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在禦前侍奉的這些人都發現了這一點,可也唯有更加仔細小心的應對着,唯恐哪裏出了差錯。
可旁的人倒也罷了,今晨竟是連蔡公公都遭到了陛下的訓斥,可謂是令一衆宮人震驚不已。
此事若是換成了旁人,他們或許根本就不會在意,隻是這人是一直伺候在陛下身邊的蔡公公,那可就大有不同了!
說起來,蔡青是打小就跟在慶豐帝身邊服侍的人,這麽多年一直都忠心耿耿。
當年便是三王叛亂之時,蔡青也曾經多次與陛下出生入死,更是幾次以身爲盾擋在了他的身前。
是以自從慶豐帝登基之後,蔡青的身份也是水漲船高,在後宮的地位也算是呼風喚雨,旁人輕易得罪不得。
便是尋常的宮妃見了,甚至是要客客氣氣的說上一句話,莫要說是旁人。
再加上慶豐帝本就是一位賢德的明君,對待宮人雖是有嚴厲威嚴之時,但卻絕對不會濫殺無辜,因此對于蔡青素來也是極爲和善,甚少疾言厲色。
倘或是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說後宮之人是誰陪在慶豐帝的身邊時日最長,那想來定然是蔡青無疑。
但是如今,偏偏是這樣一位平日最是懂陛下心意的人,竟然也會惹得陛下心生不快,倒是着實令人覺得奇怪。
而對于蔡青來講,他前些時候便察覺到陛下的情緒有些不太穩定,但是太醫每日過來請平安脈卻并未發現任何的異常。
想到方才殿中的情景,蔡青的眉頭便不禁緊緊的皺起。
剛剛不過就是因着娴妃的一句話,陛下便将他訓斥了一頓,身爲奴才,遭主子幾句訓斥本就無可厚非,但是令蔡青覺得奇怪的是陛下的神态。
像是在那一瞬間對他有着無限的厭惡和防備,竟将他當成是陌生人一般。
他在陛下身邊伺候了多年,即便再是惹陛下生氣,他也絕不會輕易懷疑自己什麽的。
如此一想,蔡青看向承乾殿緊閉的大門時,眸中便不免滿是憂色。
“師傅,陛下想來是因着國事繁忙,是以方才一時心中不悅。”素日跟在蔡青身邊的小太監見他滿面愁容,不禁出言安慰道。
仔細想想,他自從入宮開始便跟在師傅的身邊,倒是第一次見到陛下對師傅發那麽大的脾氣。
聞言,蔡青微微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事情若真是這般簡單就好了,他在這後宮之中也算是活了這麽多年,形形色色,什麽樣的人物沒有見過。
到底有沒有貓膩他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
近些時日的觀察,他越發覺得娴妃有些不對勁兒!
每每陛下的脾氣一上來,隻要是見到了她,便像是瞬間被安撫下來了一般。
這樣的情況,蔡青隻在靖安王和王妃的身上見到過,可那是因爲王爺對王妃情根深種,方才會如此。
但是陛下……絕無可能會對娴妃情有獨鍾!
而若說他是錯将她當成了容嘉貴妃,這倒是也說得過去,可蔡青又有些疑惑,分明此前因着靖安王妃的那幅繡畫,陛下不是已經醒悟了嗎?
何以如今又再次沉浸其中?!
“近些時日,你們在陛下身邊伺候都機靈寫,莫要出了什麽差錯。”仔仔細細的将衆人都囑咐了一番,蔡青方才算是安了心。
隻不過……他心中懷疑的事情,還是要早些禀報王爺。
就是這傳信的法子嘛……委實有些麻煩!
他素日都跟在陛下的身邊伺候,輕易不得出宮,即便是出去,也是格外的顯眼,但凡他有一日不在陛下的身邊伺候着,怕是滿宮的人都知道了。
可若是貿然将此事說與他人知曉,從而傳話給王爺,蔡青又覺得有些冒險。
先不說他眼下并不敢肯定什麽,即便是有所肯定,也無法大張旗鼓的将此事宣揚開來。
還是……要想個辦法,不動聲色的将消息傳到靖安王府!
……
這一日,夜傾甯按照惠妃的吩咐,一大早的收拾妥當便準備出宮去靖安王府,卻是沒有想到在行至禦花園的時候遇見了一人。
“蔡公公?!”見着來人一臉的笑意,夜傾甯卻是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這個時辰,他應當是在父皇的身邊伺候着才是,怎地會在此處?
“老奴參見公主!”蔡青的臉上依舊是帶着一副老好人的笑意,好像并沒有聽到夜傾甯話語中疑惑的語氣似的。
“公公可是有何事?”四下看了看,這周圍并無一人,看着蔡青方才走過來的樣子,夜傾甯倒是覺得他是特意在此處候着自己的。
“老奴聽聞,公主今日要去靖安王府上?”
“是呀!這便正準備去呢!”
“王爺自上一次受傷之後,便一直不曾上朝,老奴這裏偶然得了一份良藥,想着或許對王爺的傷處有益,便煩勞公主代爲奉上。”說着話,便隻見蔡青從寬大的袖管中掏出了一個錦盒,雙手奉到了夜傾甯的面前。
見此,夜傾甯的眸光卻是不覺一閃!
看着蔡青手中的錦盒,夜傾甯心中的疑惑卻是愈發的深。
就算辰哥哥受了傷,可自有墨熙和紫鸢姐姐幫着療養,更何況,父皇的賞賜又豈會差了這一味藥材。
究竟是什麽樣的靈丹妙藥,值得蔡青這般特意囑托她送過去?!
“好!公公放心就是!”一邊笑意盈盈的應下,夜傾甯一邊伸手将那錦盒接到了手中。
“多謝公主!”說完,蔡青朝着她微微躬身,便轉身沿着來時的路又離開了。
他昨日想了許久,這滿宮之中,他姑且可以信一信的人,便也就隻有華清宮的兩位主子了。
但是這樣的事情到底是大事,蔡青不能貿然的同她們說起,更何況惠妃也不過就是婦道人家,到底拿不出什麽主意。
隻能借助她們的手,先将消息傳給王爺知曉,屆時方才有個決定。
而另外一邊,夜傾甯看着手中的錦盒,細細的打量了片刻,方才将其收攏在袖管中,依舊帶着人出宮而去。
……
華清宮
就在夜傾甯出宮離開以後,惠妃看着外面不錯的天色,心中卻是布滿了陰雲。
“陛下現在何處?”将殿中伺候的宮女都揮退之後,惠妃方才微微壓低聲音朝着身旁的掌事宮女問道。
“回娘娘的話,陛下現在禦書房。”
“娴妃可在那裏?”說到娴妃,惠妃的眉頭便下意識的微微蹙起。
這幾日娴妃都極爲黏着陛下,夜間她去侍寝不說,便是白日,如今也要寸步不離了。
幸而陛下還要去上朝,否則的話,隻怕兩人一整日都要相守在一處了。
“不在!不過……”說着,那宮女似是知道些什麽,卻又怕說出來惠妃會有些不悅,方才略微頓了頓,并沒有直接說完。
“不過什麽?”
“奴婢聽說,陛下稍後要去鳳藻宮用膳……”一邊說着,那宮女卻是小心翼翼的拿眼睛瞄着惠妃的神色。
雖說惠妃娘娘這麽多年都安分的慣了,從來都不與後宮的任何人争寵,但是如今事關她手中的權利,想來也是要坐不住了。
這樣的想法,如今宮中有許多人都在如此想,但是事實上,惠妃并非是舍不得這掌宮之權。
她想舍……卻是不能舍!
倘或娴妃一直都是青冉的人,或者哪怕是三皇子安排在宮中的人,那麽惠妃都會毫不猶豫的将執掌後宮的權柄讓出來。
因爲已經可以确保,就算她手中沒有實權,也不會有敵人來謀害她和甯兒。
但是如今卻不一樣,娴妃并不屬于任何一黨的人,盡管她偶爾會幫青冉做事,但那也不過是被逼無奈,全然是被其威脅方才如此。
而眼下她羽翼漸豐,便也開始打算着自己謀求一些生路了。
可是對于娴妃這樣的身份和地位而言,若是想要在後宮之中求得一條生路,那麽便隻能是往高爬,坐到獨一無二的位置上,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利。
皇後那個位置,惠妃不知道娴妃有沒有癡心妄想過,但是對于自己手中的掌宮之權,她卻是可以萬分肯定的說,娴妃一定是有所圖謀的!
是以她想得到這權柄的唯一方法便是……除掉自己!
隻有她不在或者是犯了什麽大錯,陛下才有可能會将統理六宮的權利奪去,而如今整個後宮并無主事之人,是以最有可能接下這權柄的人,便隻有娴妃!
更何況她又得陛下的寵愛,更加是勝券在握!
“命人準備轎辇,本宮将新作的糕點送與陛下品嘗。”
“奴婢遵命!”
看着那名宮女離開之後,惠妃緊皺的眉頭方才漸漸舒展。
但願接下來的事情……能如她想象的一般順利。
由着一衆宮女擡着轎辇直奔禦書房的時候,先前在殿内同惠妃叙話的那名宮女在一旁候着,心中卻是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娘娘以往很少乘坐轎辇,覺得有些興師動衆,何況她素日極少出去,倒是更加用不上。
可今日這是爲何?!
不僅是乘着轎辇,還特意吩咐了要由宮女們擡着,這往日……不都是一群小太監嗎?
越是想下去,那宮女的心中越是覺得奇怪。
相比之下,惠妃倒是好像并沒有意識到自己不同尋常的舉動一般,依舊是神色平靜的直視着前方,直到一路到了禦書房。
進到殿内的時候,惠妃一眼便見到蔡青跪在地上,慶豐帝的臉色顯得極爲難看。
見狀,惠妃的心中也是不禁一驚!
這麽多年,她倒是極少見到陛下對蔡青發火,更不要說是罰跪了。
那今日這般情況……是爲何?!
“參見陛下!”小心翼翼的朝着慶豐帝問安之後,惠妃方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蔡青。
看着他身子微微有些打晃,惠妃心中猜測着,他想來也是跪了有一會兒了。
“起身吧!”說話的時候,慶豐帝的眼中依舊帶着一絲不悅,不過看到惠妃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碟糕點的時候,他便也不就不好再繃着臉了。
“你也起來吧!”轉頭朝着蔡青冷冷的說了一句,慶豐帝便不再理會他。
“老奴……謝陛下!”說完,蔡青又朝着惠妃拜了一拜,方才躬身退出了殿内。
待到蔡青出了禦書房之後,惠妃方才似是不經意間說道,“就算蔡公公有何不是,陛下也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才是。”
是有多久……不曾見他發這麽大的脾氣了呢?!
“哎……罷了罷了!朕也是一時有些控制不住脾氣。”聽聞惠妃的話,慶豐帝雖是嘴上應和着,但是眉宇之間透露着深深的不耐煩,到底沒能逃過惠妃的眼睛。
從前的陛下絕對不會如此,就算他心中沒有自己,可是到底兩人之間還算得上是相敬如賓。
何以這般毫不掩飾的對她不耐煩?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慶豐帝下意識的望向惠妃,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愧疚之色。
可是随即卻又緊緊的皺起眉頭,手掌緊握成拳的抵在額角的位置,像是極爲頭痛的樣子。
“陛下怎麽了?”見狀,惠妃卻是不禁有些驚疑的詢問道。
“老毛病了……”方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慶豐帝的頭上便已經出了滿頭大汗,像是那般痛處極爲難忍一般。
聞言,惠妃的心中卻是不禁滿是疑惑,陛下幾時添了頭痛的毛病,爲何她不曾得知?
便是暫且不說她是否知曉,蔡青整日的在他身邊伺候着,爲何一直從未聽他提起?!
這般一想,惠妃的心中卻好像是忽然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隻覺得隐隐有些什麽大事要發生一般。
“陛下……何不請禦醫前來看一看?”她也是看出了慶豐帝的心緒似是有些不太穩妥,是以惠妃隻試探的問了問,并沒有擅自做主。
聽聞惠妃說起禦醫一事,慶豐帝臉上的不耐之色愈發的明顯。
“朕身子康健的很,哪裏用得着禦醫!”
瞧着他眼中隐隐欲來風雨,惠妃有眼色的閉了嘴不再多言,想是她說的再多也是無用,如今的陛下,根本就不會聽。
看來讓甯兒傳信給青冉和傾辰是對的,陛下如今的情形……他們怕是還不知道吧!
爲了更加清楚的了解到慶豐帝的情況,惠妃又在禦書房中待了許久,方才最終離開。
而在此期間,她也算是有所發現,陛下除了脾氣較之往日要爲暴躁之外,似乎心境也極爲不穩,甚至是有些疑神疑鬼。
但也并非一直是這般,隻偶爾忽然來了那麽一下子,便有些控制不住脾氣,待到過了一會兒便又恢複如常。
當他心境稍順的時候,還會覺得自己方才的行爲有些失态,兩種表現竟完全似兩個人一般。
直到出了禦書房,看着慶豐帝也同樣準備去鳳藻宮用膳的時候,惠妃的心中不禁暗想,以往若是這個時候,陛下定然會直接陪自己回宮的。
便是心中不曾如何喜愛于她,但是好歹兩人還有一個甯兒,他對于她們母女到底是很好的。
隻是如今……竟不知何時已經變了。
就在惠妃坐上轎辇準備離開的時候,慶豐帝卻是不經意間看到了什麽,略有些奇怪的問道,“何以用這些宮女擡着?”
這些宮女到底比不得那些小太監,若是一個不仔細,萬一跌了可如何是好!
聞言,惠妃卻是好像一時間語塞一般,皺眉沉默了半晌,方才終于回道,“那些小太監……多恣肆無狀。”
聽聞惠妃的話,慶豐帝的臉色便頓時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