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急嘛。”皇昱也被她催的不耐煩起來,“馬上就到了。”
“你剛才就說馬上,這都多少個馬上了。”
“我說馬上就馬上。”皇昱突然停下腳步,指着前方一排被紫色花草圍繞的房屋:“喏,就在那了。”
錦歌極目遠眺,看了半晌,覺得不太對勁:“我聽說皇家鑄造司氣派不凡,光是前門就有三丈多高,進了門還有長長的玉階,寬敞的石闆路,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一座如高塔般的巨大塔樓,共五層,外面的窗戶,都是用透明的日金晶和金絲楠木做的。”她懷疑地看着皇昱:“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皇昱對天翻了個白眼:“你打聽的倒是挺清楚,但你有沒有打聽過這三位大師的脾性?”
錦歌愣了愣:“打聽脾性?幹嘛?”
皇昱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說幹嘛?我帶你來的地方,自然不是鑄造司,但其中一位大師,他的确就在這裏。”
錦歌又盯着那排雖簡樸卻頗有情調的小房子看了許久,“什麽樣的人會住在這裏啊。”
“這位大師性格古怪,不喜歡嘈雜人多的地方,嫌鑄造司到處都是一股銅臭味,父皇愛惜人才,于是特意爲他建了這麽一座小屋。”
這種孤高清傲,不屑與人爲伍的事情,已是見怪不怪了,有才華的人多少都有些脾氣,雖然很想去鑄造司見識一番,但能見這位大師也是不錯的,就怕這老頭子的脾氣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糟糕,别還沒進門,就被他一腳給踢出來了。
故而有些忐忑:“我說,我們還是去鑄造司吧?”
“來都來了,去什麽鑄造司。”皇昱一臉嫌惡,“我不喜歡去那裏,總是能碰到一些讨人厭的家夥。”皇家鑄造司聚集天下能工巧匠,宮裏的皇子公主,包括官宦世家的公子哥,都會去那裏尋求武器,他每次去那裏,都會被冷嘲熱諷,欺辱一番,以往脾氣大,實在氣不過就和他們大打一架,但現在,他不想惹事。
想到之前太子的無理取鬧,錦歌大概也能猜到些什麽,罷了,既然他不想去,那她也不會逼他。想想在北堂家的時候,她也讨厭和那些所謂的表親堂親們打交道,将心比心,她知道他的難處。
到了那片小院前,皇昱先探頭探腦地看了一圈,這才走了進去。
推開一扇菱花格的門,裏面頓時傳來一股花草異香,不但不熏人,反而很是清雅怡人。
走進屋子,裏面的擺設也同樣清新雅緻,頗有韻味,與整座房屋和屋外的花草相輔相成。
“咦?竟然不在?那就等一會兒吧。”皇昱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把藤編圈椅裏,掀開桌上的一隻紫檀木食盒,從裏面拿了一顆梅子丢進嘴裏,很是享受:“嗯,味道真好,一會兒走的時候得再拿一盒。”
雖然是皇子,但這番肆意妄爲的舉動,真的沒關系嗎?吹胡子瞪眼的老頭最可怕了。
錦歌顯得有些局促,看這房屋的布置,可以猜得出,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對任何事都非常講究的人,一般情況下,越是講究的人,就越是不好相處,一會兒見了那位大師,她該怎麽做,才能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呢?
“哎呀!”正想着,皇昱突然從圈椅裏跳了起來:“糟糕,我的功課還沒有完成!要是被父皇知道,今年的慶典就又該泡湯了!”他急匆匆地往門邊沖,剛要開門,又折返回去,将桌上的食盒抱在懷裏,同時對錦歌道:“你自己在這裏等吧,一會兒大師回來,你就說是我帶你來的。”
“唉,你還沒告訴我……”那大師姓什麽呢。
看着大敞的房門,錦歌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繼續等,還是離開?
一番思索後,錦歌決定繼續在這裏等着,進宮機會不宜,見大師的機會更不易,就算沒有皇昱,自己也能應付,再說了,有他在隻怕會更糟糕。
她下意識朝桌面看了眼,那裏原本放着一隻紫檀木的食盒,現在那裏空空如也。
在之前皇昱坐的那把圈椅裏坐下,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戶,欣賞難得一見的秀雅景色。
嗅着房裏淡淡的異香。錦歌開始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聽到門軸轉動的咯吱聲,緊接着。鼻端嗅到了更爲濃烈的花草香氣,咕哝了一聲,打算繼續之前的美夢,卻忽地想到什麽,猛地驚醒過來。
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張清雅溫潤的玉色臉龐,似晴空,似靜夜,似萬水千山,明媚秋光。
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有着璞玉的純,罂粟的魅,似天際裂變出的兩道極光,相互交纏處,光華萬丈,攝人心魄。
“你是怎麽進來的?”男子輕柔開口,那聲音,柔軟得似一汪泉水,緩緩流過心坎。
下意識回道:“是五皇子帶我來的。”
“哦,是殿下啊……”男子唇角微牽,一抹笑,似驟然綻放的昙花,一瞬間驚心動魄的美,令人畢生難忘。
在男子微微退開些後,她才覺得神智清明了些,“你呢?你是怎麽進來的?”與這樣的人站在一起,自己肯定會被忽視吧?錦歌難得有了絲危機感。
“我?”男子走到桌邊,目光落在桌面上:“就這麽走進來的。”
大概是不願意與自己分享秘密,錦歌也不打算強人所難,“你知道大師什麽時候回來嗎?”
男子轉頭看着她。似乎有些訝異,但随即就歸于平靜:“你要找大師做什麽?”
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啊!錦歌在心裏嘀咕一句,嘴上卻照實回答:“自然是求大師指點。”
“哦,原來如此。”男子在她對面坐下,幹淨白皙的手平放在膝頭上,很是溫文有禮:“那姑娘可有的等了。”
“沒關系。”錦歌毫不在意道:“隻要能見大師一面,得到大師的些微指點,我就不枉此行了。原本還想着枯等無聊,現在有公子相伴,多等些時候也是可以的。對了,我叫北堂錦歌,還沒請教公子名姓。”
男子看着她,目光清和,緩緩說了兩個字:“承玉。”
承玉,承玉。
當真是人如其名,溫潤如玉啊。
“那……公子貴姓?”
承玉垂了垂眼睫:“我生來無姓。”
錦歌有些尴尬,她剛才是不是觸到了人家的痛處啊?
她幹笑兩聲,把話題轉開:“公子既然來拜見大師,想必在鑄造之術上亦頗有見地,反正此間無事,公子不妨講解一二,讓我也開開眼界。”她态度誠摯,一點也沒有故意挑釁之意。
承玉意味不明地看了她許久,在她忍不住想要解釋時,方才淡淡開口:“你想聽些什麽?”
錦歌還真不知道要聽些什麽,偏頭想了想,“就撿你最拿手的說吧。”
承玉也偏頭想了想:“你對神識的意義應該很了解吧?”
神識?不知他爲何會問起這個,錦歌點點頭:“當然了,想要成爲匠師,就必須懂得如何運用神識。”
“那你可知神識的最高境界是什麽?”
錦歌愣了愣,這個問題少昊可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啊!“神識也分境界高低嗎?”
“那是自然。”承玉很有耐心地緩緩道來:“神識分初階,中階,以及高階,突破高階後,就不再是神識,而是一種力量——創造之力。這股力量極其強大,可将世間之物重新改頭換面,使之成爲另一種脫離于三界的獨特之物。”
錦歌聽得目瞪口呆:“這麽厲害!那擁有創造之力的人,豈不是可以稱霸天下了?”
“倒也不是,因這種力量非常強大,所耗損之力亦是龐大,凡人的肉身根本無法承受,所以,想要掌握這種力量,首先就要突破凡身,得道升仙。而個别妖魔,天生就擁有這種超強異能。”承玉停了停,補充了一句:“譬如上古大神,女娲。”
“女娲?”錦歌忍不住問:“那……女娲的後人呢?是不是也擁有這種強大的創造之力?”
“按理說應該是有的,但畢竟不是女娲本體,創造之力會随着後代流傳而漸漸消弱。”
“那就是說,就算創造之力消弱,隻要是女娲的後人,就會繼承女娲的創造之力?”
“正是如此。”
如果是這樣,那很多事情就能解釋得通了,既然自己上一世是女娲族人,那這一世,天生擁有創造之力也沒什麽奇怪,隻不過,自己既然已經被貶爲凡人,上一世的力量又怎麽會帶到這一世?如果神仙被貶還是神仙,那天界還要天條作甚?
錦歌踟蹰了一下,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擁有創造之力的神仙,如果被貶爲凡人,那她原本所攜帶的神力是不是也會一并保留?”
承玉輕輕搖頭:“仙籍被剝,神骨被毀,神力也會一并消失,絕無保留一說。”
錦歌一呆,好半晌才又試探着問:“那……會不會有例外?”
“例外?”承玉不解地看着她,沉潤的眼底透出打量:“姑娘爲何有此一問?”
“我……”她支吾着,随便找了個借口:“就是好奇,也許我們周圍就有被貶斥的神仙也說不定。”
似乎信了她的解釋,承玉沒有多問,隻以笃定的口吻,回答她先前的問題:“就算有貶斥的神仙,今世的他也與凡人無異,沒有仙籍與神骨,又哪裏還算是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