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智隻是單純的拿着鑼鼓在街上敲,大家肯定會有所懷疑,大戶該逃命還是會逃命,但他要求捐款,那些萌發了退意的鄉紳頓時不走了。
都要求捐錢了,那肯定是真的,既然不是胡人打他們,而是他們打胡人,那他們逃什麽?
又有齊修遠前面收複漢中府的例子在,鄉紳們就信心滿滿的捐錢了,不多,但卻是一個信号。
百姓一看,鄉紳們都捐了,人家有門路啊,他們都捐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于是也出錢出物了,有錢的朝捐錢箱裏投個幾十文,沒錢的将家裏的舊棉襖一卷就送過去了,宋智來者不拒,叫人記好名字,說是以後修縣志的時候說不定能寫上。
這話一出,大家的熱情更高漲了,到衙門捐款捐物的人排到了前門大街。
臨縣的縣令看着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打算南逃的鄉紳,立馬照樣搬過來,見那些鄉紳還半信半疑的樣子,縣令急中生智的喊道:“我們縣比鳴水縣不差,所以一定不能輸給他們,讓人去鄉裏也敲鑼打鼓去,讓大家多多捐物,回頭縣裏捐錢最多的可以作爲代表去軍營。”
沒人願意去軍營,但這畢竟是榮耀,爲收複故土做出了貢獻呢,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大周的百姓對收複故土已經成了一種執念。
此話一出,已經收拾了一半的鄉紳立馬不走了,将家裏人召集起來商量一下要捐多少錢。
臨縣的縣令見狀狠狠地松了一口氣,這個法子就迅速的傳播出去,因爲已經有兩個縣安定了下來,其他縣的鄉紳也就不鬧着走了,開始想着捐錢捐物的事,衙門裏的衙役都被派到了街上維持秩序,前面戰火紛飛,後方好歹沒亂起來。
興城關方向的動靜一直沒歇下,到天亮的時候傳訊兵已經來回跑了三趟,帶回了最新的消息,齊修遠根本不在興城關,應該說,所有的參将都不在關上,守着興城關的是穆石,他隻帶了兩千人,而胡人卻有六千精兵,此時他們隻能據守關口,等待京兆府方向的援兵。
但穆揚靈知道,京兆府金兵的駐軍肯定不少,京兆府本身也是易守難攻的地兒,齊修遠很難快速拿下京兆府。
她看着地圖皺眉,宋智急匆匆的進來,道:“穆姑娘,縣城已經安定下來了,前線怎樣了?”
穆揚靈已經知道宋智捐錢的法子了,她當時心裏還爲宋智的機智點了個贊,但現在她卻沒了心情,因爲最新的傳訊兵帶回來的消息稱,西營的損耗很大,而金兵的攻勢越加勇猛。
很顯然,金兵想逼着穆石派兵出去求救,好解京兆府的危機。
齊修遠既然孤注一擲的隻在興城關留了兩千人,将駐守在後方的西營抽調一空,那就是帶了必勝的決心去攻打京兆府,不說他是否願意回來,父親就不會輕易發出求救信号。
可如果齊修遠不回援,一旦興城關破,怒火沖天的金兵不會放過一個關内的一個人,不止興州府,底下的鳴水縣,長舉縣也逃不掉屠城的命運,興城關一定要守住。
穆揚靈臉色凝重的在屋裏走了兩圈,營千總咬咬牙,請命道:“穆姑娘,請讓标下帶人前去支援。”
“不行,”穆揚靈道:“你們一走,才安定下來的縣城肯定得亂,而且你們也做不了多少。”
被留下來的人多是今年才被編進來的兵,隻受過半年的訓練,怎麽能上戰場?
去了也不過是當炮灰。
而興城關的兩千精兵好歹是被戰場錘煉過的,雖然對面的五千金兵也是千錘百煉出來的。
穆揚靈轉頭問傳訊兵,“我爹,我是說穆千戶現在是如何守城的?”
“穆千戶将人分成了兩隊,輪番守城,但金兵的攻勢太猛,他們幹脆分了五隊,輪番上,穆千戶他們從昨天守到現在,已經隻剩下一千七百多人了,雖然将軍給留下了不少的物資,可,可人太少了……”
傳訊兵想到自己在城樓上看到的慘狀,抹了一把眼淚道:“跟着穆千戶的人說,沒想到金兵能出來這麽多,先前齊将軍估計他們能突圍三千人已經算是不錯了……”
“城牆如何?”
“去年才修過,很堅固。”
穆揚靈沉着臉道:“你去,快馬加鞭告訴穆千戶,他隻要能守到戌時就行。”
“穆姑娘,金兵晚上是不休息的,他們也會輪番攻擊的。”
穆揚靈的臉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陰郁,“不會,已經過去一個晚上了,隻要守住了白天,吃晚飯的時候他們肯定要鼓動一番,還要給士兵休息的時間,戌時到到亥時這個時辰是安全的。”
穆揚靈轉頭問宋智,“宋大人,您不覺得今天比昨天還要冷嗎?”
宋智一愣,不知道穆揚靈怎麽突然說起天氣來了,但還是道:“這是寒流呢,都快過年了,每年過年前都有一趟寒流。”
說着微微一歎,将軍沒選好時間,這麽冷的天打仗簡直就是災難。
穆揚靈卻道:“對我們是災難,對他們也是,而對興城關來說,未必就是災難。”
“營千總,我要去一趟興城關,我家這邊就交給你了,沒有興城關守将的手令,不準離開北城門,如果興城關守不住了,就護送百姓們進廚山,進廚山好歹還有一線生機。”
營千總和宋智臉色都是一變。
穆揚靈卻從懷裏拿出了一枚從沒用過的印章,沾了印泥印在一張白紙上,營千總和宋智看到上面的字,眼孔都是一縮。
穆揚靈将白紙交給營千總和宋智,“這是命令。”
營千總隻能接過,如果那是齊浩然的印章,他還能以他們小兒女情義爲由拒絕,但那是齊修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