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見多了人間悲劇,育幼院中的孩子也有好有壞,但多數人都對他,對穆家抱有善意,所以博文心性簡單,而他骨子裏又有韌性和傲氣,就算在世家子面前他也能從容應對,他從不覺得自己比别人差。
那些人家覺得他差,他倒也不生氣,他自個有姐姐和妹妹,自然知道家人擔心女兒所嫁非人的那種感覺,但他也有些慶幸,受父母和姐姐姐夫的影響,他認爲婚姻就是像他們一樣相濡以沫,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他希望他未來的妻子和嶽家更看重的是他這個人,而非穆家的家世與榮郡王府的關系。
而京城的這些人看到他首先看到的是穆家,然後是他姐姐,最後才是他,這同樣讓穆博文不願與他們結親,所以他很慶幸他們的拒絕,不然他還得花費時間去說服父親和母親。
舒婉娘卻有些自責,猶豫道:“不如回去後你就準備鄉試吧。”
穆博文一愣,就笑道:“娘,您不是讓我再等三年嗎?”
大家都羨慕少年成才的,但舒婉娘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而且自家兒子自家知道,如果博文受過大苦磨練,心性堅定,做一個少年英臣并無不可,但他心性單純,尚欠磨練,這樣的他年紀太小就推上政治舞台,就算他有父姐照顧,在官場上也施展不開手腳。
官場,不是有才華,心性好,夠堅韌就能混下來的,舒婉娘雖愚鈍,但從小在世家長大,聽得多,見得多了,也就明白了一些世事。
這世上前半生順風順水,突遭打擊性情大變的人不在少數,也許在大多事情上她不夠堅強,也不夠自信,但對孩子,舒婉娘的心卻始終如一,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遭受這些,所以壓着他在年滿二十之前不能參加鄉試。
可現在舒婉娘又擔心兒子沒有舉人功名娶不到好媳婦。
事業和家庭,事業固然重要,可要是在家裏過的苦悶,兒子也一定不會幸福。
穆揚靈見母親猶猶豫豫的樣子,就明白她的想法,拉住她道:“娘,弟弟的品貌才學擺在這兒,難道您還怕他娶不到好媳婦嗎?京中的閨秀看博文多是看他背後的穆家,到底美中不足,還不如回北地去找,知根知底,關鍵是弟弟喜歡,對方也喜歡弟弟才行。”
舒婉娘擰着眉頭,道:“話雖如此,但我在北地一直沒找着合适的,京中優秀的閨秀多,我還以爲能找到……”
“娘,弟弟還小呢,慢慢找就是了,難道你還愁弟弟娶不到媳婦?”
舒婉娘哭笑不得,“你弟弟都十八了,你這麽大的時候小熊都出生了,不算小了,要不是你來信說不讓你弟弟早娶,我早兩年就給他說親了。”
穆石聽女兒那麽說,心裏就轉過所有屬下家中适加的閨女,他摸了摸下巴,難道回去後要兒子和她們相親?
可兒子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知道吵架後是誰欺負誰。
“行了,既然在京城找不到,那就回北地找,正如阿靈所說,難道我們的兒子還愁娶不到媳婦嗎?”穆石看着端雅清麗的妻子,自豪的笑道:“當年我家無恒産都能娶到一個好媳婦,更何況他?”
舒婉娘本來還有些擔憂的臉瞬間紅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當着孩子們的面這是說的什麽話?
穆揚靈和穆博文抿嘴一笑,樂呵呵的看着,博思和可嘉還沒開竅,但見兄姐樂了,他們也跟着瞎樂,讓舒婉娘瞪了一眼,然後伸手去推穆石,“趕緊上馬出城吧,晚上你們還得住驿站呢。”
穆石笑着應下,伸手捏了捏舒婉娘的手,轉身上馬,低頭囑咐了博文一句,就對阿靈道:“帶你母親回去吧,别在這兒站着了。”
齊浩然忙上馬,親自送嶽父出城。
也許是曾在齊浩然手底下當過兵,穆石平素雖端着嶽父的架子,但對齊浩然也有一種隐隐的敬畏在,還是這次入京齊浩然跑上跑下的伺候他才讓穆石對齊浩然親切不少。
此時倆人并肩出城,顧忌就要分别,穆石語氣也更好,他對齊浩然道:“阿靈脾氣有時候有點急,但心是好的,以後你多多包涵,說起來也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好,她從小就要養家,出嫁又早,許多事情她母親都沒來得及教她,一些事上難免有些疏忽,以後她要是做錯了事,你該罵罵,該斥斥,她要是不聽,隻管給我寫信,我叫她母親教訓她。”
齊浩然連忙爲穆揚靈說話,說她哪哪都好,手心卻有些冒汗,和嶽父告妻子的狀?
齊浩然自問還沒那個膽子。
穆石卻是真心這麽說的,他想,女兒脾氣急,女婿的脾氣更急,這倆急湊一起不吵架才怪,女婿要是告訴了他,他還能從中調解,要是不說,以女兒報喜不報憂的性格,他們遠在北地,隻怕女兒受委屈了都不知道。
夫妻倆吵架總要有勸和的人,他們相距雖然遠,但有信鴿在,來回也不過十天,有他們各打五十大闆再勸慰一番,夫妻倆好歹有緩和的時候。
齊浩然卻沒領會到嶽父的苦心,穆石越說穆揚靈不好,他就越覺得穆揚靈好,一個勁兒的誇她,等到十裏長亭,齊浩然就差賭咒發誓說穆揚靈是天下第一美好女子了,再無人能出其右。
送走穆石,齊浩然這才發現口幹舌燥,他快馬加鞭回城,先路過他們的酒樓,沒多想就勒住馬進去喝茶。
一進門,掌櫃的就小跑着迎出來,道:“王爺您來了,國公爺在二号包廂,奴才這就帶您過去,您看您今兒中午想吃什麽,奴才這就叫廚房開始準備了。”
齊浩然驚奇道:“子衿也在這裏?倒是巧。”
掌櫃的笑道:“奴才還以爲您和國公爺約好了呢,沒想是碰巧,國公爺一早就來了,就臨窗坐着看外面的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