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齊修遠從未想過要殺齊豐,但也早就打算好不讓他好過,至少要讓他因爲害死母親而付出代價。
齊修遠是不幸的,但也是幸運的,他從未享受過父愛,所以對齊豐的感情不深,在是非觀念還未形成的時候就目睹了母親的死亡,對父親滿懷恨意。
這雖然讓人難受,但因爲他對齊豐沒多少感情,想着要爲母報仇時反而不多糾結,心裏也多是爲母親感到悲傷和憤怒。
他以爲他要報仇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因爲那是他的父親,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的父親,他想要反抗他都要踩着鋼絲,更何況報仇?
但齊豐就是死了,死得比他預想的要快得多,齊修遠承認,這裏面有他的算計在。
當初弟弟把圓慧帶回來,齊修遠的第一感覺是這是個妖僧,要麽把他殺了,要麽把他圈禁,他是不相信命的,何況還是這樣算出來的命。
這世上若真有陰司報應,那母親爲何會不得善終,齊豐爲何能過得那麽好?
但圓慧被關在深宅,卻總能先他一步算到些事情,不可否認,齊修遠隐約有些信服,但真正讓他起了謀奪天下念頭的卻是因爲景炎帝把他賣給了大金。
齊修遠的确不太喜歡景炎帝,自認還算勤懇,也從未有逾矩之舉,這樣景炎帝都容不下他,那以後他們君臣還如何相處?
難道他也要像袁将軍一樣一邊與大金打仗,一邊與皇帝鬥智鬥勇?
而且他弟弟浩然比他還厲害,預計五年後他們齊氏兩兄弟就一起變成景炎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這麽一想,齊修遠瞬間下定決心要造反,用子衿的話說是“順應天命”。
其實就是他不願意受景炎帝的威脅,他想要這個天下照着自己的設想來發展。
于是,他準備造反了。
但造反不是你想造就能造的,除了兵馬還要武器,糧草,金錢,人才,沒個七八年準備都不好意思說造反。
齊修遠覺得他有生之年能把半壁江山占下來就不錯了,畢竟當時情況複雜,大周内有景炎帝控制的禁軍,還有各路大将軍的軍隊,特别是袁将軍,那是個忠心耿耿的将領,而外面還有大金和西夏虎視眈眈。
齊修遠隻要一想就覺得任重而道遠,估計得等到他兒子或孫子可能才平定好江山,當上皇帝。
誰也沒想到機會他來得這麽快,這麽猛。
二皇子也不知道抽的什麽風逼宮造反了。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且彼時西夏進攻大周,浩然手上還握着一支軍隊在抵抗西夏兵,他們占着大義!
齊修遠想也不想就讓阿靈帶着李菁華和兩個孩子趕緊逃,隻要不落在二皇子手裏做人質就行。
他承認,他是故意忽略齊豐的。
所有人都知道,妻子可以再娶,兒子可以再生,父親卻隻有一個,因此父母才是人質的最佳選擇,而且殺妻滅子的攻城可以說是爲大義而犧牲了妻兒,世人說不定還會同情稱贊對方大義。
可要是置父母孝道于不顧,就算有忠孝難兩全的說法也依然會遭人鄙夷,但他就是丢得這麽理直氣壯。
他帶着軍隊往南趕的時候就想,他若是死了,那便一切勾銷,他若是不死,那他也有辦法讓他爲母親忏悔一輩子。
齊修遠就抱着這麽複雜的心思趕到了臨安城,看到齊豐被拉上城樓,他發現他竟然可以無動于衷,若不是一邊站着袁将軍,他說不定還真就面無表情的注視着齊豐被折磨了。
齊修遠不可能讓齊豐成爲自己的弱點,也不會讓自己陷于不孝,所以他讓百裏帶人進城援救,當然,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把袁将軍的家眷救出來。
齊修遠讓百裏着重保護袁家家眷,但也要救齊家的人,除了齊豐,若不能帶出來他不介意讓他們犧牲。
但他沒想到吳氏等人沒事,齊豐卻死了。
年紀比齊豐還大的袁母都沒事,齊修遠就猜到了一些原因,因此去見他時對他容忍度很高,畢竟這人是因爲他才被殺的。
齊豐得知齊修遠有意造反,一時又氣又恨,問道:“你可有當我是你父親?”
明明都想要造反了,讓自己的妻兒和弟媳侄子都走了,卻把他扔下,不是明擺着拿他擋刀嗎?
齊修遠卻激烈的反問,“那父親可有把我和四弟當成兒子?父親隻當我與四弟是恥辱,從不肯看顧一眼,如今卻要反問我是否拿你當父親。”
“父爲子綱,”齊豐喃喃道:“我給予你血脈生命……”
“但生而不養,父親就無過嗎?若無不慈,怎會有不孝?我自認對你不住,心有愧,所以會完成你所願,照看二弟三弟,那父親你呢,你對母親就無愧嗎?這場婚姻本就是你算計而來,你爲此可以保住性命家族,卻又以我和四弟爲恥辱,将我母親磋磨死,您心中可有愧?”
齊豐呐呐不語,眼前浮現了祝宛的音容笑貌。
齊修遠就彎腰湊到他耳邊,一字一頓的道:“父親,本來你若是不死我以後也會替母親讨回公道的,當年你與吳氏逼死母親,我就在窗外看着。”
齊修遠直起身子,低頭無悲無喜的看着他道:“您與母親都是我看着離開的。”
齊豐隻覺得心中一寒,有些後悔起來,他當年不該如此疏忽齊修遠的,不然将他朝文弱書生上培養,他不也一生掌握在他手裏嗎?
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他一擡頭就看到了兒子眼中的寒意,他立時臉色巨變,一把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瞪圓了眼睛問,“那你要如何對吳氏?如何對你二弟三弟?”
齊豐激動的道:“吳氏是你的繼母,少盛和少泰也是你弟弟,你不能,你不能……”
齊修遠就握住父親的手,輕聲笑道:“父親放心,你是因我而死的,我答應了你會照顧兩個弟弟我自然會履行承諾,而吳氏,”他收起臉上的笑容,輕聲道:“她還不配做我的繼母,不過是個妾室,您放心,該她的我也絕不會虧待,同樣,她欠我與四弟的,也得一一歸還。”
齊豐一下瞪圓了眼睛,身子劇烈的一顫,然後重重的摔到床上,竟是死不瞑目。
齊修遠伸手将衣角從他手裏拽出來,慢慢的合上他的眼睛,輕聲道:“當年母親與您一樣,死的時候眼睛是開着的,眼裏都是不放心,我知道她是擔憂我和四弟,我才五歲,四弟更小,她擔心她死後我們要怎麽辦。娘親她不想死,卻不得不死,父親,你現在體會到了那種感覺嗎?”
他輕輕地道:“您放心,我答應了會照顧吳氏和二弟三弟就一定會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