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石分得很清楚,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是胡老漢,不是胡滿,所以當初他才會特意去和齊浩然說不要爲難胡滿,更是與他們所屬的總旗求情,讓他平時多照顧一下胡滿。
而胡滿當初雖然被迫接下了小旗這個職位,但心中一直很不安,加上妻子的話,他更是對此有些排斥。
妻子叫人傳話給他,将家裏人最近借着他當上小旗的事霸占了旗裏不少的資源,這在其他旗都是司空見慣的,但不代表胡滿會認同。
胡滿想到妻子沖他哭訴的那句話,“你當了小旗,我們得到了啥實惠?全是大伯大嫂和三叔那邊的好處,罵名卻全是你和我背了,現在咱倆還沒孩子,有了孩子不是更摻?我現在連孩子都不敢生了,當家的,你得拿個主意,咱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人,依着爹這個勢頭,非得把全村都給得罪光不成,他們在村裏吃香的喝辣的,誰也欺負不到他們頭上來,可你在軍隊裏,以後保不齊要上戰場,你底下的兵和你心不齊,這可是要人命的。”
這正是胡金氏一直反對得罪穆石和鄉親們的主要原因,對她來說,丈夫才是最重要的,他要是死了,那才是真的什麽都沒了。
而也是這一句打動了胡滿。
胡滿瞞着家裏就找了穆石,說自己勝任不了這個職位。
穆石自然不可能再回去擔任小旗,他現在是齊浩然身邊的心腹,待遇和前程都比小旗要好得多,見胡滿是堅持不幹這個活,他就帶着他去見了總旗。
言明他們這個小旗就由總旗指派了。
總旗本是要生氣的,聽到這個小旗可以由自己指派倒是收斂了怒色,請示過齊浩然後直接就把小旗的職位給了孫家的孫達。
孫家的人上門來拉牛的時候胡老漢才知道小旗的人選又換了,二兒媳跑了一趟軍營,回來小旗就換了,胡老漢直覺不對,一打聽才知道是胡滿主動讓出去的。
而卸了包袱的胡滿直接請了半天假請穆石去城裏喝酒賠罪去了。
胡老漢氣了個倒仰,這樣一來,他得罪穆家得到的好處就全沒了,他當初費那個心機幹什麽?
就連老伴都責怪起他來了,胡老漢要強了一輩子,怎麽可能忍得下這口氣,當即就要休了胡金氏,又要把胡滿叫回來揍一頓。
胡滿護着胡金氏,見父親蠻不講理,就大喊了一聲“分家!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就分家,我啥都不要,這總行了吧?”
胡滿扔掉奪過來的棍子,滿眼通紅的看着父母兄弟,道:“金氏我一定不休,我和她是要過一輩子的,你們和我過不下去了就分吧。”
胡老漢指着他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吐出兩個字:“逆子!”
胡滿轉頭看向父親,抹了一把臉,見手裏都是血,就道:“爹,您說我是逆子,我就是吧,反正從小到大你跟娘都偏心,偏心大哥,偏心三弟,從前我都忍了,你們叫我把地都讓給他們我也都讓了,叫我去當兵我也去了,叫我和金氏把房子讓給三弟準備做新房我也都搬了,你們還想咋樣?”
胡方氏皺眉,看着他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們生你養你……”
“那娘,您覺得我做牛做馬這麽些年,又替您死過一回,現在又替家裏去當兵還清了嗎?”胡滿直直的看着母親,一字一頓的問道:“您覺得還清了嗎?”
胡方氏臉色巨變,複雜的看着這個一直悶葫蘆一樣的兒子。
胡滿見他們沉默了,就拉着妻子進屋,道:“收拾東西吧,你回你娘家住一段時間,我回軍營,回頭我旬休了再去接你,家裏不管誰找你說什麽話你都别信。”胡滿從懷裏掏出幾百文錢悄悄的塞她手裏,低聲道:“這是我偷偷攢的,你收好。”
胡金氏滿眼通紅的看着他,低頭道:“那我回去等你。”
胡滿點頭。
胡老漢見兒子把胡金氏送走,臉色更加難看,指着他道:“你想分家,除非我死了從我身上踏過去,不然誰也不許分家!”
胡滿隻是愣愣地看着他,胡老漢莫名的覺得有些寒心,他抱着腦袋懊悔起來,要不是當初和穆揚靈提出那些條件,家裏根本不會亂成這樣,二兒媳縱然不滿也隻能窩在心裏,二兒子還是隻會悶頭幹活,他們家還是屯裏除了穆家外第二得意人,哪裏像現在走到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
本來以爲是機遇,誰知道是火坑?
胡老漢後悔啊!
胡滿拉着胡金氏就要走,胡典和胡張氏忙拉住他們,胡典按着二弟的肩膀,低聲道:“你真的要和家裏生分?你和他再好,能好過我們骨肉兄弟?”
胡滿滿眼通紅的擡頭看他,“大哥,我隻問你,要是我死了,你會養我媳婦和孩子嗎?不讓大嫂虧着他們?你跟我說實話。”
看着胡滿的眼睛,胡典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話來,胡滿就低聲道:“我早知道了,爹和娘偏心,我要真在戰場上死了,那他們娘幾個更過的不是人的日子了,大哥,我不怪你,可你會想着自己的小家,我也會,每年的收入都握在你和爹的手裏,你是家裏的長子,爹虧着誰也不會虧你,老三是幺兒,有娘替他打算着,他什麽事都不用操心,但我不同,金氏生病了要吃副藥我都得跪下求娘,這樣的日子要麽改,要麽,我就不過了,朝西村也有這樣分家的例子,我不怕被家裏和族裏排斥,我就怕我看不到的地方金氏和孩子受委屈,我怕我死了,他們娘幾個就活不下去。”
“你還沒孩子呢,”胡方氏受不了的大喊道:“你怪我們偏心,怎麽不說你有了媳婦忘了娘?你現在和她還沒孩子呢。”
“娘,不是我們沒孩子,是我們不敢要孩子!”
胡方氏看着二兒的眼睛,話都卡在了嗓子眼,再也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夫妻倆背着個包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