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上,四個勤務兵東倒西歪地坐在一張長條椅上,緊盯着手術室的大門。
舍甫琴科上尉背着手,焦躁地在走廊裏走來走去,陰郁的目光也不時掃過手術室。
作爲弗拉索夫中将的副官,舍甫琴科上尉心中裝滿了緊張與後怕。
緊張的是弗拉索夫中将的安危,至于後怕,舍甫琴科上尉想到的是,當悲劇發生時,中将先生因爲沒吃早飯,不到中午便早早感到饑餓,派自己去廚房弄點吃的。
自己剛剛走進集團軍司令部的廚房,還沒來得及和廚房的廚師們說明來意,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猛烈的爆炸聲,廚房的牆壁都在瑟瑟發抖。
當自己沖出廚房,看向爆炸方向時,就見司令部被一團濃密的硝煙籠罩。
帶着一片空白的大腦,自己跑到司令部所在的位置,還沒來得及詢問具體的傷亡情況,另一聲爆炸聲傳來,再看炮彈的落點,舍甫琴科驚恐地發現,自己剛剛離開的廚房建築已經蕩然無存,隻剩下一團灰黑色的硝煙。
回想起那兩枚炮彈,舍甫琴科上尉後怕時,心中下意識地默念,感謝上帝,感謝已故的列甯同志保佑,短短的幾分鍾時間,自己接連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在那兩枚炮彈之後,繼續有炮彈落下,不過炮彈的落點與司令部之間都有一段距離,才讓搶救傷員的工作得以展開。
來醫院的路上,舍甫琴科上尉看到,整座城市都陷入德軍的炮擊中,從炮彈的威力來看,至少是150毫米的大口徑火炮。
一邊詛咒德軍亂打炮,舍甫琴科上尉一邊提心吊膽地祈求德軍,不要讓炮彈落到醫院。
或許是醫院中的白衣天使們神聖的職業感動了上帝,醫生和護士們除了在突如其來的炮擊中受到些驚吓,整座醫院完好無損。
不久後,舍甫琴科與弗拉索夫中将便出現在這座醫院。
親眼看着不省人事的弗拉索夫被送進手術室,舍甫琴科上尉和四名勤務兵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當時間推進到兩點五十分,手術室的大門忽然打開,兩名護士推着一輛醫用推車走出手術室,推車上躺着的正是弗拉索夫。
舍甫琴科上尉一眼就看到弗拉索夫脖子上纏着的白色繃帶,還有白色繃帶下粗了一圈的脖子。
避開推車,舍甫琴科上尉截住走在後面的大夫,焦急地問道:“大夫,中将先生的狀況怎麽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大夫皺着眉頭說道:“中将先生情況有些複雜,我們先把他送到病房再說。”
舍甫琴科上尉隻能帶着勤務兵,跟在推車後面走向病房。
“小心,托住他的脖子,慢點,再慢點······”
在醫生的指揮下,弗拉索夫中将被轉移到病床上。
親眼看着護士給弗拉索夫挂上點滴後,大夫帶着舍甫琴科上尉走到辦公室,耐心地說起弗拉索夫的傷勢。
“中将先生身上的傷很多,比較嚴重的隻有兩處。一處是肺部被一塊玻璃片,”大夫擡起左手,比劃着左手的大拇指說道。
“一塊有我大拇指指甲這麽大的玻璃碎片刺穿了他的右肺,玻璃碎片已經取出來了,目前看他的情況還算穩定,至于說傷口會不會感染,還要繼續觀察,好在現在天氣已經開始轉涼,感染的可能性正在變小。”
“另一處傷勢是在哪?脖子?”舍甫琴科問道。
“你說的對,他的脖子骨折了。”醫生沉痛地點點頭。
“我們都知道,頸椎骨裏有神經通向腦部,脖子骨折很容易傷害到神經,然後導緻高位截癱,如果出現這種狀況,中将先生脖子以下将失去知覺。”
看到舍甫琴科上尉灰暗的臉色,醫生安慰道:“這隻是最壞的情況,一切都要等中将先生醒來之後再觀察,然後才能得出結論。”
舍甫琴科上尉夢遊般走出辦公室,在走廊裏,和勤務兵們開始第二次漫長的等待。
直到臨近四點鍾,弗拉索夫才慢慢醒來,舍甫琴科立刻找來醫生,一番溫和的詢問與檢查後,看到弗拉索夫按照醫生的指示,勾動左右兩手的手指,舍甫琴科上尉暗自松了一口氣。
手指能動,說明中将先生的神經得以保全,遠離高位截癱的惡果。
檢查完弗拉索夫,醫生回到辦公室,再次叮囑舍甫琴科上尉。
“上尉同志,我們還沒到真正樂觀的時候,中将先生的傷勢還需要繼續留院觀察,尤其是最近的一個星期,至于你說的送到後方,現在還不是時候。旅途的颠簸很容易讓中将先生傷勢再次惡化,弄不好會讓他死在後送的路上。”
舍甫琴科失望地離開醫生辦公室。
派出一個勤務兵向集團軍司令部彙報弗拉索夫傷勢後,舍甫琴科上尉匆匆吃過一頓晚飯,便留在醫院當起陪護。
整整一個夜晚,舍甫琴科上尉都是在半夢半醒間渡過,直到翌日淩晨。
舍甫琴科忽然睜開雙眼,盯着天花闆凝神靜聽幾秒種後,直挺挺地在床上坐起身來。
炮彈的爆炸聲很近,而且裏面還夾雜着槍聲,槍聲同樣很近。
德國人難道進城了?舍甫琴科急忙跳下床。
在地闆上打地鋪的勤務兵們此時也從睡夢中驚醒。
“你們聽到沒有,槍聲······”舍甫琴科問道。
三個勤務兵驚慌地點點頭。
此時,恐慌已然傳遍整座城市,也傳遍整座醫院。
“德國人進城了······德國人進城了······”
男人和女人的尖叫聲傳遍醫院,醫院裏醫護人員與傷員們心中的恐慌指數每一秒鍾都在增長。
“上尉同志,這樣做真的很危險,你這樣做,中将同志随時可能會死的。”
面對要強行轉移弗拉索夫的舍甫琴科上尉,醫生一口回絕,絲毫不給舍甫琴科希望。
“德國人已經進城了,我們再留在這裏,會被德國人俘虜的,我們必須轉移。”舍甫琴科上尉瞪着眼睛喊道。
“你可以帶他走,我不阻攔你,可是我不能給你簽字。”
醫生古闆的回答幾乎讓舍甫琴科抓狂。
這時,醫院的廣播喇叭裏忽然傳出聲音,一個有些蒼老,但卻剛勁有力的聲音喊道:“我是院長尼古拉斯·别爾戈夫斯基,我命令,所有醫護人員,必須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準擅離職守,否則立刻逮捕。”
廣播循環播放,醫生對舍甫琴科攤開雙手,表示愛莫能助。
面對油鹽不進,腦子隻有一根筋的醫生,舍甫琴科感到自己的腦袋都要爆炸了。
沒有醫生簽字,萬一弗拉索夫死在轉移的路上,自己将承擔難以推卸的責任。
糾結之中,舍甫琴科忽然發覺窗戶的玻璃在有規律的抖動,發出悅耳的嗡嗡聲。
有重型坦克在靠近這裏,舍甫琴科很有經驗的得出結論。
一個勤務兵小跑着跑到舍甫琴科身邊,這個勤務兵是舍甫琴科派出去安排車輛的。
“車找來了?”舍甫琴科問道。
“是,車就在醫院門口,德國人的坦克也在醫院正門前的街道上,是那種大型坦克,德國人已經打到這條街道上了。”
舍甫琴科盯着驚魂未定勤務兵,發了一陣呆,随後默不作聲地摸出腰間的手槍。
“拿起你們的武器,跟我來。”
“上尉,你和你的部下要去幹什麽?”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舍甫琴科背後傳來。
舍甫琴科回頭望去,就見一個留着白胡子,身穿白大褂的老者,在兩個醫生的跟随下站在他身後。
感覺到老者身上的威嚴,舍甫琴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要去戰鬥,去保衛這座城市。”
“德國人已經打到醫院外面,你這個時候出去,是想把戰火引進醫院嗎?”
舍甫琴科上尉繃着臉,盯着老者怒目而視。
“我是院長别爾戈夫斯基,你要聽從我的指揮,現在,保證這座醫院和醫院裏所有人員的安全才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
别爾戈夫斯基無視舍甫琴科上尉的目光,淡淡說道。
走到舍甫琴科身邊,别爾戈夫斯基拍拍他的肩膀。
“上尉,1914年,我作爲一名上尉軍醫,曾經參加過那次慘烈的戰争,戰争的結局你也知道。相信我,戰争進行的不順利,不是一個上尉能夠扭轉的,我們隻要盡到我們的職責就好。至于我們現在的職責,是保證醫院的安全。”
“收起你的槍,現在去執行一個任務。”
“什麽任務?”
“去和外面的德國人取得了聯系,告訴他們,這裏是醫院。”
兩個小時後,佐洛托諾沙城東部,隆美爾剛剛搬進新設立的指揮部不久,就接到一個門衛的報告。
見到主動求見的别爾戈夫斯基,隆美爾問道:“我是隆美爾将軍,這座城市的征服者,說出你的來意。”
“上将先生,我是尼古拉斯·别爾哥夫斯基,城裏中心醫院的院長,我來這裏隻是希望向您提一個請求。
“是保證醫院的安全嗎?”隆美爾問道。
“是的,上将先生。”
“城裏所有的醫院,連同裏面的傷員和醫護人員,都會得到德國軍隊的保護,你不用擔心會受到騷擾。隻是,你需要盡快騰出一部分病房,準備接收德軍傷員,還有德國醫護人員進駐。我也會盡量分一批藥品給你們,讓所有的傷員都得到及時的救治。”
别爾戈夫斯基連連欠身向隆美爾緻意。
“我萬分感謝您的仁慈與慷慨。”
隆美爾微笑着接受了别爾哥夫的謝意,随後說道:“院長先生,你也需要幫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協助我的人調查醫院裏傷員的身份。”
兩個小時後,隆美爾接到一份報告。
佐洛托諾沙城所有被俘的俘虜中,有四十二名軍官,其中有兩名将軍,一名中将,一名少将。
隆美爾叫來副官,叮囑道:“去,通知醫院和軍醫,對那名重傷的中将,一定要細心照顧,絕對不能讓他死了,這些都是我們的軍功。”
隆美爾目送副官離開後,回頭看向地圖。
一夜的時間,沒有蘇軍空軍騷擾,德軍部隊渡河的速度與規模急速增長。
随着來自狼穴的一道命令,原本隸屬于11集團軍的帝國元帥裝甲師和大德意志摩托化步兵師,被劃歸給隆美爾指揮。
随着新部隊的到來,新的任務也被下達給隆美爾。
回頭北上,與中央集團軍群南下的部隊聯手,合圍中央方面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