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相竟然會是這樣的!
她不是不懷疑靈蘿,而是聯系所有線索,隻有她口中這一種解釋。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連皇昱自己都說不清楚,太子又不是一般人,他身邊的護從侍衛難道是吃幹飯的?要在皇宮的層層嚴密守衛下殺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有人要陷害,也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
那麽,便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一切,都是皇帝在幕後親自操控。
有這樣的心計,她倒是挺佩服那個昏君的,然而,他不該将心計用到她的兄長身上。
北堂胤炎不是他的棋子,他無權這樣輕賤根本不屬于他的生命!
“你不用這麽難過,人總有一死,凡人的性命都是短暫的,如浮遊螢火一般,早死晚死,又有什麽區别呢?”靈蘿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
“人的壽數雖然短暫,但也有資格去享受哪些美好隻之事,即便生命短如浮遊,那也是一條生命,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比生命更有價值!”錦歌冷聲反斥。
“生命?”靈蘿掩口而笑:“書幽,我真是有些看不透你了,怎麽,來人界走了一趟,開始懷念起這裏了?也是,你本來就不該屬于天界,與凡人威武也挺好的。”
“你到底想要什麽?爲什麽總是陰魂不散!”錦歌怒道。
“蓮帝大人。”靈蘿上前,小心而恭敬道:“您答應我的事,是不是可以……現在就兌現?”
這人簡直就是變态,錦歌實在難以想象,自己被做成兵器的樣子。
忽然有些同情靈蘿,她想做神仙,但結果卻是把自己推向了萬劫不複。看看現在的她,哪裏是什麽神,根本就是隻不死不活的鬼罷了。
靈蘿不信:“怎麽可能,她的力量,明明是從我這裏奪走的!”
錦歌聽得心驚,這個蓮帝,竟然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本座既已答應幫你重塑神骨,尋回創造之力,就一定不會食言,怎麽,你不信本座?”
“我不會折磨你。”蓮帝說,然後擡手,一陣微光閃過,他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弓箭出來。弓臂是金紅色的,黑暗中似有流光在其中隐隐流動,極是好看,弓弦同爲金紅,顔色比弓臂略深,仔細一看,才發現弓弦的質地,并非金石,而是一根根被聚合起來的頭發。
“我……”
男人的臉面,終于慢慢顯現出來,濃黑的眉,方正的臉孔,充滿了剛絕煞氣的眼
蓮帝神色複雜地看着她,“果然如此,你竟然能夠吸收神的力量。”
吸收神的力量?錦歌莫名不已。
說什麽呢!别說她記不得,就是記得,她也不會做這樣的龌龊事!
“别用你那肮髒的眼神看我!”靈蘿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大怒道:“我是神,才不是什麽妖魔!我能活下來,全靠女娲娘娘庇護,我是真正的女娲後裔,自然不是你可以比拟的。”
“這弓,是我萬年前所得,制作這把弓的材料,乃爲一魔類的魔角。此魔幾乎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強悍的魔,但也隻是幾乎,就算他再強大,再通天徹地又如何?最終還不是被我斬殺,成爲了我征戰天下的武器。”他細細撫摸着手裏的長弓,眼中滿是驕狂:“你是何來曆,我總會弄清楚的。”他蹲下身,撩起她散落在地上的頭發,不知何時,她的發尾已經變爲了濃紫色,散發着罂粟一樣的氣息:“紫色……是我喜歡的顔色,若是制成匕首或是鐮刀,一定非常漂亮。”
西海蓮帝走到錦歌面前,冷幽無溫的眸,如同打量牲畜般,從上到下将她審視一遍,嘴角微勾,“這就是我那好侄兒心心念念的女人?哼,簡直如牲畜蝼蟻一般,令人作嘔!”
不對,這感覺不對!
唉,爲什麽自己都泥菩薩過江,難保小命了,還要替别人操心?難道她天生就是個操心的命?
聞言,靈蘿頓時喜出望外,走到光壁前,将手掌緊貼光壁。
這股強大的威勢是怎麽回事?錦歌雙目瞠大,一瞬不瞬盯着黑暗中傳來聲音的方向。
“你以爲你有拒絕的權利嗎?”
“作爲棋子,她價值已失,自然是棄之不用了。”蓮帝神色淡淡,絲毫愧疚之色也無,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靈蘿惡狠狠瞪了她一陣,忽的一笑,繞着光壁,走到她身後:“看來你是真的記不得了,不過沒關系,記不得就記不得吧,就算記起來了,那又如何呢?等你死了,去到輪回井前投胎時,一碗孟婆湯,前塵舊事皆忘,所以,現在想不想的起來,真的沒必要。”
靈蘿臉上血色瞬間褪盡,變成像石頭一樣的青灰色。她大張着嘴,臉上筋肉扭曲,似乎極爲痛苦。不知怎麽回事,當那股力量沖進她體内的時候,她不但沒有感覺到力量的充盈,反而覺得自己的生氣,在被那股力量蠶食,再這樣下去,她真怕自己會被完全吞噬殆盡。
創造之力?他們想做什麽?難道要将她身體裏的力量,抽離出來再轉移給靈蘿嗎?
錦歌沒有細問,但也知道,靈蘿在剛才的力量沖擊下,神力已然盡失,說白了,她現在就是個空有神骨,卻無神力的普通人,雖然可以通過後天修煉,羽化登仙,但對于如此在意自己身份的靈蘿來說,這無疑是一場噩夢。
“遊戲到此結束,我實在有些等不及我那好侄兒來找我,聽說天界那幾個老東西不肯讓他離開,甚至到了以死相谏的地步,真搞不明白,神界怎麽也開始學起人類的那套,若換了本座,誰敢對我指手畫腳,我定不饒他。”他站起身,輕輕彈了彈袍角,“看來,他必是要在那裏逗留個七八日了,七八天的時間,對于神界來說雖短暫,但在人間,卻漫長無邊,就是我等得了,你也等不了。”他垂目思忖着,雙臂環抱,手指一下下點着手肘,“這樣看來,本座少不得,要親自前往天界一趟了。”
“靈蘿,去吧。”蓮帝吩咐。
靈蘿面色一沉,雙眼爆發出怨恨的光澤:“你問我爲何陰魂不散?哈,我倒還想問問你呢!爲什麽要與我作對,爲什麽害我如此,爲什麽!”
“靈蘿,她的力量你用不了。”蓮帝臉色凝肅。
“靈蘿,說這些廢話做什麽?忘了我們的目的?”就在這時,黑暗中響起一個低沉冷幽的男聲,那聲音像針,像刀,像鋒利的殺意,一下子就将人的心狠狠攫住,重重收緊。
天界?一想到要去天界,錦歌無來由地心生抗拒:“我不會跟你去的。”
“沒有爲什麽,以你之能,根本無法承受那股力量。”蓮帝言語間毫不隐晦。
“不不,靈蘿不是這個意思,靈蘿隻是擔心……擔心夜長夢多。”
錦歌第一次苦惱自己記憶全失,若是能憶起一二,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被動。
是啊,她有拒絕的權利嗎?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弱者又怎能像強者提出條件?
“爲什麽?”靈蘿不甘。
“蓮……蓮帝大人。”靈蘿似乎對此人又驚又怕,連忙轉身行禮。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蓮帝徑自喃喃:“這股力量……太不尋常……”
蓮帝冷笑:“後悔?你真當本座在乎那個賤人?她在本座眼中,連一隻蝼蟻都算不上。”
“哼。”蓮帝振袖一揮,道:“你怕他?就不怕我嗎?天尊的位置,本就該屬于我,是他,搶了我的東西!你放心,待我重掌天界,自然會将成爲階下囚的他賞給你,有我給你撐腰,他自是不敢動你分毫。”
“擔心?”蓮帝眼神嘲諷:“你擔心被我那侄兒知道,你設計陷害他心愛的女人,會遷怒于你吧?”
隔着法陣,靈蘿得意地看着她:“上一世,是你害我至此,令我神骨被毀,女娲之力消逝。如今,你體内的創造之力,正好可以爲我所用,你也不用覺得委屈,因爲這是你欠我的!”
“怎麽了,蓮帝大人?”靈蘿納悶,爲什麽施了半天的法,自己卻丁點力量都沒感覺到,上回發動閻羅血陣時,她可是立刻就感覺到神骨重聚的奇妙。
“最壞不過死,你還能如何?”連刻骨之痛都嘗試過,她覺得自己現下已經無敵了。
她這是要死了吧?不,她怎可以死!明明願望就要實現了,她是神,是女娲的後裔,上天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她蹙了蹙眉,掙紮兩下發現無用,隻好放棄:“不好意思,我從來就沒有覺得自己身份低賤過,更不會去做你口中所言的那種卑鄙之事。”下巴痛的要命,他們天界的人,都喜歡捏人的下巴嗎?她吸了口氣,輕蔑地目光掠過在一旁看好戲的靈蘿:“說個實話吧,我壓根就沒看得起過什麽女娲,更不要提她的後人了,要論實力,論地位,我倒覺得,魔界的魔主,不知比她強上多少。”
連錦歌,亦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想要遠離這股氣勢。
“你爲何會保有前世記憶?”這是她一直猜不透的地方,按理說,神仙掉下鏡虛之海,根本沒有生還希望,自己是魔的話,就可以解釋的通了,但靈蘿……她難道也是?
“不對,很不對,這個女人……”蓮帝忽然停下施法。
錦歌想撇清自己和奕铉的關系,卻怎麽也說不出口,總覺得爲了活命,就斬斷和他一切關聯,就算活下來了,也會痛不欲生。
此人,來曆定然不簡單。
冷笑一聲,蓮帝再次催動法陣,錦歌一聲悶哼,周圍血線數量陡然增多,變得密密麻麻,同時有大股力量沖進了靈蘿體内。
蓮帝倒也不怒,一副任誰也逃不出他手掌心的自若:“你覺得我拿你沒辦法?”
“魔主?”蓮帝眼神微變,似乎在回憶什麽,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舉動,“魔主已經死了,一個死人,還有何資格與他人相提并論?”
“那她呢?”她伸手指了指昏迷在地的靈蘿。
“不信麽?”
正想着,心口驟然一陣劇痛,腦中亦似經絡焚燒,渾身疼痛不已!
“蓮帝大人?”
黑暗的包裹中,一道高大的人影,仿佛從虛空的裂縫中生生擠出一般,帶着冷冽的蕭狂之氣,迎面而來。
錦歌有種靈魂都要被抽離的感覺,就像是有個人,将她拽着,要把她的血肉從皮囊裏面拔出來一樣,那滋味簡直生生能将人痛死,與那回被七聖派以刻骨之術折磨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因她體内的力量實在過于頑固,竟然附着在她的魂魄上不肯離開,蓮帝不斷催動陣法,卻始終不能将那股力量送入靈蘿體内,這種事情,他以前從未遇到過,這回是怎麽了?
猛地撤手,蓮帝淡淡睨了靈蘿一眼,就這又輕又淡連正眼都沒有的随意一瞥,竟吓得靈蘿臉色慘白,渾身觳觫。
錦歌趴伏在地上,擦了把嘴角的血絲,雖然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疼痛難言,但她覺得,自己比之前更強壯了。
錦歌咬着牙,眼前這個男人,可算是上是她見過的最冷漠殘酷的人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你是不是很後悔?”
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不過錦歌卻沒有再執着這個問題,靈蘿愛怎麽認爲就怎麽認爲吧,她是神還是其他妖物,都沒關系,隻要自己不死,終有一日,要親手了結她的性命。
靈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一個字也不敢說,隻能垂着頭,一言不發。
“啊!”一聲慘叫,法陣中爆出耀眼的光澤,錦歌和靈蘿紛紛被強大氣流彈開,靈蘿摔倒在地上,已然失去了神智。
爲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果然,說什麽恩斷義絕,其實,她是如此地愛着他,依賴着他。
“你是要用我來報複奕铉嗎?既然隻爲報複,又何必知曉我的來曆?”她不怎麽客氣地說。
可她又恨迷茫,自己愛的,究竟是身爲奕铉的他,還是身爲少昊的他?認真想想,少昊不就是奕铉,奕铉不就是少昊嗎,他們是同一個人。隻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事情不是這樣的,有什麽被她忘記的,或者是還未經曆的,讓她的感情無法完整,她需要去找到那個碎片,将它拼合起來,隻有這樣,她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心。
蓮帝口中輕念一句咒文,光壁突然由黃色變爲紅色,以陣内錦歌爲中心,一根根似鮮血凝結成的血線,從内向往發散,和光壁連在一起,猶如一張大網。
蓮帝緩步上前,經過靈蘿時,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好似這裏已經不再有這個人的存在:“魔界有這個本事的魔可不多,你到底是誰?”
模糊中,曾經神骨被毀的感覺又出現了,她甚至聽見了骨頭寸寸碎裂開的聲音,她想大喊,卻喊不出開,想逃走,卻渾身無力。
錦歌狠狠一拳砸在光壁上,可惡!這到底是什麽法陣,竟能讓窮奇也無計可施!
她眼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嫉妒與怨恨,讓錦歌不由得想到,靈蘿在荊棘陂第一次見到少昊的情形,看來,記不得奕铉的人,隻有自己。
“别白費力了,這可不是一般的法陣,是神界專門用來克制魔類的伏魔陣。”靈蘿輕蔑地看着她:“我不懂,我一點也不懂,你隻是個下賤的魔類罷了,天尊大人爲什麽會對你青眼有加!”
蓮帝雙眸微眯,錦歌從未在任何人,包括最兇猛妖魔的眼中,看到如此可怕的光澤,比猛獸即将擇人而噬時的樣子還要恐怖幾分。“書幽……”蓮帝探手,竟然穿過了堪比玄鐵精鋼的光壁,狠狠捏在她的下巴上,她欲反抗,身體卻不聽使喚,隻能任由對方擺布:“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好像……罷了,年代久遠之事,本座也記不起來了,聽靈蘿說,上輩子是你害她掉下虛海,成爲凡人,怎麽?知道自己身份低賤,所以才忍不住加害女娲後裔麽?”
蓮帝又轉向錦歌:“你是奕铉最心愛的女人,我隻好先拿你來開刀。”
好個自大狂,竟然說她是牲畜蝼蟻?等等,好侄兒……他口中的侄兒,難道……難道是奕铉?
錦歌沒說話,血練之前告訴她,魔主将于近期完成魔靈的重聚,但因爲害怕被其他别有心機之人得知,使得魔主重生被破壞,所以必須先找到魔主。自己雖然和那個魔主沒什麽交情,也壓根不認識的她,但也不能做這種缺德事,讓神界之人再一次傷害她。
錦歌不知他們要做什麽,卻隐約覺得事态不妙。
這樣也好,她算是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自己不是聖母觀音,才不會同情她呢。
“已經很久沒有和我那侄兒好好叙舊了,但願你這顆棋子,不要令我失望。”蓮帝手一揮,在她身上布下結界,與之前束縛她的伏魔陣同出一系,目的是爲了防止她逃跑。
錦歌原本也不抱逃走希望,可當她站起身後,竟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受術法的影響,那個結印,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擺設。
難道是因爲吸收了神力,所以才會這樣?
她盡量保持不動聲色,裝作無計可施的樣子,跟随着蓮帝,走入對面的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