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齊浩然打斷他的話,“你們要是進村,與土匪何異?還不如在山上投降來得快,最近的補給點在哪兒?”齊浩然瞪着他再次問道。
一般駐軍在地方上都設有補給點,這些地方隻有上層心腹知道,齊浩然才接手軍隊不久,一上來就打仗,之前的補給都由朝廷提供,那些補給點也沒多少東西,甚至裏面有沒有,或說裏頭的東西能不能吃還不一定呢,所以齊浩然也就沒問。
但現在荊湖地區衙門如同虛設,各處是盜匪,他們想要供給隻能找這些小補給點,蚊子再小也是肉,此時他們隻要有一頓吃的才能有力氣逃出去與朝廷大軍彙合。
鍾副将低下頭,道:“往東五十八裏有一處小補給點,但末将不敢肯定東西還在,畢竟如今盜匪肆虐……”
“再休息一刻鍾,往東前進,務必在天黑之前到達。”齊浩然直接下令。
士兵們有了生機,雖然又餓又累,但還是滿懷信心的往補給點走去。
以前軍隊的補給點由朝廷和地方官補充并管理,十個補給點有九個是空的,後來分有軍田和軍戶,補給點自然也是各駐軍自己負責,齊浩然以爲情況再壞也不會比在地方官手裏更差,事實是,補給點的庫房裏雖然有糧食,但所有的糧食都是發黴發黑的陳米。
齊浩然搓了搓手裏的米,喜怒不辨的回頭看鍾副将等人。
鍾副将和衆營千總低下頭,不敢與齊浩然對視。
齊浩然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道:“叫人埋鍋造飯。”
鍾副将呼出一口氣,忙叫人進來将糧食搬出去,一點也不介意庫房裏已經發黴發黑的米,他們現在都快餓死了,怎麽還會在意這個?
飛白臉色也很不好看,“爺,他們也太過分了,一整個庫房全都是發黴的糧食,吃多了這種東西會壞肚子的,将士們還怎麽打仗?”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齊浩然意味深長的道:“隻要能活下去有的是機會算賬。”
“可四爺您已經餓了好幾天,這時候再吃這些東西胃怎麽受得住?”
齊浩然翻了一個白眼道:“爺以前連馬尿都喝過,幾兩黴米算什麽?軍中比爺餓得很的比比皆是,這話要是再說小心爺抽你。”
齊浩然雖不敢說能完全與士兵同甘共苦,但也絕不會在此時搞特殊讓将士們寒心。
補給點的糧食都是從他們的口糧中省下來的,現在卻突然變成了黴米,就算他是新調任,這些儲備糧食與他無關,齊浩然也無法完全推卸責任,因爲他是他們的将軍,是他們如今的長官,那麽現在的一切自然得他負責,至于最後他找誰來負責,則是他們上層的問題了。
被擡出去的米發出一股難聞的黴臭味,士兵們将米淘洗了好幾遍,這才在附近的河裏打水上來做飯。
而火頭營則帶着幾對人在附近采了一些野菜,又讓一些還有力氣的人進山看看能不能碰到運氣打到一些獵物。
齊浩然手中還反複搓着那些黴黑的米粒,面沉入水。
鍾副将想了想,還是湊上去道:“四爺,這個補給點情況差些,從這兒往北走二十五裏還有一處補給點,那處情況應該會好些。”
齊浩然将手指微微張開幾條縫,手中的米隻移動了一下就不動了,若是好米早就嘩啦啦的順着他的指縫往外流了。
他将手中的米扔掉,拍了拍手好奇的問道:“鍾副将,你們是從哪裏找來的這種糧食?要不是我們快要餓死了,這種東西花百兩銀子求弟兄們吃,弟兄們都不帶動一雙筷子的。”
“米粒已發黑黴臭,按說這樣的東西是早該丢掉的,軍制改革也不過是這三四年的時間,你們怎麽把糧食變成這樣的?”齊浩然看向他。
鍾副将心一顫,張了張嘴,本想編排一些理由蒙混過去,但對上齊浩然好似洞明一切的眼睛,到嘴的理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
熟知齊浩然的都知道,他的這個眼神不過是既生氣而又懊惱的表現,因此眼睛下意識的微微瞪大,顯得清澈無比,好似這世上沒什麽事能瞞得過他。
但他不過是因爲鍾副将他們的行爲感到生氣,而又對自己百思不知這米黴變緣由的懊惱。
鍾副将心裏想,反正齊浩然已經是他們的将軍了,以後這補給點的情況不可能瞞得住他,既如此,不如就趁機給他一個心理準備,事發時的沖擊可能會小些。
鍾副将就真假參半的道:“回将軍,這些黴變的米根本不是軍戶上交的軍糧,而是我們原先的參将與富商買回來的。”
鍾副将歎氣道:“将軍也是領兵打仗的,應當知道四品參将的祿田沒有多少,之前軍饷糧饷等都是朝廷出,雖時常有克扣的情況發生,但隻要往上報的人數多上幾倍,還是能餘些空饷出來的,軍中的幾位上官都靠此養家,而軍制改制,看着是對我們大有好處,但我們隻有這麽些人,分下來的地也種不了,加上這幾年天災人禍不少,軍戶交上來的軍糧也就勉強夠吃,哪裏還有能力購買補給點的糧食,但朝廷要派人下來檢查庫房,無奈之下,參将隻好叫大家拿一些份子錢出來湊夠軍款,找了個富商,買了他手中黴變的糧食,這東西本來就是拿來應付檢查用的,大家哪裏能想到這東西會在今天救大家的命?”
齊浩然很懷疑鍾副将說的話,吃空饷的事情他聽說過,但從未見過,因爲西營裏吃空饷的全被他哥軍法處置了,因此,齊浩然得以在此健康的環境下長大,至少沒有從小受到人品污染,智商更不可能因此而退化,不過他雖然懷疑對方的話,但也不好在此時質問,繼續去擔心明天他去下一個據點時看到的會否也是那黴臭的黑米。
飛白卻悄悄的摸過來低聲道:“爺,他騙您呢,根本就是他們互相勾結将士兵們的軍饷和糧饷賣掉,又買進黴米充當好米躲過檢查,才剛一個老兵告訴小的,在爺沒去之前,他們已經吃了一年多的陳米了,那些米雖不像現在這些發黑黴臭,但也幹巴巴的,大家都種過地,一摸就知道那米留了起碼四五年……”
齊浩然臉色冷厲,點頭道:“知道了,這件事先别挑破,首要之務是突圍出去,大家這時候不能離心,還有,想辦法給你們四奶奶回個信,現在也不知道她擔心成什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