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或許會有這種感覺,隻是因爲,這裏少了個人吧。
封爵儀式并不是很浩大,由指定的内侍,在受封者面前,宣讀授給封爵位号的冊文,再授予玺印,受封者叩拜謝恩,儀式便算是完成了。
參加儀式的人,可以由受封人自行決定,也可由受封者的長輩決定,皇帝自然不會理會這種事情,皇昱的母妃又早早過逝,所以,誰來參加他的受封儀式,自然而然便由他自己說了算。
除了錦歌和承玉,僅有一個照看皇昱的嬷嬷,以及兩位公主參加,陣勢實在單薄得很,不過皇昱似乎并不在乎,接過诏書的那一刻,臉上滿是歡喜自得的笑意。
“承玉哥,你看我是不是很威風?”捧着诏書,舉着玺印,皇昱擺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緩步踱至錦歌與承玉面前。
錦歌想笑,就算他已經被封王了,但在自己眼裏,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做出這樣的表情與動作,實在與他的外表不符。
承玉淡淡一笑,“是很威風。”
錦歌詫異,承玉竟然會誇贊他,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明明隻是個小鬼頭的說。
得到了承玉的誇贊,某人更是得意了,舉着玺印,在錦歌面前晃悠:“怎麽樣?連承玉哥都誇我了,以後你見了我,可得放恭敬些,不許叫我小鬼頭,要叫我成王。”
皇昱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補充了一句,“是被我表哥逼瘋的,因爲他喜歡上了錦歌,要退婚。”
生氣中的皇昱不鹹不淡地回了句:“那是韓大師新收的徒弟。”
“就一會兒。”皇昱眼中滿是祈求。
奕铉和司南上仙齊齊色變,“出什麽事了?”
錦歌吐吐舌頭,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她到底哪裏招惹到皇昱了,是不是皇家的人性格都這麽古怪。
她再次凝神朝窗外看去,對方雖側着臉龐,但她卻能肯定,那就是靈蘿。
六芒星陣?!
這個消息,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一道霹靂,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奕铉,也不禁露出震駭的表情。
元靈老君說,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奕铉下界,可他那脾氣,又有誰能夠勸得動?可恨的是,包括紫微星君,都将這艱難無比的任務交給他來完成,這簡直就是強人所難,讓他去做一件根本無法完成的事情,還不如讓他娶死來的簡單痛快。真把他逼急了,他也跟着尊上一起下界!
皇昱肩膀一垮,歎氣道:“當個王爺這麽麻煩,算了,反正你也不會經常進宮,沒必要總是對我恭恭敬敬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皇昱将玺印揣好,興緻勃勃提議道:“上回你進宮,還沒有好好逛一逛吧?宮裏很漂亮的,看到那些牡丹了嗎?都是用特殊術法,使之保持四季常開,禦花園就更漂亮了,什麽薔薇芍藥,應有盡有。還有一種叫火狐靈琉的花,就是整個東洲,你都找不出第二株來,我曾經看過一次,花瓣就像火狐的尾巴,一簇簇的,還會動呢,可好看了,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喂,你上回答應我的事,是不是給忘了?”剛坐定,就聽皇昱氣呼呼問道。
司南上仙有很多疑問,想問,卻又不敢問,隻能将滿腔疑惑憋回去:“尊上此次下界,還望切莫久留,這天界,怕是不太平……”天界最近的确有些不安甯,這也是紫微星君急着讓奕铉回來的原因。
錦歌呆了呆,這小子生氣的原因,竟然是這個!明明就是個小鬼頭啊,不是孩子是什麽?真是奇怪。
“還是算了吧,改日。”錦歌不想多惹麻煩。
錦歌放開手,向椅背靠去,眼中滿是自得的神采:“有了這鏡子,就算我不進宮來,你也是可以見到我的。”她又轉向承玉:“我爲承玉也準備了一面,放在你書房的桌子上了。”
“哎,知道了。”皇昱擺擺手,像是生怕她會反悔一樣,扯着她的袖口,就往自己所住宮殿方向拽。
“誰說不要了!”皇昱沖到她面前,一把搶過她手裏的錦囊:“咦?這是什麽?菱花鏡?”他一臉嫌棄:“我又不是女人,要這玩意做什麽?”
總覺得她不簡單,可再不簡單,又與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皇昱盯着她手裏的錦囊,眼睛發亮,“那裏面就是給我的武器?還能縮小?”
“不要就還來,我還不想給你呢。”錦歌伸手。
元靈老君道:“聽當時親眼得見災禍的幾個地仙說,海潮暴漲之時,天空上方曾出現過一個血紅色的六芒星陣,很是詭異。”
不好意思一笑,她不敢說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私心使然:“不費心不費心,做一個是做,做兩個也是做。”她笑着從懷裏掏出個一模一樣的鏡子,“你瞧,以後我們三個,可以随時随地聊天了。”
哈,還真是她,以往看着悄麽蔫的,沒想到這麽有本事,一下子就出人頭地、一鳴驚人了!既有這種本事,爲何還要委曲求全地在北堂菀身邊當丫鬟?
“這……”比起待在宮裏,她更想出宮。
“不用說了!”奕铉一揮袖,打斷他的話:“我說過,我隻回來一天,一天後,無論你們用什麽法子勸我,我都會離開。”
錦歌閑閑地撇開目光,不再看她,而随着衆人一同低頭行禮的靈蘿,卻有一抹怨毒的冷光,自低垂的眼角,投向錦歌。
“尊上!”司南上仙望着漂浮在空中的金色咒文,臉都快氣歪了,“您怎麽可以妄動離魂術!”雖然很氣憤,但他卻不敢上前打擾。
“什麽?”
錦歌忍住笑,屈了屈膝:“是,成王殿下。”
“哦,知……知道了。”
奕铉閉了閉眼,臉色嚴肅得可怕,“應是閻羅血陣,此陣發動時,于休,傷,杜,景,驚,開六處布陣,中央留以死,生兩門,同時以萬千生靈血肉性命爲祭,當可重塑神骨。”
皇昱身子一轉,就是不給她:“雖然用不上,但拿來做擺設也是可以的。”
錦歌握着他的手,将鏡子擡高了一些:“這樣,對方才能看到你的樣貌。”
“是通冥寶鏡。”錦歌見奪不到,幹脆放棄,重新坐回椅子上,“隻要雙方各持有一面寶鏡,對着鏡子呼喚對方的名字,就可以看到彼此看到對方,聽見對方的聲音。”
正因爲奕铉不在,她才要事事小心,那些看不慣自己或者是皇昱的人,肯定會趁此機會找茬,她倒不是怕了那些人,隻是不想牽連到皇昱還有哥哥。他們在這個宮裏,本就寸步難行,自己不能爲其分憂,至少也要不給添亂。
啊,原來是這事啊!錦歌示意他别急,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打了開來:“我答應你的事怎麽會忘?你當我是那出爾反爾的小人?”
金色的瞳眸猛地收縮,那雙波瀾不興的眼中,再次掀起狂風巨浪。
“不要?”她揚了揚眉,“真的不要麽?這可是個好東西,你一般的刀尖要有意思百倍。”
……
“也不知韓大師是怎麽想的,竟然會收這個女人做徒弟。”皇昱似乎很不喜歡靈蘿,口吻中滿含厭惡:“我記得,之前在北堂山莊好像見過她,是北堂菀的丫鬟吧?”
錦歌這回沒跟他打嘴仗,而是鄭重嚴肅道:“你也别惱,今後隻要在正式場合,我必定會給足你面子,再怎麽說,你也是親王了,要是連自己的朋友都不敬重你,那估計就不會有什麽人敬畏你了。”這應當也是承玉誇贊他的原因吧。
承玉也是不住稱贊:“錦歌果然想法不俗,再厲害的武器,也隻能做取人性命之用,而這寶鏡,卻可令分隔兩地之人,猶如時刻相伴,不曾分離,實乃妙哉。”
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皇昱輕咳一聲,顯得很是緊張:“就……就這樣嗎?”
這倒是個好想法,皇昱見了直歡呼:“這東西不錯,比刀劍什麽的有意思多了。”這算是自打嘴巴了,剛才還說沒意思不想要呢,不過皇昱假裝沒察覺到,大度地揮揮手:“雖然不是我要的東西,但看在比較有用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末了,又補充一句:“以後有什麽好東西,可千萬要記得我,不能一個人獨享!”
“對,呼喚對方名字的時候,腦海裏也要想着對方的音容相貌,這樣鏡子另一端的人,才會收到呼喚的訊息。”
奕铉正想問他此話何意時,元靈老君突然急急趕來,連行禮都顧不上,喘着粗氣道:“尊上不好了,西海那邊出事了!”
也不知到底是跟錦歌生氣,還是在跟自己生氣,之前還一臉興奮的皇昱,這會兒卻變做一臉沮喪。
司南上仙見狀,大感不妙,不由的追問,“尊上,那法陣有問題?”
皇昱沒有想那麽多,對于這鏡子,他有着太多好奇,于是猴急地跑到錦歌面前,拿起一面鏡子,“直接呼喚對方名字就可以嗎?”
片刻的驚愕後,奕铉神色重歸沉冷,“還有何事發生?”
承玉難得露出一絲受寵若驚之态,誠摯道謝:“勞錦歌費心了。”
“不是武器?”皇昱眼神又黯了下去,頗爲失望:“不是武器我不要。”
“嗯?”她忽然看到什麽,三步并兩步趕到窗前,極目遠望:“那個……那個人好像是靈蘿啊,她怎麽會在這裏?”
奕铉發起火來,沒有人會不害怕,司南上仙望着他黑沉的臉色,心中無比忐忑:“尊上息怒,屬下今日前來,是想請您……”
“你說誰呢?”皇昱一副龇牙咧嘴要找人拼命的樣子。
皇室有規定,有了封号的皇子,就必須搬離皇宮,在宮外另外開府,皇昱算是開了先河,還未到年紀就被封了王爵,現在就出宮開府顯然不合适,皇帝這個舉措倒也合理,更重要的是,留在宮中,比在宮外更爲安全。
看來他記性不錯,錦歌一邊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一邊點頭:“嗯,她是北堂家二小姐北堂菀的貼身婢女。”
幸而奕铉回來了,雖然隻回來一天,但對于他,對于其他的神仙來說,也算是個不小的安慰。
是膩歪,但不這麽說,還能怎麽說?司南上仙先前還抱着一絲僥幸,也許自己真能勸說奕铉留下,但此刻,他卻感到一陣灰心喪氣。
見狀,承玉也來了興緻:“錦歌這幾日一直在忙碌,原來就是在忙這個。”他催促:“快打開看看,到底是什麽?”
“好吧,這麽不想當小孩子,以後我不這麽叫就是了。”錦歌沒見他這麽生氣過,不敢再招惹他,隻好投降。
“放心,隻是最簡單的離魂術,暫時控制凡人的行爲而已,沒有大礙。”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錦歌不想在宮裏久留,皇昱沒轍,隻好送他們離開。因爲有了錦歌送的通冥寶鏡,皇昱也并不覺得有多傷感,等今晚隻剩自己一個人時,就拿出寶鏡來試上一試。
皇昱一聽,眼睛裏再次爆發出雪亮的光澤:“這麽神奇啊!”
“聽說那個北堂二小姐,似乎瘋了。”承玉也架不住好奇,問了句。
韓大師收的徒弟?她沒有聽錯吧?或者……沒有看錯吧?
天庭很少有如此蕭條的時候,百年一輪回的冬季,就像個是詛咒,讓世間的一切生氣都被一并掩埋,唯剩冰冷的絕望。
“怎會如此!天官沒有收到天命,是不能擅自降下天災的,新塘鎮百年來人丁興旺,受水神庇佑,從未有天災降下過,就是此後百年,那裏也依舊安然無恙,除非有人倒行逆施,否則……”司南上仙蓦地想到什麽,駭然看向奕铉,“難道會是……會是西海那位……”
皇昱沒有追過來,而是站在原地,臉頰繃得緊緊的:“我不是小孩子了!以後不許再這麽說我!”
這也是司南上仙讨厭冬季的原因,每當天界陷入一片冰天雪地時,他都會覺得很不舒服,有種世界将要被毀滅的感覺。
不過這事,就算他不說,也早就傳遍了整個帝江,承玉自然也有所耳聞,但他卻不相信,堂堂北堂世家的二小姐,能被區區一個悔婚逼至瘋癫,想來這其中,應當還有隐情。
帶着諸人殷殷希望的司南上仙,懷揣一腔旺盛肝火,來到了天界雖神聖的所在——九天玄宮。
皇昱明顯失望:“爲什麽啊,你又沒有什麽事要做,大祭師也不在。”
元靈老君拄着拐杖,爬滿了皺紋的臉龐不停顫着,似乎沒有那個拐杖做支撐,他就要倒下了一樣:“西海有一沿海城鎮新塘,不知何故突發大災,海水倒灌,雷鳴不止,整個城鎮都被海水淹沒,一片汪洋,宛若澤國,鎮内百姓死傷無數,鮮有生還!”
說起這事,錦歌就覺得心情沉重,“嗯,的确是瘋了,不過我沒有親眼見到。”
“适才的離魂術,尊上還是莫再動用爲好。”
“通什麽寶鏡?”皇昱是學過武的人,身形靈活度遠高于錦歌,錦歌這個半吊子,自然無法從他手中奪回錦囊。
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就看你表現了,我不喜歡總是對我指手畫腳的壞孩子。”
錦歌不由得開始猜測,那位荒淫無度的皇帝,真的如表面一般昏聩荒唐麽?
“那……去我的宮殿坐坐,總可以吧?”皇昱知道拗不過錦歌,隻好妥協。
古來便有大智若愚者,斂藏鋒芒,或爲卧薪嘗膽,一舉逆轉,又或爲安身立命,保全自身,就是不知,這位皇帝究竟是哪一種?
“還是承玉識貨,既然某人不要,那我也不勉強。”
一點也沒誠意,皇昱不滿,“哼,你這女人就知道氣我。”
出宮的時候,正巧與皇家鑄造司的人打了個照面,承玉年紀雖輕,但資曆不淺,宮中敬重他的人不少,即便他已離開皇家鑄造司,但那些匠師見了他,還是恭恭敬敬地行禮作揖,錦歌眼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靈蘿。
“能有什麽意思?我才不稀罕呢。”嘴上說着不喜歡,眼睛卻時不時往錦歌那邊瞟。
皇帝向來對自己這個第五子不怎麽看重,不過倒也沒有苛待他,住的用的,都是頂好的,看來這個皇帝雖昏庸,卻也不至于混賬。
錦歌見勢不妙,躲到承玉身後;“怎麽?不肯承認自己是壞孩子?”
“你這女人,太不講義氣了!”皇昱氣得臉色漲紅:“你明明答應我,隻要我帶你去見大師,你就給我打造一件兵器!”
片刻後,空中咒文漸漸變淡,而後消失,奕铉起身,一臉沉冷地看向他:“誰讓你進來的?”
“這種老一套的說話,你還不覺得膩歪?”
承玉看着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低歎一聲。
“父皇說,我年紀還小,等過上兩年,再另外給我辟府。”
不忍拒絕,錦歌道:“那就一會兒,真的隻有一會兒。”
錦歌簡直想要一把掐死他,這小子是故意的吧?
“你這個小混蛋!”錦歌氣罵了一句,起身欲奪回錦囊:“那可是我花費了無數心思,打造出的通冥寶鏡!”
錦歌笑着搖頭:“自然不是武器。”
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司南上仙無奈道:“尊上就不爲自己想,也要爲這天下千千萬萬的生靈着想。”
“重塑神骨!”司南上仙大駭,這是什麽邪法,簡直是聞所未聞。
元靈老君聞言,也是勃然變色,重塑神骨之法古來有之,隻是因爲太過兇殘,被天皇廢棄禁止,若有行此邪法之人,必将降下天罰。
誰這麽大膽,竟然敢逆天行事,犯下這等滔天大罪!
誰幹的這件事,對奕铉來說并不重要,會不會降下天罰,對他來說更不重要,他在意的是,行此法者,目的很明确,便是要重塑神骨。
如果行此事者真是那位西海蓮帝,那他打算爲誰重塑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