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朝都會有個暴君或昏君來結束一個王朝的時代,夏有桀,商有纣,秦有二世,但不管是誰,他們雖被罵做暴君昏君,世人卻總會給他們找各種奸臣或禍水來分擔責任。
比如夏桀的亡國是因爲妺喜,商纣的暴虐昏聩是因爲妲己,秦二世則是因爲被趙高帶壞了,反正皇帝壞都是有一定原因的,不是被紅顔蠱惑了,就是被奸臣欺瞞慢慢變壞了。
像穆揚靈一樣直接指出皇帝之過大于奸臣的還是頭一例。
大齊言論開放,士族們雖覺得穆揚靈的說辭膽大包天,但見宮裏的皇上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們也就忍下了。
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們見了更加覺得王妃說得對。
而衆人總結下來她文章的意思,發現隻有三個要點。
第一,皇帝昏聩則朝政混亂。
第二,丞相權責過大,很容易滋生腐敗及把控朝政。
第三,文武百官分責不明,未能很好的監督百官,渎職及貪酷現象很容易發生。
第一條大家隻能寄希望于皇室教育和選儲君時盡量謹慎,而皇帝一旦上任就很難換掉,因爲那意味着血流成河,不管是從大局利益還是個人利益出發都不劃算。
所以大家暫時不予以讨論,關鍵是他們也不敢談,這樣的事還是讓皇帝去找他弟媳談去吧。
但第二條和第三條大家卻可以好好的聊聊天,到底要怎麽削弱丞相權責,監督好百官。
齊修遠見大家的目光終于從秦芳的身上移開了,求之不得的主動提起這兩件事。
如今大齊已經一統,有些東西也該變一變了。
齊修遠将小熊留在宮中,讓他和小寶一起參與政事。
而點了火就跑的穆揚靈此時正樂滋滋的給齊浩然寫信,告訴他,他拜托她的事她已經完成了。
齊浩然收到信時正帶着人圍剿秦芳剩餘的私兵,将小樓買回來的報紙看了又看,再看看阿靈的信,最後無奈的将信和報紙疊好塞進一個大信封裏交給小樓,哼哼道:“告訴你們王妃,等爺回去再與她好好的讨論這個問題。”
那些犯人最後還是忍不住招供了,不是因爲他們被穆揚靈的說辭感動了,而是因爲齊浩然和白大人送到他們眼前的資料。
穆揚靈的說法最多是讓他們心神震動了一下,對自己的堅持有了些微的懷疑而已。
但齊浩然調查到的東西卻是直接擊垮了他們的信念。
齊浩然那天與穆揚靈分别後就跑去找白大人,本意是想辦法弄出一些僞造的東西,最好讓那人相信他就是李文遠的孫子,就是被秦芳害後給收養做打手的。
既然要僞造證據那就得徹查李文遠一家,得弄出一些真材實料的東西,要想人相信一件事那就得讓它本身就帶了四五分真才行。
結果查着查着齊浩然發現那人還真是李文遠的孫子。
這一發現讓齊浩然和白大人都覺得心底發寒,由此将懷疑的目光對準了剩餘的十多人。
這一往細裏查才知道秦芳有多恐怖,他的義子竟大部分是他對頭的後代,都因爲對抗他被流放被砍頭了。
被流放的也多半死在了半道上,可以說他的仇家除了袁将軍,其他的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剩下的則是北疆陣亡将士的後人了。
十來個犯人看到那些證據時第一想法就是:證據是他們僞造的!
而齊浩然很快證實了這東西并非僞造,齊浩然還對他們道:“你們年紀最長的不過而立,那你們幼時照顧養育過你們的仆人或師傅應該還活着吧?若你們還懷疑,不如去問他們。”
犯人們臉色都一沉,沉默了一個晚上後還是探究自己身世的欲望占了上風,将那些老仆人和師傅的地址告訴了齊浩然。
齊浩然以示誠意特意帶上他們去抓人,一抓到就把人丢給他們審問。
那些人都曾是秦芳請了來照顧義子或教育他們的,或是家仆或是門客。
國破時這群人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其中有生活撂倒的,義子們不免在暗中幫扶一二,所以他們是知道這些人的具體地址的。
秦芳當年收留這些孩子時并沒有把他們培養成刺客或私兵的意思,隻是單純的覺得愧疚所以出手了,算是給那些人家留一根血脈。
也因此他一開始行事并不機密。
據那些老門客供述,秦芳一開始是帶着善意去收養這些孩子的。
“……丞相大人覺得心中有愧,見公子們年幼無知,就想着給北疆的将士和那些忠義之士留一根血脈,而我們都是被選出來照料公子們的,本來公子們長到十四歲就應該下山離開了,”老門客低聲解釋道:“在公子們之前已經有幾位公子年滿十四周歲離開了,不過與你們不同,他們直到離開都不知道是丞相大人收養的他們,丞相大人也不許我們告訴他們身世……至于後來丞相大人爲何變了我卻不得而知了。”
反正丞相大人喜怒無常,他早已習以爲常。
大家臉上都顯怒容,眼冒寒光的問道:“既然愧疚爲何要構陷我等父母?”
老門客歎氣道:“時也,命也,你們的父母一心要把丞相大人扳倒,他自然要保護自己。”
衆人冷笑,“他隻要不做奸佞之事,我等父母何苦與他爲難?”
老門客閉了閉眼,半響才道:“丞相大人擅長揣測君上的心思,他所做的不過是君上所想的,就連榮親王妃都知道此事該是景炎帝之過的。”
齊浩然就在一邊冷冷地道:“别将此事扯到王妃身上,景炎帝可沒叫秦芳跟着二皇子造反。”
老門客張張嘴,想到他現在已經不是秦芳的人,而秦芳早已身故,他實在沒必要爲了他得罪其他人,所以就閉緊了嘴巴不說話。
因爲人是土匪刺客們親自審問的,他們相信了齊浩然拿出來的那些證據,養育他們長大的義父恩人一下變成了害死他們全家的仇人。
信念一下就崩塌了。
他們胸中一直強撐的那口氣一下就洩掉了,整個人都毫無生意,竟跟個活死人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