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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122章 痛苦還在後面

海天之間那一線蔚藍,忽而變作濃重的黑紫,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将藍色的光芒覆蓋,直到放眼望去,這天地間,唯一能夠看到的色彩,隻有那妖娆瑰麗的紫色。

手中的伏羲之眼的光芒,亦漸漸黯淡下來,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壓制,那排山倒海的氣勢,竟被一點點壓了回去。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濃厚的烏雲布滿天際,蒼穹之上,之前還灼灼照耀大地,給予這世界火一般熾熱的烈陽,竟然也不見了蹤迹。

大地開始搖晃,海面逐漸沸騰,巨大的風暴攜眷着海水,朝着九天之上狂湧而去。

衆仙神全都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一幕,這股力量實在太強大了,幾乎可令天地反覆,三界毀滅。窮盡他們一生,也無法見識到如此駭人的驚人之力。

騎在窮奇背上的血練見此情形,也愣住了,但很快,她便明白過來,強大的魔氣,就算隔着萬水千山,她也能清晰察覺到,加上自己身上那些零碎的傷口,在這股氣息下飛快愈合,使她更加肯定,是她——

魔界之主——

歸來了!

海水倒湧入天,在天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之下的海面,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大洞,衆仙神都想看到洞中發生了什麽,但除了黑暗,他們什麽也瞧不見。

承玉已然傷重不支,但見到這番景象,還是勉力撐起身子,朝那黑色漩渦中看去。

越是這樣,就越是令他恐懼,面對她直探過來的視線,他竟沒有勇氣面對,垂下眼,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她,真的回來了。

明明什麽都瞧不見,他卻仿佛感覺到有雙溫柔的手,輕輕地落在他的肩上,撫過身體的每一處創傷,伴随着紫色光環籠罩上他的身體,所有的痛楚都不見了,通體舒暢的感覺,就似獲得了一次重生。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候,竟将他從愣神中喚醒。不論是他的想象還是夢境,她的态度無一不冷漠,她的神情無一不憎恨,像此刻這般平靜,是他萬萬也想不到的。

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曾令她魂牽夢萦的人,但對他的愛,早在他将利刃刺入自己胸口時,灰飛煙滅了。

他開始大肆捕殺魔類,魔族無處可去,隻好躲進了地界,那裏有魔主最後留下的魔源之力,加上地界濁氣過重,神族之人根本無法到達地界——除了某個神祗。

每一次都很順利,但偏偏那一回出了差錯。

“奕铉尊上,好久不見。”

但現實總是事與願違,他懷着小心翼翼的心去接近她,卻發現,她反而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在她的生命力,終歸成了一個陌生人。

一個繁榮昌盛的魔界,也即将回來!

她跳下虛海的那一刹,他便知道——

聖梵天眼看無人能阻擋他,吓得躲去了混沌秘境。

雖然仙神衆多,但她卻一眼就将所有面孔盡收眼底,全是一些陌生的臉面,好不容易,才在衆神中,尋到了兩個熟悉的容顔。

他恨她,随着時間的推移,随着神界的落敗,他心底的陰暗在不停地滋生,直到書幽死去,魔族大敗,那份集聚了許久的怒火終于爆發。

他又重新回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重新成爲衆仙神膜拜敬仰的存在。

浮浮沉沉,不知時光年月。

這個時候,他已經是半神半魔了,聖梵天将魔族逼到了瀕危垂死的境地,複仇的快感,已經讓他很滿足了,況且剩餘的魔類都藏在地界,神族無法踏足地界,他就算想要将魔類趕盡殺絕,也毫無辦法,這時,他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曾被自己利用的那個兒子,已然堕入了魔道。神心入魔,這是神族的大忌,雖然不願承認,但這個兒子,的确最像他,一山哪裏能容二虎,他,生怕入了魔道的少昊會反過來對付自己,他決定先下手爲強。

爲了讓書幽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也爲了免于面對千萬年後她魔靈重聚,将與自己反目成仇,他竟不惜使用閻羅血陣,以千年才開一花的天回之精,輔以女娲之血,爲她重塑身體。

他一路殺上神界,因爲身體裏的另一半魔性,幾位天君也拿他沒有辦法,鈎蓮星君因此撿回了一條命,但畢竟受了些創傷,爲了修愈神體,消耗了過量的神力,導緻損毀了一些記憶,不過與性命相比,記憶根本算不上什麽。

那時他身上的神力已所剩不多,據當時親眼所見的仙神描述,尊貴的神界之主聖梵天,在面對狂怒中的少昊時,根本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也許對他人來說,千年萬載,的确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時光,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但對于書幽來說,卻僅是一瞬。

萬物都有其既定的秩序,譬如,神是不能夠被創造的。他犯了大忌,逆了天條,卻沒想到,她膽大包天竟然以他爲模闆,也造出了一個神,并起名爲少昊

逆天之舉,終有報應。

少昊是攜着滿腔怒火和殺意回來的,鈎蓮星君帶着神族大軍找到他的時候,并沒有命神将攻擊他,而是告訴他,自己是奉了天尊秘令,前往三界找尋魔主魔靈,爲防止她重生後報複神界,所以必須要斬草除根。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呼,隻見倒灌入天的海水突然消失,電閃雷鳴間,一個巨大的、荒廢的都城,自海底一點點升起,海水翻湧着,像瀑布一樣自那城鎮中湧出。

她,已經回來了。

少昊根本沒有多想,但凡是有關書幽的事,都能令他失去理智變得瘋狂。

他徒勞地想要抓住那些星光,卻發現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她,從自己眼前消失。

三大逆天之罪扣在了少昊的頭上,但他根本不在乎,再恐怖的天罰,都比不上他失去她的痛苦。

但終究,老天還是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她回來了,連帶着那些怨恨與詛咒,一起回來了。

他心知不能等了,随即下令,以觸犯天條的罪名将她囚禁,并處以封印元神的極刑,同時将魂體其打入凡界。

他這麽做,是爲了不引起衆仙神的懷疑,誰料罰得太重,讓諸神感到不滿,好人緣的她,竟然得到了黎後的幫助,他聞訊趕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那時候他做了什麽,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隻知道,錐心刺骨的哀恸沖破了傀儡術的控制,他瘋狂地大吼大叫,面容依舊神聖似仙,可心卻早已堕入魔道。

海面上的紫色越來越濃,海天蔽日,仿佛這世界,就剩下這片紫,唯有這片紫。

他忽而後悔了,如果時間能重來一次,那麽他甯肯做她眼中的陌生人,也不要被她生生世世痛恨着。

書幽雖死,但卻不肯就此罷休,多少個日夜,他都在驚恐與後悔中煎熬,書幽奪走的,不僅僅是他的地位,他的子民,還有他的尊嚴。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隻是他上一回所見,那些紫色的光芒不是向内聚攏,而是向四周擴散。

後來,順理成章,他成了天尊,神界清氣濃郁,多多少少化解了一些他體内的魔氣,但終究還是無法将魔性完全抹去。因神柱被損毀,故而每隔百年,神界的靈力便會持續衰減一段時日,這段時間,神界将迎來一場曆時漫長的寒冷冬季,随着神界靈力衰減,少昊體内魔氣便此消彼長,這個時候的他,脾性古怪,暴戾乖張,很難相處,仙神們都很自覺地不在這個時候打攪他,雖然冬天過去後,他會重新變回親和儒雅的尊上,但魔性占據上風時的他,真的是非常可怕。

奕铉似乎還在發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這樣的場景,他想過了無數次,也夢到了無數次,這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又或許,這也是一個夢,一個真實無比的夢。

不過,相比于搶奪,他更希望能名正言順地坐上那個位置,再者,少昊不僅僅是聖梵天的心頭大患,也同樣是自己的眼中釘,不除了他,就算他坐上天尊之位,也不會安心,所以,他便答應了聖梵天的請求。

這當然是鈎蓮星君的計謀,聖梵天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生怕自己給聖梵天當了墊腳石,他故意謊報戰情,想看看聖梵天會怎麽做,結果還真讓自己猜對了。

但每一次都是徒勞無功,書幽故意将魔靈渙散,除了她主動将魔靈重聚,就算強大如神,也無法将所有魔靈集齊,但他卻不肯放棄,日複一日的尋找,終于找到了她的半縷魂魄。

包括聖梵天在内,幾位天君都亂了陣腳,鈎蓮星君明明傳訊回來,說是已将少昊殺死,那他怎麽又出現了?

他對她的一切,都近乎于偏執,連那個随性起給别人的名字,他也要搶來自己用。

原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他卻隻感到了害怕,這萬年來,他幾乎每天都重複着同一個噩夢——浴血歸來的她,來找自己報仇了。她冷冷看着他,身邊全是貌美絕色的魔族少年,眸色是他從未見過的冰冷殘酷,她告訴他,其實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他,與他親近,隻是爲了得到他的神力,好助她一統三界。她還說她不會殺他,她要讓他親眼看着這個世界毀滅,待她成爲三界之主,他價值盡失時,她會毫不猶豫地将他丢棄,因爲,這才是對他最殘忍的報複。

那時候,他敏銳地意識到,那個真正的她,應該馬上就要回來了。

奕铉像是沒有了意識與神智般,呆呆看着那道紫影。

前一刻,她心痛如絞,看着他冷漠的目光,聽着他毒辣的言語,不甘地閉上了眼睛,下一刻,她便身攜覆天之力,于九天之下,俯瞰衆神。

……

這裏有一層結界,沒有神界之主的神力,是打不開的,他以爲萬無一失,誰料少昊竟拼着有可能會魂飛魄散的危險,硬是闖了進來。

她終于回來了。

他曾說,就算最終得到的,是她的恨而非愛,他也絕不後悔,但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她眼裏的恨,以及她對他的絕望,他便知道,從此以後,他在她心底,便什麽也不是了。

終于可以擺脫那些愛恨糾葛的束縛,待他毀了這虛僞的世界,便去與她團聚。

五雷轟頂,萬箭錐心,他一一嘗過。

想說的話全部說不出來,他從未如此刻這般痛恨自己的軟弱:“書幽,我……我不會再對你出手?”

但即便以血腥禁術爲她重塑了身體,卻因爲缺少另一半魂魄,使得禁術并不完美。每隔五百年,她的身體都會崩壞,爲了不讓她又一次消失,他隻能将她重新封印,再以閻羅血陣重修神體。

她上前,與他平視,嘴角勾起嘲諷的笑:“萬年前,是你親手殺了我,現在呢?還會這麽做嗎?”

奕铉的世界忽然安靜下來,赤紅的眼眸也漸漸變回到原本的金色。

但事情卻出了些岔子,鈎蓮星君回是回來了,但在幾位天君作法的時候,本以死去的少昊突然出現。

她邁出步子,姿态曼妙地行走于虛空中,每個動作,都是那麽地優雅絕倫。

聞言,她仰首大笑:“好一句不會再對我出手!如今你富有天下,高高在上,再說這些憐憫之語,你覺得還有意思嗎?”

他渾身罩着濃郁的紫氣,那一刻,仙神們幾乎以爲自己見到了魔主書幽,他的狠心決絕,震顫了整個神界。

她沉睡了那樣久,久到滄海也化爲了桑田,卻覺得時光僅有一瞬。

她要去的方向,正對奕铉。

弑神,弑父,弑君。

人界百年的尋找,雖希望渺茫,但這樣的執念他持續了萬年,已經成了習慣。

魔主死了,魔族大軍失了主心骨,也亂了章法,聖梵天找準時機,一舉反攻,成功挽救了神族岌岌可危的命運。

終于,那座都城升到了半空,在荒蕪殘破的宮殿頂上,一道俏麗紫影,翩然靜立。

可少昊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要強大許多,兩人的第一次對決,他就敗下陣來,而且還傷得不輕,神力大量流失,他自知不是少昊的對手,卻又不放心留着他,就允諾鈎蓮星君,如果他能除掉少昊,他就将天尊之位禅讓給他。

“書幽,你……你要相信我!”

他近乎于癡迷地看着眼前一幕,伴随着漩渦的逐漸擴大,有無數的紫色碎片,仿若一顆顆燦爛的星光,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全部沒入海面中的那個黑色大洞。

兩人都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個個心懷鬼胎,鈎蓮星君雖然不信任他,但見他神力大損,就算恢複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要是他敢不兌現諾言,他便硬奪,想來聖梵天也隻能乖乖聽命。

永遠也忘不了,她看着他時,那雙絕美卻充滿了刻骨仇恨的眼。

那一刻,他的世界驟然崩塌,仿佛全天下值得他留戀的東西,都不複存在。

神界得救了,聖梵天的計謀也得逞了,可他呢?他卻失去了所有。

那段時間,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暗無天日,瘋了的少昊,天上地下,人界冥界,隻要能去的地方,他全部都要翻找一遍。

假裝少昊也好,刻意接近也好,他隻想找到她,哪怕隻有片刻的溫存,他也滿足了。

以爲她又一次離自己而去,雖心痛絕望,悲怆入骨,潛意識裏卻含了一解脫的滿足。

目光在海面上掃過,這樣的神魔對峙,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才剛剛結束呢。

奕铉這個稱呼,他已經用了足有上萬年,少昊這兩字,已漸漸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了,别說是每隔五百年記憶就要被重洗的她,就連一些年長的神祗,都不知曉他從前的名字。

但聖梵天是何等人,他哪裏不知道鈎蓮星君在想什麽,要他老老實實放棄天尊之位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計劃好,一旦鈎蓮星君得手,就在他回神界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四位法力高強的天君一同作法,屆時就對外宣稱,他是在與叛徒的搏鬥中身亡的,此舉一石二鳥,兩大心腹之患一同除去,豈不妙哉。

魔界之主,終于回來了!

“奕铉尊上,我從來,就沒有不相信你。”他的眼神一亮,卻緊接着聽她道:“你的狠辣,你的無情,你的狂妄,我始終都記在心裏,不敢忘卻,若換了他人,我或許還是心存一絲妄念,但對于你,我卻是深信不疑,任何卑劣之事,你都能做得出來。”

“書幽,是誰告訴你這些的?”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心頭宛若被生生莞去一塊:“我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書幽冷笑:“你是不是這樣的人,你自己最清楚,爲達目的,你可以犧牲任何人任何事。”她又與他靠近了些,彼此之間呼吸可聞,這樣的親近,他盼了很久,此時沒有歡愉,隻有深深的無奈。

“你是來找我報仇的?”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她看着他閃躲的眼,口中發出冷蔑的笑:“報仇?如果你以爲,這點程度就算是報仇的話,那我可要提醒你了,你的痛苦還在後面,好好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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