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幽眯了眯眼,雖然她有預感,自己中獎逃不過一死,但絕對不是在今天:“你要爲甯卿報仇?”實在難以想象,蓮帝這樣一個奸詐貪婪之人,竟然也會沖冠一怒爲紅顔,還以爲他根本沒心沒肺,不懂得愛,也不了解愛。
提出甯卿,蓮帝的情緒似乎開始不穩,聲音裏隐含憤恨:“她要死了,本該是由我去見她最後一面,但是,我卻被兄長派到這裏來,與你決戰,而在那神殿裏,陪着甯卿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尊,不過沒關系,該屬于我的,我總會奪回來。”
書幽倒不覺得有何驚訝,蓮帝的野心,在萬年後,她就感受過一次了,“原來如此,我終于明白你爲什麽恨我了。”萬年後,蓮帝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找到魔主,想必就是要爲甯卿報仇吧。
真是可笑,原來這世上,不論什麽人,都有自己的執念,就連蓮帝也不例外。
那麽少昊呢?或者說是奕铉,他爲何而固執,爲何而決絕。
輕輕撫着額角,不知怎麽回事,隻要一想到他,心緒就會抑制不住地混亂起來。
“魔主可是怕了?”蓮帝見狀,冷笑挑釁道。
是,她是有些怕了,但她怕的不是任何一個人,包括那高高在上的神尊,她怕的,是镌刻于靈魂中亘古不衰的命運之輪。
人們總是以爲,人定勝天,可是天官一個小小的舉動,就有可能改變整個人間,天地反覆,山河颠倒,而這些,就豈是區區凡人就可以阻止的?
魔源之力釋放而出的那一霎那,她有種身體空空,整個人都化爲一柄利劍的感覺。
她身體劇烈扭曲,體内被可怕的力量沖擊得幾乎要爆炸。
其餘長老,也在這一次的抵抗戰中,耗損過多,無法爲她蓄入魔力,頭一次,她感覺到了難以言說的茫然。
這一次,她沒有閃避,伴随着周身魔氣越來越濃,她原本直到腰際的頭發猛烈暴長,在她身後,形成一片狂烈的風暴,呼嘯盤旋在頭頂。
“讓我幫你好不好?”他握着她的肩膀,微微俯身,近乎于祈求般道。
這百年來的心血,難道就要這樣功虧于潰嗎?難道她就該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子民,自己的下屬與朋友被這般殘忍的虐殺?
那些古老的,被禁锢的魔獸,也被從九幽冥獄中釋放出來,長久沒有飲血的魔獸,瘋了一般撲殺神族士兵,之前還殺得起勁的他們,如今隻有被捕殺的份,魔類的天性本就嗜血好殺,之前被敵人欺辱屠殺,如今形勢逆轉,也紛紛加入了捕殺神族士兵的圍獵中。
“你想犧牲自己,對嗎?”他似乎越來越了解她了。
蓮帝見敗局已定,毫無回轉餘地,剩下的那些力量,他不打算用在拯救族人上,反正這場戰事是聖梵天發起的,就算會遭到族民的反對與痛恨,也與自己無關。
怎麽會這樣!就算聖梵天将自己的神力全部借給蓮帝,他也不可能會變得這般強悍,那藍色的光芒,到底是什麽?
蓮帝聞言狂笑:“魔界之主,我知道你很狂妄,但今日我乃有備而來,絕對不會輸給你。”
“轟”的一聲,已然脆弱不堪的結界,在這道勁氣的擊打下,轟然開裂,毀于一旦。
她什麽都聽不到,隻能聽到自己骨骼碎裂又重新恢複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簡直比地獄中的劫火還要痛苦百倍。
化爲說完,就被一雙受力的臂膀牢牢環住,因爲太過突然,她一時反應不及,隻怔怔的看着前方的虛空。聽他在她耳邊狠狠道:“既然你這麽狠心,那我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但願今夜過後,我能成爲你在這世上,最痛恨的存在。”
濃烈的紫氣,因灌注了強大的力量,而變爲濃黑。
“我說過我可以幫你!”
紫色的人影緊跟而至,長發蜿蜒宛若一條條手臂,猛地朝墜落中的人狠狠刺去。
不可否認,他說的都是事實,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會輸給神族。
她不明白他要做什麽,這口氣這言語,怎麽聽怎麽心驚,她想問他,可還沒開口,他就以實際行動爲她說明了一切。
書幽不由得心中一軟,擡頭凝望他誠摯的雙眸:“爲什麽?人人都有執念,你這麽做,爲的究竟是什麽?”這句話,她早就想問他了,沒來得及問萬年後的他,現在問也一樣。
“勝?你真的勝了嗎?”清淺的腳步聲響起,他慢慢接近她,就似她常做的那樣,輕輕挑起她的下巴,令她直視于他:“在我看來,你分明是敗了,神族大軍隻要再發起一次進攻,魔界就隻有等死。”
“你走……”
“既然是執念,那就沒有理由,我隻是……不想看你那麽辛苦。”
“啊!”一聲痛呼,背部張開巨大的黑色羽翼,身上長出堅硬的铠甲,頭上也長出了血紅色的魔角。
蓮帝愣了愣,許久後才答:“命運是什麽?既然稱之爲命運,所謂運,玄而又玄,又豈可相信?”
沒有什麽好手下留情的,殺了蓮帝,改變曆史的軌迹,或許今後一切都不會再發生。
他們到底是神,還是魔!
“你信不信命運一說?”她忽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
黑暗中,他唯有眼神雪亮,似昏暗天際的一顆指路明星:“爲什麽不讓我幫你?就因爲你的驕傲?”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搖頭:“你那不是執念,是妄念。”
現在的她,已經衰弱到了連看都看不清了,但她還是知道這個聲音來自何人:“我勝了,這便足夠。”
那道氣勁在席卷了魔族大軍後,竟是去勢不停,咆哮着,瘋狂着,朝魔界核心之地而去。
“你不是無所不能嗎?”黑暗中,響起了一個戲谑的聲音。
這一戰,總算是勝了,可書幽卻因耗損了太多的魔力,而變得極爲衰弱,要想完全恢複魔力,她必須前往魔宮深處的禁地沉睡十年,但現在的情勢,哪裏能容她去安心沉睡呢?
走到這一步,她已經沒有退路,要麽死,要麽勝,雖然知道以自己現在的境況,已很難抵抗神族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擊,況且結界已破,再打下去,魔界遲早要敗。
已經殺紅了眼的神族士兵,在曆經了數月的艱苦戰鬥,此刻終于迎來勝利,他們現在唯一剩下的,就隻有宣洩。
“執念也好,妄念也罷,對我來說都一樣。”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但事實卻擺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總是這樣,好像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她對他,永遠都是這樣冷漠。
真的要如此嗎?就算要犧牲自己,現在的她,魔力已失大半,又要如何做到?
“你要我回去,回去做什麽,幫他們來對付你?”他難以置信地怒喝。
她苦笑一聲,“你覺得很傻?你錯了,我是魔界之主,是魔族子民唯一的支柱,如果能以我一人的性命,換取他們的平安,那便值了,不存在什麽失敗不失敗。”
沒想到他竟能絕地反擊,且不知何故,他的力量突然之間強大了數倍,書幽被那股力道擊中,魔力頓時渙散,自空中墜落于地。
意識有些混沌,這股力量太強,她自己都有些難以駕馭。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他渾身僵硬,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适當依靠别人……
讨厭這種對話的模式,好似她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試?你讓我怎麽試?你是神,而我的是魔,屠我子民的,正是你的同類,人類尚且懂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卻讓我相信你,把自己和整個魔界的命運,都交到你手上?”
但這壯觀的一幕并沒有持續多久,身着盔甲的白色身影,就自半空墜落。
真相剖開她的胸膛,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結界被迫,神族大軍再無阻礙,直搗魔都。
“我不需要。”她背過身去,不讓自己看到他眼中疼痛的失望:“神魔終究不兩立,你留在這裏不合适,還是回去吧。”
那踏入魔都的那一刻起,他們便開始了大肆的屠殺,就算是異族,就算是敵人,身爲神聖的神祗,不去也該心存些許慈悲嗎?那爲什麽,連那些老弱孤寡的魔類,他們都不肯放過!連那樣小,甚至還未化形的幼小魔類,也一并殘忍屠殺!
沒有任何猶豫,蓮帝幹脆地抛棄了麾下的士兵,借由伏羲之眼,逃離了戰場。
他要活下來,親眼看着那人把自己推向毀滅!
這麽說,就是不信了?書幽也不知該爲他感到高興,還是可悲,“天有天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與天抗衡,神魔也不例外。”她以指撫過赤紅的刀身:“命運注定,這一場戰鬥,你必敗無疑。”
幾乎要迷失在他那雙純澈幽深的眼瞳中,她卻猛地清醒過來,将他推開,“你有妄念,我沒有,我要做的事隻有一件。”
不知是好還是壞,眼看魔界的氣數已走到盡頭,要想保住魔界,就隻有一個辦法。
釋放所有的魔源之力,将魔界封印下沉,給魔界的子民,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其他選擇,既然她擁有如此大的力量,那唯有盡力一試,大不了與敵人同歸于盡。
試着将魔力重新凝聚,書幽不知蓮帝周身的藍光到底是什麽,卻能感覺到它的強大,那不是自己可以輕易對抗的力量。
或許,越想去阻止,就越是加速了命運的發生。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之時,她……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能感覺到他自信滿滿的氣勢,她并不懷疑他的話,也不認爲這一場戰鬥自己會輸,但想來一定會很慘烈。
“哈哈,想殺我,沒那麽容易!”蓮帝渾身都被一股藍光包裹,自半空中冷冷俯視書幽。
死,她已經不害怕了,她隻是不甘心而已,難道命運的魔咒,始終都無法打破?
蓮帝感受着無上至寶伏羲之眼帶給自己的力量,之前仿佛被抽離的神力,一下子重又變得充盈起來,且比之前更加強大,更加飽滿,他現在有用不完的力量,區區魔主,又怎會放在眼裏。
書幽被眼前之象驚呆了,那道結界,神族攻打了足足兩個月都沒有擊破,怎麽可能在瞬間,就被蓮帝一人毀滅!
紫色的光芒,以她爲中心向四周發散,被紫色光芒照到的魔類,都像是被看不見的法陣保護起來了一樣,那些神族士兵,無法再傷害他們。
語氣淡淡,但周身的魔氣卻陡然加重,在她眸中紫色一同變深的刹那,對面的蓮帝,先一步出招了。
“難道不是嗎?”她語氣平淡地反問。
這時,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陡然間降下血紅色的光網,那顔色豔麗到令人難以直視,雖然已經做好了拼命的覺悟,但事到臨頭,卻還是會心生退縮,刺向書幽的長锏,在半空中轉了方向,迎上了頭頂那面刺目紅光。
“不是這樣的!你爲什麽總要把我當成異類!”他抑制不住地怒吼。
神族的軍隊,正在受到魔族的強勢攻擊,雖然還未呈現敗勢,但已有力竭不支之狀,他冷哼一聲,借用伏羲之眼的力量,聚起一道屠魔龍勁,以排山倒海之勢疾掠而出,耳邊傳來轟鳴聲以及魔族士兵臨死前的慘叫,戰場之上大片土地,被鮮血染成了豔麗的血色。
因爲力量的衰減,似乎連心境也變得脆弱起來,若真有那麽一天,她一定會很難過。心裏面很疼,但她出口的話,卻那樣輕松淡漠:“你本來就屬于那裏,幫他們也是應該的,但我不會因這百年的情分,就對你手下留情。”
“砰”的一聲,白色的光芒與紅色的光芒碰撞在一起,發出劇烈的響動,連周圍正在顫抖的神魔兩族士兵,都被這股力量沖擊得四散開去。
蓮帝本是必死無疑,卻在書幽的緻命一擊前,一道藍光,自他胸口射了出來,擊碎了那些以頭發凝成的觸手。
“你幫不了我。”
魔類天生便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她沒有釋放過魔源之力,但在這危機的一刹,她卻能僅憑意識,就将自身的魔源之力,釋放到八成!
在這窄小的戰場内,天地瞬間失色,持锏刺出的蓮帝,有種仿佛被卷進了一片黑色漩渦的感覺。
有什麽東西,開始從身體裏長出來,頑強的、不受控制的,想要重現天日。
但既然一擊已出,就絕無收回的可能,他激發出體内全部神力,灌注在長锏的末端,人锏合一,沖着書幽刺了過去。
難道命運的軌迹,已然走到了盡頭?可是記憶中,她并沒有就此敗陣,難道曆史與她所夢見的,有了偏差?
她知道自己的話肯定傷了他,但長痛不如短痛,這樣結束未必不是好事。
她輕輕撥開他的手,如今她是書幽,不是錦歌,他那些狂妄霸道,堅決頑固,對她來說都不管用。
蓮帝見狀不妙,連忙催動伏羲之眼,以圖獲得更大的力量,隻是伏羲之眼雖力量強大,但作爲承載者,他卻沒有強悍的體格和修爲,去獲得那些驚人的力量,若是強行獲取,隻怕要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那雙環在她肩頭的手,蓦然滑下,自她微敞開領口,滑了進去。
藍色的光芒,漸漸被濃郁的紫色所覆蓋,神族士兵在強大的魔源之力下,完全無力反抗,直至靈魂與肉體,一同被燒灼成灰。
不禁握緊了手中的炎魔刀,“那便試試看吧。”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看到,在這短暫的片刻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等光霧散去,衆神魔方才看清,在一彎紅月中,激烈纏鬥的兩道身影。
看着眼前的亂象,他越想越恨,憑什麽他要豁出性命來爲那人征戰,而他,卻守在自己心愛的女人身旁,繼續過着安逸奢靡的生活。
忽然間,腦中閃過承玉所說的話——魔界之主擁有的,是比女娲還要強大數百倍的魔源之力,它可以翻複天地,重塑三界,甚至逆天換命,扭轉六道。
她轉身,卻因爲虛弱而踉跄了一下,他很快回神,将她扶住:“我真的很讨厭你這個樣子,明明需要别人的幫助,明明需要一個依靠,卻總裝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适當依賴一下别人,就真的讓你那麽無可忍受?”
這句話,承玉也說過。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若放在以前,隻怕他還沒觸碰到她,就會被她的魔力所傷,可現在,她虛弱到了連一個修仙的凡人,都能輕易殺死她的地步,又怎會有力氣與一日強過一日的少昊對抗?
很快,她的衣物就被他盡數剝盡,赤條條毫無遮攔的感覺讓她既羞恥又憤怒。好似沒了衣服做屏障,她的脆弱與醜陋,就全部暴露了出來。
内心再排斥,身體卻是誠實的,對于他,她原本就抗拒不了,從想要逃離,到慢慢沉溺,她變得不像自己。
他摸索着去吻她的唇,她下了狠力去咬他,即便滿嘴血腥他卻仍是不肯放開她。
她心裏也說不上什麽感覺,滿嘴的血腥味,既興奮又悲怆,那一瞬間,簡直就像是天塌了一樣,不由得想,就這樣吧,一道死去,一道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