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些搞不懂了,這是不是就叫做因果輪回呢?
回到自己的寝室,剛推開門,卻發現本該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竟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不但沒有經過她同意就擅自進入她的房間,還霸占了她香香軟軟的床。
她這個人有輕微的潔癖,自己的床,決不允許不喜歡的人沾染。
一看到靠在自己榻邊的人影,她就一陣心塞。
看來一會兒又要換被褥床單了。
“你怎麽在這裏?”
鶴軒下了榻,走到她面前,揚起水潤的眼瞳,一副不知輕愁的天真模樣,隻是他做的太過顯眼,加上演技又差,書幽不但沒看出半點天真之意來,反而覺得那眼神老成得讓人作嘔。
“我的使命,就是侍奉魔主大人啊。”
幸而她衣裙的顔色是較深的黛紫,就算女人沾滿血迹和泥土的手抓在她裙角上,也不大能看出污迹來,她彎下身,先柔聲安撫婦人,待他情緒穩定後,才仔細問道,“大嬸,你可以告訴我,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那些……村人,都是被何人殺害?”
突然想起甯卿姐姐那溫暖柔滑的手,比起魔主來,甯卿姐姐要溫柔娴雅多了!好想聽她給自己彈曲子啊。
“你想說什麽?”他懶得聽他廢話。
看來與她想的一樣。“那你覺得,村裏死掉的那些人,會是魔類所殺,還是那個道士所爲?”
他又是忍不住一陣寒顫,太讨厭了!他想離開這裏!想回百花盛放,優美安逸的神界!
“把他放在魔宮我不放心,所以隻好帶在身邊。”
自打那天教訓過兩個神界的小子後,書幽發現,他們變得安靜了許多,少昊雖然還是一副拽拽的樣子,卻沒有再提出要離開的要求,書幽對此很滿意,看來有時候隻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偶爾還需用上一些暴力手段。
鶴軒再怎麽大膽,也不禁紅了臉頰:“我……我知道。”
“咦?那裏有個人!”青雀拽了拽她的袖口,指向一間坍塌了的茅屋。
因地處偏僻,所以這裏發生的禍事還沒有傳到外邊,但隻看滿地的死屍,也知道這場禍事有多麽凄慘了。
書幽用腳尖踢了踢他,“沒有這個本事,還妄想來讨好我,簡直不自量力,你說吧,我該如何處罰你才好?”
因爲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所以人界距離上一次魔類作惡,已經過去了百年,可對于書幽來說,才僅僅三個月的時間而已。
鶴軒本以爲她會勃然大怒,沒想到竟然這般輕易便答應了!雖然正巧合了他的心意,不過内心當中,仍是有些抗拒。
被她這麽一寬慰,青雀心裏好受多了,神魔本來就是對立的,就像自己認爲神仙全是一群假仁假義,披着人皮的狼一樣,沒什麽好解釋的。
書幽隻穿了一件衣裳,褪下便是赤身裸體,更何況那衣衫既寬且薄,就算不脫掉,也隐隐可以看到衣料下那優美傲人的胴體。
當然,除了青雀,她還打算多帶一個跟班。
書幽蹙了蹙眉,走向婦人:“這位大嬸,村子裏到底發生何事了?”
“謝魔主大人體恤,鶴軒感念至極。”少年爬起身,再也不敢逗留,匆匆離去。
“嗯,知道了。”
該死!這個鬼地方,他真是一刻不想要繼續待下去了!他有那麽多的兄弟,比自己相貌俊秀者大有人在,這魔主爲何偏偏選了自己?
“小姐,俺的孩子被那道士帶走了,還有其他村民的孩子,也被他一起帶走了,他說……說隻有用最純淨的童子來入藥,才能治好那些得病的人!俺是個鄉下農婦,沒讀過書,俺才不管什麽瘟疫不瘟疫,俺隻想救俺的孩子!”婦人又抓住書幽的手,悲怆地哀求。
鶴軒又是一噎,這臭小子自打來了魔界,越發得嚣張了,以前雖然也很欠揍,但絕不會這麽咄咄逼人,“你什麽意思?難不成把這裏的魔物,當成自己的子民了?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神,不是魔!”
“你……你根本不了解!”青雀這孩子也是單純,竟然被同樣單純的少昊逼得啞口無言。
罷了,看在這一點上,就不折磨他了。
少昊看了他一眼,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繼續朝前走。
“好了。”終于不耐,她可不想傻站在這裏,陪他解上一個晚上的衣帶。
空蕩蕩的房間裏,明明密實堅固,但他卻覺得四處透風,吹得他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嗯,很好,這小子雖然膽子大了些,自以爲是了些,但好在很聰明,一點即透,知道自己生氣的緣由。
“你……好,我不跟你說這些,現在你我好歹也是同病相憐,就算咱們以前有些恩怨,現在也該放一放,等離開這裏後,你再來找我算賬,可以不?”
少昊沒想到一個人竟然會有這麽多面的臉孔,一會兒友善,一會兒惡毒,一會兒可憐,一會兒傲慢,看到這樣的鶴軒,他越發地不想回神界了。“既來之則安之,你要是有本事離開,那就拿出你的本事來,要是沒那能耐,就老老實實入鄉随俗,父親既然已經把你當棋子丢出來了,就絕無再收回的可能,你要是想今後的日子過得好些,就别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這對你隻有壞處沒有好處。”說完,伸手推開擋在面前的鶴軒,揚長而去。
咬咬牙,鶴軒帶着練習了許久的燦爛微笑,伸出手來。
“我早就想離開那裏了,魔界雖然也不是我想待的地方,但比起神界來,我更願意留在這裏。”
越發覺得此事詭異了,魔鹫若真的需要以人血來助長修爲,直接大開殺戒邊界,沒必要搞這些名堂。
青雀氣呼呼反駁:“你胡說什麽,我們魔類才不會濫殺無辜呢!”
她實在弄不懂,魔界各方面比起神界來說,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也不至于讓他們個個都想逃離魔界,去人界稱王稱霸吧?更何況,這才三個月而已,難道上一個魔的懲罰還不夠狠,無法令那些心懷妄想的魔退而止步?
女人先是一愣,似乎不相信村子裏還有其他人,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反應過來,又是一聲尖銳嚎哭,拽着書幽的裙角:“這位小姐,求你救救俺的孩子吧,隻要能救他,俺做什麽都願意!”
不管是什麽原因,總之,這件事她不能坐視不理,否則又要被聖梵天抓住把柄,大肆擾鬧一番。
“我比你清楚。”
茅屋的廢墟下,坐着個婦人,她滿身都是血,對着塌掉的牆壁嚎啕大哭。
魔主親自下界的事情,幾萬年都不一定會有一次,所以,對于她親自下界捉拿那隻魔鹫一事,整個魔界都表現出了極大的重視,幾位魔界長老紛紛提議,要以魔獸開道,魔軍助陣,魔女随侍,書幽一聽,這哪裏是去捉拿罪犯,根本就是去吓唬凡人的。
鶴軒的手開始發抖,眼睛也不敢往她身上看,隻是一個衣帶而已,他卻解了半天都解不開,反而将随意系起的衣帶打成了死結。
少昊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現在說什麽團結,在神界的時候,他可沒少欺辱他。
本來她打算派胤炎去處理此事,但當聽到那個作惡的魔,是一隻魔鹫時,她便決定親自下界一趟。
書幽邊找便問:“你如何看?”
他跪在她的腳下,渾身都在簌簌發抖,書幽望着他低垂的腦袋,也不安撫,口吻冰冷:“是,你是太笨了,比起魔族之人,你們神界的神仙,一個個簡直都像是廢物,尤其是你。”
少昊不說話,臭臭的臉色比鍋底都難看,書幽沒那個心情再去哄他,明明是那樣冷酷狂妄的人,小時候怎麽會這麽别扭呢。
書幽笑道:“怎麽會,有你在,我可是一百個放心呢。”
“诶?這不是少昊嗎?”他走過去,原本很讨厭的,現在看起來竟親切了不少,也許是因爲他們在這裏都是異類的原因吧。
輕飄飄的兩個字,雖然沒什麽氣力,卻隐含威懾,鶴軒猛地一驚,手抖得更加厲害了:“魔主大人喜怒,是……是鶴軒太笨了。”
“哦?你知道?”書幽冷笑,看着他促局不安的模樣,忽然改了主意,不打算将他趕出去了,“好吧,那就給你一次侍奉的機會。”
從他被自己帶回魔界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這小子終于忍不住了,書幽不動聲色道:“侍奉?你懂什麽是侍奉嗎?”
“我倒覺得把他帶身邊更不省心了呢。”青雀還是一臉不悅。
她站起身,向婦人保證道:“大嬸,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這個道士,救出你的孩子。”
被他這不鹹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鶴軒想發作,但強迫自己忍住了,“你一定也很想回神界吧?”
書幽也不催,隻冷眼看着他,說什麽侍奉,結果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這個聖梵天,在決定往自己身邊送奸細前,難道就不能好好訓練一下他的棋子?就這麽拿出來,未免丢人。
****擔驚受怕不說,還要忍受魔類的踐踏,尤其是這裏的氣候,他已經好多個晚上沒有睡好覺了,那些魔類個個皮糙肉厚,自然不會怕冷,可自己……
魔主的意思,自然無人敢反對,但他們還是堅持,一定要她帶個侍從在身邊,書幽無法,隻好拿青雀當了擋箭牌。
少昊見狀,不免嗤笑,“這不就是你們魔類的天性麽?有什麽好害怕的。”
來到那隻魔鹫所栖息的地方,書幽驚愕地發現,這裏竟然就是竹村,隻不過現在還沒有長出那些密密麻麻的竹子,村子裏的石頭反倒比樹木花草還要多。
青雀被誇得喜上眉梢,“大人,你就放心吧,一路上看管這家夥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不想?”是他聽錯了,還是少昊回答錯了?
“起來吧,魔界地處極西,遠離熾陽,一到夜間便寒如隆冬,你這千金之軀可承受不住,趕緊回自己房間去。”
用童子入藥?書幽雖然不了解煉丹,但也知道,用小孩子煉丹可治不好疫病,反倒一些修煉邪法,會用到童子之血。
書幽拍拍他的肩,溫聲勸道:“别氣了,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們是魔,他是神,自然說不清楚,省點力氣吧。”反正你說不過他。
“怎麽?是不會,還是不願意?”書幽見他站着不動,心中冷笑連連。
這般毫不留情面地辱罵,鶴軒本該心生氣恨,可他現在卻隻有恐懼。
少昊嘲弄之意更重:“是啊,你們不會濫殺無辜,因爲在你們心裏,根本就沒有無辜這一說。”
這是肯定的,他幾乎不用聽他回答,這麽問也隻是爲了引出後面的話,可沒想到,少昊竟然說:“不想。”
女人一邊哭一邊道:“俺也不知道,隻聽說前些日子來了個會煉丹的道士,一些身體不好的村民,吃了他煉制的丹藥,果然病就好了,村長很高興,大家都很高興,可前幾天不知怎麽回事,村裏開始爆發瘟疫,好多村民都瘋了,見人就咬,得病的村民們吃了道士的丹藥,不但病沒治好,還變得更嚴重了……”女人說到這裏,很是恐懼地抱住了腦袋:“大家都瘋了,殺來殺去,咬來咬去,俺從娘家回來,見到那些瘋掉的村民,真的好可怕,俺相公……相公他也……嗚嗚嗚嗚……”女人泣不成聲。
“你是不是傻了?你竟然想留在這裏?這裏可是魔界,是群魔聚集之地,神魔之間的關系,不可能永遠保持太平,一旦兩界開戰,他們第一個拿來開刀的,就是你!”
如果找到那隻魔鹫,她沒什麽好手軟的,殺人償命,更别提他殺了這麽多的人。
少昊用更鄙夷的眼神看向鶴軒,“将我送至這裏的,不正是你們?再說,你又如何知道,他們第一個拿來開刀的是我,而不是你?”
青雀看着她身旁的少年,不高興地嘟囔:“大人爲什麽要帶上他啊,難道不怕他向聖梵天告密?”
鶴軒死死瞪着他離開的身影,氣得臉都綠了。
鶴軒跟上去,攔住他的路:“喂,你這什麽态度啊!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兄長,而且這裏還是魔界,你對我愛理不理的,到底什麽意思?難道不明白,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是要團結?”
解決了兩個燙手山芋的問題,本以爲可以逍遙一段時日,誰料緊接着,一件大麻煩就找上門來了。
還真是小孩子心性呢,書幽玩味地看着青雀,這孩子與朱夏一點也不像呢,前者率真可愛,後者深沉穩重,這都是萬年前的事了,不知青雀和朱夏之間有着什麽樣的聯系。
“這道士有問題。”
道士?書幽納悶,魔類作惡怎麽又跟道士牽扯上關系了?
長得再美又如何?他承認,論姿色,魔主比天界第一美女甯卿還要漂亮,可她畢竟是魔,魔的醜陋,他可是見識過的。
鶴軒覺得更冷了,整個人都貼在了地上,苦聲哀求,“是鶴軒的錯,以後沒有大人的命令,鶴軒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
“真的嗎?‘青雀終于露出些許喜色。”
青雀向東,書幽帶着少昊向西,來之前,少昊還會諷刺幾句,這會兒卻一言不發。
“那就拜托你了。”嘻,小孩子就是好哄。
鶴軒正抱怨着,忽然看到對面走來一個人,對這個人,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出了魔主的寝宮,他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身上也不似剛才那般寒徹。
女人連連道謝,書幽不再看她,轉向青雀道:“這事很蹊跷,也許爲害村民的并非是魔類,我們分開去找,你若先找到,就以神識傳訊于我。”
青雀雖然是魔,卻是第一次下界,看到那些死人還會覺得害怕,躲在書幽身後,顫顫巍巍地拽着她袖口。
“當然了,這麽難纏的家夥,也就隻有你能降服得住。”
對長老們的提議,她堅決反對,不就是去捉一個魔鹫麽,至于這般浩浩蕩蕩嗎?真要是帶着那大批隊伍前去,隻怕魔鹫沒抓到,反而驚動了聖梵天,那就大大不妙了。
書幽看到眼前的慘狀,也不免心驚,那隻魔鹫到底想要做什麽?爲何要殺害如此多的人?難道真是天性使然嗎?可若非萬年後那種走投無路的境地,他們不該做下這等殘忍行徑!
少昊再次恢複沉默,書幽停下步子,回頭朝他看去。少年的臉色比來時還要難看,抿着唇,一副極是痛苦的模樣。
沒關系,他不願意說,不代表他不明白,在事實面前,任何言語都會顯得蒼白。
正欲繼續尋找,突然感應到了青雀的呼叫。
“在那邊!”她眯眼看向東邊,那裏的血腥味最濃,應是那裏無誤。
少昊在原地站了好一陣,才一副下定決心般的模樣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