邊象個随從一樣的李寶,周铨笑道。
他們已經離開了李寶家,隻不過當周铨走到小巷出口時,李寶從後邊急匆匆跑來跟上。
“俺娘說,你比她奸猾,要俺長個心眼,可以跟着你,卻不能被你賣了!”李寶警惕地望着周铨。
周铨一時無語,這小子,果然是個憨貨,連這話都說了出來。
不過就是這樣的憨貨,收攏來當小弟也不容易,更别提别人了。
“你娘既然這樣說,你爲何還要跟在我身邊?”
“俺娘說了,她的手段,耍了二十年也沒有人看破過,前些時日卻被你看破,你是個有本事的,要俺好生向你學學,等學會了,再将你踢開!”
周铨不由得再次笑了起來,以三仙姑那等見識,也隻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了。
“你想跟我,我還未必會收你,這樣吧,還是方才我說的條件,五十文錢一日,你替我做事!”
“俺娘說了,讓俺不要錢,隻要管飯!”
旁邊的師師早就氣壞了,見周铨有意同意,頓時跺腳:“哥哥莫答應他,他是出了名的大肚漢,便是兩個大人,也吃不過他!”
周铨卻微一沉吟,然後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不給錢,隻管飯!”
“管飯就行……俺餓了!”李寶聽周铨答應下來,頓時笑逐顔開,此時他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他也不管那麽多,直接向周铨道。
周铨讓師師先回去,請周母多做些飯,師師雖是心有不甘,可那日周铨舍命救她之後,她對周铨就已經是千依百順,隻能嘟着小嘴,磨磨蹭蹭地回家去。
打發走了師師,周铨又道:“我想要做件事,需要不少人手,象你這樣的,咱們鄰居街坊裏還有多少?”
“一個、兩個、三個……”
李寶掰着手指頭開始數,周铨見他這模樣,搖了搖頭,不過自己剛起步,能有這樣的憨人用也不錯了。
至少憨人不會有那麽多心思,能夠老老實實按照他的安排來行事,不過,周铨并未就此信任李寶,他還在觀察這個小子。
數了好一會兒,李寶數出了二十餘人,周铨打發他去将這二十餘人都喚來。這李寶雖是憨人,可在街坊的同齡人中倒是有些号召力,沒多久,便帶着二十五個人過來見周铨。
他們當中,有與原來的周铨關系好的,上來就親熱地叫“铨哥兒”或者“铨小郎”,也有關系一般的,直接喚他名字。周铨此前“失魂”的事情,已經衆人皆知,所以這些人還記得向他介紹自己。
“各位兄弟,我有個主意,能賺些細錢,不知各位兄弟是否願意助我。”等衆人到齊之後,周铨說道。
“哈哈,原本以爲你是叫俺們尋樂子去,沒想到卻是這個……铨哥兒,你上回失魂之後,果然是變笨了,罷了罷了,俺自己去耍了。”
周铨的話才落,一個少年便笑出聲來,然後轉身離開,還有兩人,猶豫了會兒,也跟着他要走。
李寶“騰”的一下跳了過去,将這三人攔住,回頭望着周铨,似乎是在等周铨的命令。若是周铨說一個“打”字,他少不得要讓這三個家夥吃頓拳頭。
這三個家夥對李寶倒是露出幾分畏懼之色,周铨卻擺手道:“不願意去的人算了,願意去幫我的,每人給十文錢。”
此語一出,少年們都露出歡喜之色。
汴京城中,人工不便宜,一個河工,一日便可賺得兩百文錢。但這些半大的小子,卻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不是給人當學徒,便是充作雜役跑腿,好的情況下落得幾文賞錢,不好的情況下,還得挨打挨罵。
那要走的少年此時笑着回頭:“早說嘛,铨哥兒你早說有錢給,俺必然來幫你。”
周铨見這小子滿臉輕浮之色,心中早就不喜,一擺手:“你們三位就算了,自己耍去吧。”
“什麽?”那少年愣住了。
“不懂嗎,讓你們走!”李寶低喝了一聲,握着拳頭,一副他們不走就揍人的模樣。
那三個少年隻得離開,走得遠些了,他們又回頭冷笑道:“你們還真信铨哥兒,他跌入水中,早就成了傻子,所以和李寶這傻子湊作一堆了!”
“就是,傻子加傻子,傻上加傻!”
“還每日十文錢,去哪兒當小厮,每日不賺上十文錢,要他給?”
聽得他們出口壞事,李寶罵了一聲就要追過去揍人,但這三少年一說完後,撒腿就跑,轉眼跑得老遠。
李寶回過頭來看周铨,卻沒有從周铨臉上看到絲毫憤怒之色,這讓李寶愣了愣,覺得有些不對。
不過他心眼憨實,并未深究。
原本周铨是個性子莽撞容易沖動之人,可現在的周铨,面對那三個小子的話語,不但沒有憤怒,反而覺得有趣。
“大浪淘沙,這是淘掉的第一批沙子。”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然後周铨開始和留下的少年們說話。
他吩咐了幾句,這些留下的少年們連連點頭,然後大夥一哄而散。
“走,跟我回去吃飯。”周铨對李寶道。
李寶有些莫明其妙,不知道爲何周铨把人召來了,又将他們放走。不過聽到吃飯,他就将心中的疑問暫時抛開,跟在周铨身後好一會兒,才突然又停住:“铨小郎,你方才不生氣?”
“生什麽氣?”
“他們三個罵你是傻子。”
“哈哈,那有什麽可生氣的,你覺得我是不是傻子?”周铨随口問道。
李寶猶豫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俺不知道,俺是傻子。”
這個回答,反倒讓周铨呆了呆,然後大笑起來:“李寶,知道自己是傻子的,往往都不是真傻,反倒是那些以爲自己聰明的人,往往是真傻!”
這話聽得李寶一愣一愣的,一直沒有再回話,等到了周铨家門口時,他才遲鈍地回了一句:“铨哥兒,雖然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但覺得……好厲害啊。”
這應該是古代版的不明覺厲吧,周铨哈哈大笑起來。
回到家中,周母對李寶跟來吃飯沒有說什麽,反倒是比平常加了一個肉菜。李寶一開動,周铨就明白,這家夥爲何被稱爲飯桶了。
真能吃!
周铨這具身體,算得上能吃的了,而李寶則可以抵他三個!
這狼吞虎咽的模樣,周母見了都多幾分心疼:“好孩兒,莫急,鍋裏還蒸着面餅,總讓你吃個夠。”
李寶風卷殘雲一般将食物掃幹淨,這才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然後紅着臉起身,向周母下拜行禮:“周媽媽,我實在是餓久了,下一餐必然會少吃些……”
“你既然跟着铨兒,那我就要管你飽,隻管放開肚子吃就是。”周母卻是笑道。
她見慣了丈夫善待那些禁軍中的兄弟們,此時見兒子有丈夫之風,心中隻覺得歡喜。
師師的食量,還不足李寶的五分之一,早就吃飽了,她正待幫周母收拾碗筷,卻被周铨喚住:“師師,來幫我寫些東西。”
“寫東西?”
“我記得家裏有紙,咱們先來裁紙,将整張紙裁成一張張的……”周铨吩咐道。
不過他雖然吩咐,自己卻不動手,隻是将李寶與師師指使得團團轉。李寶有些笨手笨腳,可力氣大,而師師心靈手巧,很快就将家裏的十餘張大白紙,裁成了近百張書頁大小的白紙。
裁好之後,周铨又吩咐師師幾句,師師最初時還點了點頭,但後來卻訝然問道:“哥哥這是做什麽?”
“賺錢啊,我不是要賺一百貫麽,這是第一步!”
“這個也能賺錢?”師師一臉不相信。
“第一步呢,你小姑娘家,不懂的。”周铨懶得多解釋,不過他這樣小瞧師師,讓小姑娘嘟起了嘴,于是他又不得不說好話,師師才提起筆,按照他的要求開始寫東西。
至于爲何周铨自己不動筆——那些繁體字,他大多都認得,可要自己寫就太累了。
師師落筆很快,偶爾會思考一下,周铨還不時地說幾句,百餘張紙,個把時辰之後便全部寫滿了東西。
閑着無聊的李寶,則被周铨打發到院子裏等人。當全部寫好之後,周铨帶着師師走出來,李寶憨憨地道:“隻來了十五個。”
上午約好的半大少年,隻有十五人如約而來,其餘之人,不知是什麽原因,都沒有出現。
“十五個足夠了,這是第二次挑選,有十五個已經比我想的要多。”周铨不以爲意地道。
他真想做些事情,手中沒有誠實可靠的人手不行。在周铨想來,人的才能可以培養,誠實可靠卻不那麽容易培養。
望了跟在李寶後邊的這十五個少年一圈,周铨神情肅然,那十五個少年被他神情所感染,原本是竊竊私語的,但此時也安靜下來,等看着他,等他開口說話。
可周铨嘴巴張了幾回,卻還是沒有說出什麽來,倒是臉漲得有些紅了。
好半天之後,周铨才尴尬地說道:“呃……各位兄弟名字是什麽,我又忘了……”
這實在是他的一個大弱點,記不住人臉!
原本神情嚴肅的諸少年瞬間笑了起來,師師無奈地按着自己的額頭,李寶也皺着眉,開始懷疑,自己跟着周铨,是不是個好主意了。
被笑得有些狼狽的周铨隻能一揮手:“走,賺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