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大勢已去

衆人聞聲向外看去的時候,卻是隻見慶豐帝正由蔡青扶着,一步步的走進殿中。

不過隻有半月未見,可衆人瞧着慶豐帝的樣子,卻是不禁紛紛瞪大了雙眼。

來人一身素衣長袍,滿頭的銀發,臉頰已經消瘦的凹陷了進去,再不複往昔神采。

原本應當是合身的衣袍此刻穿在身上竟是顯得空蕩了許多,慶豐帝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令人不禁想象他這段時日究竟遭受了什麽。

“兒臣參見陛下!”

“臣等參見陛下!”

“起身!”一邊說着,慶豐帝一邊由夜傾桓和蔡青攙扶上了龍椅。

他的目光慢慢的掃視殿内的衆人,在看到昭仁貴妃倒在血泊中的屍體時,眸中不禁閃過一抹異色!

“擡下去!”她既是已經自行了斷,倒是免得他再出手。

夜傾瑄略有些神色微愣的看着禦座上的慶豐帝,不知道這個時候父皇怎會突然回來?!

這個時機……未免也掐算的太好了一點!

而西甯侯心中的想法,卻是恰好與夜傾瑄的不謀而合。

陛下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回來,分明就是事先得到了消息,特意趕回來恐生出變故的。

看他身上穿的衣物還是尋常的服侍,分明就是匆忙而回。

想到這,西甯侯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遺憾,倘或陛下沒有回來的話,他定然不會讓夜傾桓主審此案,就是審了,也會讓他審的不快活!

事關容嘉貴妃,夜傾桓與夜傾昱最是應當回避,他們兩人甚至全程都不該參與進來,否則的話,定然會有人認爲這是他們設的一個局,刻意爲容嘉貴妃洗刷冤屈。

隻要大皇子一黨的人極力反對此事,那就算夜傾桓把持朝政又如何,一樣不能在此事上一意孤行。

夜傾桓想要的,是一個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的真相,方可還容嘉貴妃的清白,是以隻要有一人提出質疑,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但是西甯侯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慶豐帝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趕了回來!

他方才上殿便沒有看到陛下,隻當他是被娴妃害的中了香瘾,即便沒有一命嗚呼,怕是此刻也躲藏在角落裏偷偷摸摸的兀自掙紮,飽受那瘾頭的折磨。

正是因爲料想到這些,是以他方才特意留了一些羅斛香在手上,爲的就是将來控制慶豐帝之用。

隻是沒有想到,他竟是還能神色清明的出現在人前,不過瞧着他的樣子,似是也被折磨的不輕。

多麽的可悲……身爲帝王,竟是被自己明令禁止的香料百般折磨。

就差一點點,他就可以成功了!

到了那個時候,莫要說是慶豐帝,就是整個豐延的人都要聽他的号令和調派!

屆時慶豐帝不過就是一個傀儡皇帝,而他……才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

西甯侯這廂兀自想的美好,卻是沒有見到慶豐帝看向他愈發冷冽的眸光。

“殘害太妃、陷害雲華、謀害于朕……這樁樁件件,皆是夠你西甯侯府上下死上百次也不足惜!”慶豐帝的聲音森冷的響起,低沉的響徹在大殿中,令衆位朝臣不禁緊緊的低下頭。

盡管從前就知道西甯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但是将所有的事情連起來一想,衆人卻是隻覺得此人十分的可怕。

陛下所言的這幾件事情哪一件不是掉腦袋的大罪,可西甯侯不僅做了,甚至還不止一件!

想到方才易大人所言,衆人的心中便不禁有些後怕。

娴妃用羅斛香迷惑了陛下,而恰好夏府中也被搜查出了羅斛香,這事情未免太過湊巧,除非……娴妃手中的香料本就是西甯侯給的!

而他利用這香料究竟打算做什麽,他們隻是想想便也隻覺得心有餘悸。

倘或一旦被西甯侯的計謀得逞,那麽陛下勢必就會完全被他控制,夏阙這是打算謀朝篡位啊!

“呵……哈哈……哈哈……”誰知西甯侯聽聞慶豐帝的話,卻是忽然仰天大笑起來,“身爲帝王,本該斷情絕愛,可你偏偏要那般寵愛一名女子,你以爲是我害死了她嗎?是你!是你的寵愛害死了朝雲華!”

聞言,殿内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了上首的慶豐帝,果然見他被西甯侯的一番話氣的面色鐵色,眼中滿是絕望。

“還有雲怡……一個庶女而已,竟然也敢不服掌控,她本就該死!哈哈……”說着,西甯侯的神色隻變得愈發的癫狂,他不住的大笑着,臉上一片猙獰之色。

見他這副模樣,衆人便也明白他是心知大勢已去,方才如此說話口無遮攔。

“西甯侯夏阙,心腸歹毒、以下犯上、樁樁大罪罄竹難書,自今日起,削其爵位,永禁刑部暗牢,夏家一應子孫後代,凡有品級者,去除品階,革掉官職,發配豐州,終身不得歸還!”

“哈哈……朝雲華已經死了!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就算你爲她報了仇,她還是不會活過來了,你難道忘了……還是你親自賜給她的那杯毒酒呢!”

“将他拉下去!”看着慶豐帝愈見難看的臉色,夜傾辰的聲音極爲冷冽的響起。

“哈哈……報應!報應……哈哈……”

直到衆人眼看着西甯侯被拉出去之後,甚至依舊能夠聽到他張狂的笑聲。

夜傾昱神色略有些擔憂的望向慶豐帝,不知他可會受到西甯侯那幾句瘋言瘋語的影響。

他說那些話,不過就是爲了激怒父皇,好讓他自己死的痛快一點。

幽禁的日子……并不好過,特别是刑部暗牢那種地方,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着從哪裏走出去,西甯侯自然是知曉其中的煎熬與折磨,是以方才如此言語。

隻不過,他的這般舉動很明顯并沒有騙過父皇,但是……也的确對他有了些影響。

“先太後與其同罪,禍亂朝綱、殘害先帝妃嫔,姑念死者爲大,便隻将此事載入史冊,留與後人評說!”

倘或太後還活着,或許慶豐帝還能将她囚禁或是如何,但是如今人既是已經死了,便也多做無益。

“陛下英明!”

“至于衛氏……”說着,慶豐帝的目光下意識的看了一旁的夜傾瑄一眼,随後方才接着說道,“賜白绫三尺,讓她自行了斷吧!”

話落,便隻見夜傾瑄的身子不覺一晃,強行穩住心神之後,他方才沒有暈倒過去。

果然!

他所料不錯,父皇當日沒有沒有直接處置母後,不是因爲他還顧念什麽夫妻之情,而是在等着今日一并發落而已。

“念在昭仁貴妃已經自刎謝罪,此事便不予追究!”

畢竟羽兒當年還年幼,這些事情她都是不知情的,就算昭仁貴妃再是如何不對,他也不會遷怒到孩子的身上。

“後續……的一些事,便交由……靖安王處置!”不知是不是真的被西甯侯的幾句話給氣到,慶豐帝的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臉色也變得愈發的蒼白。

他的手微微顫抖的搭在了蔡青的手臂上,以此作爲支撐的站起了身。

“臣遵旨!”夜傾辰的聲音清冷的響起,随後眸光幽暗的看着慶豐帝,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臣等恭送陛下!”

就在衆人以爲事情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卻是見陛下方才站直的身體猛地向後栽倒,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随後便直接昏迷了過去。

“父皇!父皇!”

“陛下!”

……

孫太醫眉頭緊皺的爲慶豐帝把着脈,眸中一片憂色。

半晌之後,卻是隻見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臉上滿是驚懼之色。

“啓禀殿下,陛下他……”說着話,孫太醫卻是一時語塞,似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一般。

“你但說無妨!”夜傾桓的聲音淡淡的響起,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慶豐帝,像是這許多年以來,他第一次這般認真的打量他。

聞言,孫太醫的目光在殿内幾人的身上轉了轉,随後方才開口說道,“陛下的身子……恐有些不大安好……”

他話雖說的委婉一些,但是夜傾桓他們幾人有誰聽不懂這其中的意思!

聽孫太醫如此一說,夜傾瑄的眸光不覺一閃!

此前他便有問過其他的太醫,如羅斛香這樣的香料,究竟能否戒得。

然而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或者說即便能夠戒得,對身體的損耗也是極大的,怕是就算擺脫了那香料,也是命不久矣。

此刻見慶豐帝這般狀态,夜傾瑄便也心知,他定然是大限将至了!

聽聞孫太醫如此一說,夜傾昱不覺眸光微閃,随後眉頭緊緊的皺起。

娴妃利用羅斛香迷惑父皇的事情,他早前并不得知,皇兄也并未特意傳信給他說明此事。

是以他是在回到豐鄰城之後,方才得知了這些消息。

本以爲他隻要能夠戒掉那香瘾便可以了,誰知竟是生生拖累壞了身子!

如今……聽孫太醫的意思,怕是大限将至!

待到夜傾瑄等人都離開之後,殿中隻剩下了夜傾桓一人在守着,慶豐帝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眸中有瞬間的一抹亮色。

看着慶豐帝終于清醒睜開了眼睛,夜傾桓卻是并沒有再次急着去叫太醫。

就算叫來了又能怎樣!

方才墨熙看過之後,也同樣是說撐不了多久,何苦再去吃食那些苦澀的湯藥勉強撐着度日,他這一生……本也過得夠苦了。

見夜傾桓眸光淡淡的望着他,慶豐帝的心中卻是不禁有些驚訝!

如此看來,他似是已經放下了心中對他的結,終于不再怨怪他了。

其實說到底,對于夜傾桓而言,他即便是怨恨慶豐帝,也從來都不是因爲他自己曾經遭受了什麽。

他隻是恨他沒有保護好母妃,沒有兌現他曾經給她許下的所有承諾。

當年母妃剛剛出事的時候,夜傾桓也曾經覺得,父皇他當真是沒有相信母妃,也和旁人一樣相信她是北朐的細作。

但是後來,當他得知了所有的事情真相以後,他忽然就對父皇的感情變得很是矛盾。

他依舊恨着他,卻也在同時無比的心疼着他!

方至如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當年蒙在母妃身上的不白之冤也終是得到了洗雪。

一切看起來都是很美好的,隻除了……父皇的身體!

“父皇可還有未了的心願?”夜傾桓的聲音淡淡的響起,眸中無悲無喜,似是并沒有慶豐帝的傷病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憂心。

聞言,慶豐帝的目光忽然望向窗外的方向,眼中淚光點點,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未了的心願……

便是不曾陪着華兒,再看一次桃花!

她飲鸩自盡之時,正是寒冬之際,那時桃花還未開,他縱使再是位高權重,卻也無法逆天而行。

“将朕……送回栖鳳坡……”慶豐帝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響起,可眼睛卻是愈發的精亮。

自此以後,他便可以無憂無慮的與華兒厮守,再也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和她。

他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的去懷念她、心無旁骛的開始愛她。

“兒臣……遵旨!”話音落下,夜傾桓便微微閉上雙眼,眼睫一點晶瑩的淚珠,不知落到了何處。

他也是近來方才得知,母妃當年離世的時候,屍身并未下葬皇陵,那陵寝之中,不過是一個衣冠冢而已。

而她真正安葬的之處,便是在栖鳳坡,是以他明白,爲何父皇一定要去那裏。

既是生前不能做到與她長相厮守,倘或死後能夠魂歸一處,想來也是好的。

我鬓已多白,此身甯久全。

終當與同穴,未死淚漣漣。

……

刑部暗牢

夏阙被一路關進天牢的時候,親眼看着沿路被關着的犯人皆是他夏府的人,一時間,說不上心中究竟是何感覺。

從他進殿看到夜傾桓的那一瞬間,夏阙便心知,自己已經敗勢。

這樣的情況下,夜傾瑄根本不會爲了救自己而費什麽心機,說不定還會将他自己也牽連進去。

倘或夏家的後輩但凡有一個成器的,他也不至于淪落到如此地步!

娴妃是那麽好的一步棋,倘或沒有被他們除掉的話,此刻在宮中呼風喚雨的人就是他了!

這麽多年,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野心,自從将雲怡太妃的母族被滅門之後,他便開始漸漸收斂。

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的陛下,隻怕都是有些容不下他!

是以爲了自己的後路打算,他絕無可能一直置身事外的遠觀着朝中的情況。

會答應輔佐夜傾瑄,隻是權宜之計,并非是真的打算扶持他登上皇位。

而是利用他這個擋箭牌,同夜傾昱在鬥法,不管是輸是赢,都會攪弄的朝局不穩,江山不甯。

但是夏阙沒有想到的是,這中間會橫插出一個夜傾辰和慕青冉,生生将局面弄得混亂不堪。

至如今……他不過心求一死!

與其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暗牢中整日受刑,他倒是甯願一死了之。

隻是偏偏……事與願違!

“侯爺今日……可委實狼狽的很!”

忽然!

鐵門之外傳來了一道極爲諷刺的聲音,夏阙聞聲望去,卻是隻見夜傾昱笑意吟吟的站在外面。

侯爺……還真是極爲嘲諷呢!

“你一心求死,本殿便來送你一程!”說着,夜傾昱慢慢的揚起手,将掌心之物放到了夏阙的面前。

見此,夏阙的眼睛卻是猛地瞪大,神色之間滿是驚懼之意!

羅斛香!

“看樣子……侯爺是不陌生了!”

隻單單瞧着夏阙的樣子,夜傾昱便心知他定然是知曉,這東西的厲害之處。

既是他父皇被折磨的如此,那合該他也要嘗嘗這其中的滋味才是!

“這東西雖是難得,但好在錦鄉侯是個識大體的人,是以本殿已經備好了足夠的分量,定然會保證侯爺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他要讓他在此飽受香瘾的折磨,卻永遠距離死亡一步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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