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對方年齡較長,故而比青雀強大許多,青雀一時也不敢貿然上前,隻能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書幽不太明白眼下的狀況,這隻魔鹫爲何會如此憤怒,她此刻正在面對的,又是什麽人?
看到書幽,青雀這才送了口氣,跑到她身邊道:“大人,你快幫幫她吧。”
看來青雀已經知曉了這邊發生的事情,“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
青雀氣憤地一指對面:“那個道士好過分,搶了那個魔鹫的孩子,要用剛出生的小魔鹫煉制升仙丹藥!”
“升仙丹藥?”書幽詫異。
“嗯,那個道士根本就是個假的,他其實是個地仙,想要飛升得道,這才假扮成道士,欺騙村民!”
書幽還未及答話,一旁的少昊激憤道:“你胡說,地仙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的!”
青雀撇撇嘴,一臉不屑:“别總說你們神仙仁慈善良,這世上太多爲非作歹的仙人了,你不承認,不代表不存在。”
但書幽心裏卻很沒底,那個地仙到底是什麽來頭,他的實力到底有多強,這些她都不了解,如果隻是單純殺死他,倒是沒什麽困難,但要從他手裏,毫發無損地救出那些孩子,這便稍有難度了。
萬年前的奕铉,竟然也會如此誠懇地說謝謝,真是令她大感意外呢。
正要起身,小魔鹫忽然伸出爪子,勾住了她的衣領。
無力的人見剛才那一招不管用,也知道來人不好對付,于是使出了全力一擊,以書幽爲中心,四周的土地驟然裂開,中間的地面快速下陷,就像一隻土怪的嘴巴,一點點将中央的人影吞噬。
“你……謬論!身爲地仙,你不保護自己的子民就算了,竟然還殘忍奪去他們的性命!你這樣,與妖魔又有何異!”
受了傷,他卻仍是不肯知難而退,還欲拼殺,魔鹫正處于狂暴狀态,這一回,怕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這是第一次,少昊激發出所有神力,即便如此,他也隻能勉強砍斷那些藤蔓,卻無法令那些藤蔓停止重生。
書幽開始發愁,這麽一個性格古怪的叛逆少年,應該交給有耐心有責任的人去教導,跟在自己身邊,怕是會越學越壞。
魔鹫一喜,沖了過去:“我的孩子……”可當看到襁褓中嬰孩的模樣時,她臉上的喜色驟然褪去。
少年收回匕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般,轉身朝她走來。
“不會。”書幽斬釘截鐵道:“我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她肯定還活着。”
水汪汪的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對她很好奇,又對她很依戀,那雙沒有眼白的眸子,她第一次覺得如此可愛,而非恐怖。
因爲剛剛出生,那隻小魔鹫還不會化形,甚至連翅膀都沒有長出來,看上去就像一隻長着雪白皮毛的小貓。小魔鹫的脖子被那地仙狠狠掐着,不能反抗,隻會痛苦的掙紮,發出像貓兒一樣撕心裂肺的叫聲。
與此同時,一束土黃色的光束自屋門内射出,朝着書幽所在方向而來。
看着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孔,一瞬間,她以爲自己回到了萬年後,再次見到了那個殺伐果決的大祭師。
青雀在一旁解釋道:“你别擔心,魔主大人豈是那種貨色可以對抗的,你且看着便是。”
“你可以不殺他的。”他的仙力已經被她抽離,讓他自生自滅,或許更能讓他痛苦。
書幽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一幕,或許是她錯了,從一開始,他就是奕铉,隻不過換了個名字而已,那個單純的、質樸的、仁慈的少昊,隻存在于自己腦海中。
不用上前,她也可以清楚聽到他們的對話。
若真的是魔主親臨,那自己就是有幾百條命也不夠死的,所以,他隻能賭上一把,“你放我走,我便不殺這小怪物,如何?”
看着那雙因淚水的洗滌,而明淨異常的眸,書幽忽而覺得很是熟悉,仔細一想,忽然間明白了什麽。
呵,這世上道貌岸然者,豈止一個兩個,什麽仙神,說白了全是一群僞君子,假善人!
這個時候的少昊,連青雀都打不過,更何況是魔鹫,果然還未近身,被那魔鹫射出的翎羽,刺穿了肩胛骨。
今天不該帶他來的,或許,不讓他看到這世上最黑暗的一面,他就會永遠保持他的善良純真。
“區區一個地仙,還不足以将你我逼到如此境地。”适才已經試探過那個地仙的實力,比她想象中還要弱上許多。
看着少年堅決冷然的眼,心口又是一震,其實有時候,善惡之間的區分并沒有那麽清楚,極善有時也會變成極惡,陰陽構成了平衡,失卻一方,都會導緻災禍的發生。
“那個地仙已經被我殺了,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我父親那裏,也不會有人告訴他。”走到她身前,他淡淡道了一句。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人影沖了進來,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朝纏在那地仙身上的藤蔓砍去。
說的也是,妄想欺騙魔主是根本不可能的,她的丈夫已經爲她證明了一切。
輕輕拿掉她的小爪子,書幽回頭,看向少年的金色背影。
這時,青雀回來複命,那隻魔鹫也醒了,見孩子完好無損地在自己懷裏,感動的不知對書幽說什麽才好,見她又要向自己下跪,書幽連忙阻止,“你在人界待了多久?怎麽也學會了這婆媽的一套。”
在轉首,看向對面的屋舍,雖然周圍很安靜,但她卻能清楚的聽到那房中傳來的陣陣嬰兒啼哭。
看着這雙頗有靈氣的眼,她不禁想起那個明媚善睐的少女,怪不得她化爲人形時能那麽嬌媚可人,原來小時候的她就可麽可愛。
她擡手,指尖在空中劃了一圈,一道紫色光環将對面房屋籠罩起來。
不是仙界的?那地仙迷惑了,除了神以外,還有誰會有這般強悍的力量?“既然不是仙界的,那便是魔界的人了。”
給她?開什麽玩笑,這可是他的救命稻草呢!“想要?那就按照我說的去做!”說着,他掐住了那隻小魔鹫的脖子:“如若不然,我就一把擰下它的腦袋!”
那地仙聽了,卻笑得更加譏諷:“好笑,真是好笑!待有一日,你有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事,你就不會再這麽想了。尊貴的天尊之子,我相信,終會有這麽一天的,那時候的你,想必比我……還要殘忍百……呃!”随後的話,伴随着一聲痛苦悶哼而結束。
聞言,魔鹫這才放下心來,懇求地對書幽道:“大人,求您一定要救出我的孩子,不管用什麽方法,哪怕是要我的命都可以。”
“呵呵……”那地仙笑得譏諷:“與妖魔何異?尊貴的天尊之子,您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神與魔,本來就是一樣的,魔有魔性,神也有私欲,神仙若真的能做到大公無私,這天界,就不會有天尊的存在了,弱肉強食,強者爲尊,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可以超越自己父親,成爲這天下至強嗎?”
鋒利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了地仙的心口,金色的光芒在匕首的刀刃上閃爍,若是一般刀劍,隻會奪走一個人的生命力,但若是天界神兵,這一刀下去,連魂魄都能一并奪走。
“我不想變強,我也不會爲了自己的私欲,就去傷害他人!”他幾乎是在怒吼了。
少昊一邊擦拭手中的匕首,一邊道:“惡由心生,他這樣的惡靈,就算是轉世,也會繼續爲害一方,不如趁早除去,以絕後患。”
又以意念結出一道法印,房屋的周圍,在法印的籠罩下,開始一點點結出紫色的冰淩,魔類自是不怕她的魔焰玄冰,但那個地仙,在玄冰的逼迫下,就不得不現身了,除非他想連魂魄一起被玄冰凍結。
她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給他渡了些元神:“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也罷,既然你想知道,就去問吧,看看那個惡徒,會給你什麽樣的答案。”
書幽蹙了蹙眉,強行将魔鹫拉了回來,眼看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着後退,魔鹫再次出現狂暴起來:“我要殺了你,挖出你的心肺,喝幹你的鮮血!”
她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看着他,“怎麽?你覺得我又在濫殺無辜了是嗎?”
她不閃不避,那道黃光在即将觸碰到她時,突然間碎裂開來,消散無蹤。
這根本不用察,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她就能感覺到,這隻魔鹫的身上并沒有血腥氣,“你且到一邊去,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難道他後來那種殘虐乖戾的個性,全是自己造成的?
少昊顯然被激怒了,他一言不發,徑直沖向那隻與道士對峙的魔鹫,“妖孽,休得傷人!”
他站起身,小聲道了句:“謝謝。”
化爲了人形的魔鹫,外表看上去,是一名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婦,一雙剪水雙瞳,瑩然如月,媚态如風。
他道行太淺,看不出她的來曆,隻能憑空猜測:“你是仙界派來的?”
少昊似乎壓抑着情感,聲音顯得很低沉:“……竟然就爲了這個,你便殺害如此多的無辜之人!你簡直就是個禽獸!”
書幽的眼頓時沉了下來,眸中紫色漸漸濃郁:“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了你手中的孩子。”
魔鹫點頭,現在她除了依靠書幽外,再無他法。
“不是我肯相信你,而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力,想騙我,你還沒那個本事。”
“你起來吧,此事我不與你計較,我隻問你,這村裏發生的慘禍,是否乃你所爲?”
魔鹫失神地喃喃:“我的孩子她……她還有救麽?她會不會……會不會已經……”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也看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陽了。”
那地仙似乎被她強大的魔力震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你是何人?”
書幽冷笑依舊:“你以爲,事到如今,你還有與我談條件的資格嗎?”
如狂風席卷般的強大殺氣,即便隔着很遠的距離亦能感覺到,那地仙不由自主地開始雙腿發軟,但他卻始終不肯松手,眼前的魔這般強大,沒了手中這個護身符,他隻有死路一條。
這樣死去的地仙,魂魄将不能轉世,少昊不是不知道,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魔鹫吓了一跳,想要去阻攔,但腳下卻似被什麽東西纏住一般,動彈不得。
小魔鹫的母親已經昏過去了,書幽走到她身旁,将小魔鹫小心翼翼放在她懷中。
他幾近力竭,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待回複了一些力氣,也隻能斷斷續續道:“我要……親口問問……他爲什麽……要這樣做……”
光盾消散,但魔氣卻留了下來,狂暴中的魔鹫感應到這股魔氣,驟然之間清醒過來。
“仙界?”書幽冷笑:“如果仙界知道了你這個人渣的存在,想必不會等到這個時候,你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對方因手握把柄,自是有恃無恐,關心則亂,魔鹫要是這麽沖過去,怕是不但救不了她的孩子,反而連帶自己性命不保。
她似乎很是相信書幽,似乎隻要魔主出面,她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一樣。
魔鹫用力搖頭:“不,那些人不是我殺的,我隻想找個安甯的地方,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将我的孩子撫養長大。”像是生怕書幽不信似的,她又磕了幾個頭,“屬下知道,夫君他犯下那等大錯,給魔界以及人界皆帶來浩劫,死有餘辜,屬下萬萬不敢再重蹈夫君覆轍,村中所發生的一切,皆是那地仙所爲,還望魔主明察。”
魔鹫似乎不敢相信:“魔主大人,您……您肯相信我?”
書幽厭惡地擰眉,袖口一揮,一道無形的牆出現在了自己與那地仙的周圍,隔絕了外界所有視線。
那地仙發了狠,舉起手中的小魔鹫:“你殺我,我就殺它,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哼,你這魔頭,爲何壞我好事!”躲在房裏的地仙終于被逼了出來,但他不笨,知道要帶個擋箭牌。
那地仙滿不在乎地反駁:“幾百年來,我一直在庇護這一方民衆,我爲他們做了那麽多,向他們索取一些報酬,又有何不可?待我法力大增,得道飛升之際,再補償他們不更好?”
總之,先試探一番再說吧。
魔鹫站起身,恭敬地退到一邊:“那就麻煩大人了。”
自作孽呀!
别人若是說這樣的話,他或許還會送上幾句嘲弄,但他心裏很明白,面前這個女子,完全有這個本事。
在徹底失去力氣倒下時,書幽收回了鬼枯藤。
到這了這一刻,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到對方的來頭了。
看着他不斷去砍那些藤蔓,直到筋疲力竭,卻依然不肯妥協的樣子,書幽心頭微微一絲震動。他這麽做,到底是爲了什麽?難道那可笑的信仰對他來說,就真的那麽重要?
書幽見狀,連忙閃身過去,将他帶了回來,可魔鹫似乎已經神志不清了,就算書幽已經把少昊帶走,她卻不肯善罷甘休,數枚翎羽朝二人飛射而來,殺意騰騰。書幽擡手一揮,一道紫色光盾出現,将那些翎羽悉數攔下。
“魔……魔主大人!”魔鹫愣了一下,随後恢複人形,跪倒在書幽面前,“屬下不是有意要對魔主大人出手的!”
她但笑不語,抱出紫色光圈中的小魔鹫,返身走出屏障。
書幽沒有否認:“把你手裏那個孩子給我。”
看到被對方捏在手裏的小魔鹫,站在書幽身後的魔鹫終于忍不住,想要沖過去:“你這混賬,把我的孩子還來!”
魔鹫已經狂化,她隻能用禁術将她困住,見此情形,那地仙竟越發猖狂:“想救這小雜種?行啊,隻要你爲我收集滿一百個初生嬰兒的鮮血,我就放了這小怪物,怎麽樣?”
書幽的眸色完全被紫色覆蓋,面對張狂獰笑的地仙,她一動不動,紫色的長發無風自舞,那地仙尚不知發生了何事,就見腳下的土地長出了無數紫色的藤蔓,那些藤蔓迅速暴長,将他全身上下纏繞起來,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濟于事,那些藤蔓漸漸收緊,他痛苦的哀嚎回蕩在狹小的空間内。
果然,當周圍的土地再次合攏時,那個本來已經被吞噬的人,卻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手裏還抱着兩個小小的襁褓。
書幽将嬰孩交給青雀,吩咐他将兩個孩子,全部送到之前那個農婦手中後,才轉向魔鹫;“那地仙以障眼法将你的孩子藏了起來,我不敢貿然出手,生怕他狗急跳牆,對那孩子下重手。”
她努力想從他臉上尋找到一絲悲痛或者自責,可她無論怎麽找,都毫無所獲。
魔鹫誠摯道:“屬下是真的不知該怎麽感謝您才好,這孩子……以後就是您的了,她此後一生,都隻爲魔主大人效命。”書幽還來不及拒絕,魔鹫就又道:“孩子還未取名,魔主大人若是不嫌棄,就賜她一個名字吧。”
書幽下意識脫口道:“叫血練吧。”
魔鹫大喜:“多謝魔主賜名。”
一切皆大歡喜,書幽看着眼前一幕,忽而失了神。
萬事有因才有果,她突然有些害怕起來,曾經做過的那些夢,也許并不是夢,她和奕铉之間的愛恨糾葛,說不定,也是這因果循環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