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夜傾瑄從未将目光放到過夜傾昱的身上,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個他曾經不屑一顧的皇弟,竟是會在過往的這麽多年中,與他不相上下的鬥了這麽久!
一直以來,在夜傾瑄的心中,似乎唯有夜傾桓那樣的人,才堪爲他的對手。
因爲他足夠強大,足夠優秀,甚至是父皇這麽多兒子中,唯一一個被議儲的皇子!
但是自從多年前容嘉貴妃死後,夜傾桓便也好像是褪去了滿身的光環,再也不理這朝中之事了。
那時他本以爲,自己期待了已久的儲君之位,終于要是唾手可得。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半路又殺出一個夜傾昱,生生絆住了他的腳!
開始他也未曾将夜傾昱放在眼中,就算他投靠了當時的湘妃,沒有同夜傾桓一般被容嘉貴妃的事情牽連,但是哪有能怎麽樣!
他也不過就是個沒有背景和勢力的皇子而已,妄想與他一較高下罷了!
可是令夜傾瑄沒有想到的是,就是這樣曾經被他看不起的夜傾昱,卻是最終成爲了他奪嫡路上最大的障礙和對手。
而至如今,終于是将他徹底的解決掉了!
“素日聽聞六弟喜愛竹葉青,是以爲兄特意備了一壺。”說着,隻見夜傾瑄從食盒中取出一個白玉的酒壺,親手斟滿了兩個酒盞。
“呵呵……不想臨行前竟是還能品嘗到這般好酒,皇兄有心了。”伸手接過夜傾瑄遞過來的酒盞之後,夜傾昱竟是想也未想的便直接喝了下去。
見狀,夜傾瑄的眸光卻是不覺一閃!
他竟是連猶豫一分都不曾,就直接的喝了下去!
“不怕酒裏有毒?”不管怎麽說,依照着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自己便是在酒裏下毒也是沒什麽意外的吧!
“皇兄向來不是心急的人,即便有心殺我,也段或是不會在現在。”待到他去了紫菱洲,自然有大把的機會取他性命,何須于此時在這般衆目睽睽之下動手。
他與夜傾瑄相鬥多年,又怎會不知他的行事作法!
“哈哈……”聽聞夜傾昱的一番話,夜傾瑄卻是不禁“哈哈”大笑了一番。
不虧是與他争鬥了這麽多年,若是這世上還要何人會如此了解他,怕是眼前之人便算一個了。
“倘或你當年同老七一般早早的追随于我,說不定便不會是如今這般結局……”眸光微沉的望着夜傾昱,夜傾瑄的聲音隐隐帶着一絲遺憾的響起。
雖是彼此之間鬥了多年,偶爾也會憎恨對方到恨不得将其碎屍萬段,但是有些時候想起來,卻是又覺得老天何其殘酷。
既生瑜,何生亮!
抛卻二人的陣營不談,夜傾瑄本身是極爲佩服夜傾昱的!
隻因他與自己、夜傾桓都不同,他身後沒有半點母族的勢力,能夠走到今日,完全是靠着他自己在朝中一點一點積累的人脈和打下的基礎。
若是他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不曾去肖想那個位置的話,說不定自己是極其願意将他拉攏到麾下的。
而夜傾昱聽聞夜傾瑄的話,卻是不禁頗爲諷刺的一笑。
追随他……
“皇兄可知,當年臣弟爲何要不念容嘉貴妃的恩情,甯願背負罵名也要轉投别處?”說起此事的時候,夜傾昱的唇邊忽然揚起了一抹笑意,眼中似是帶着一絲邪氣一般。
聞言,夜傾瑄不禁微微皺眉,總覺得夜傾昱接下來要說的話,隻怕是外人不得而知。
“呵……不走出雲華宮,我便永遠都隻能是夜傾桓身後的一個默默無聞的皇子,甚至是……與人争鬥的資格都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夜傾昱的目光頗爲嚴肅的望着夜傾瑄,倒是令人不禁也跟着心中一緊!
如果他心中有野心的話,那麽早晚都是要走出那一步的,與其将來背叛,莫不如當時早早的脫離了關系,各奔前程的好!
聽他如此一說,夜傾瑄方才明白他的意思。
對于一個有野心的人而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直屈居人下,顯然夜傾昱就是一個野心不小的人,讓他一直跟在夜傾桓的身後,他怎會甘心!
是以,倒是可見他心中真實的想法,容嘉貴妃如此對他,也未見得他如何念其好。
更何況自己從不曾施恩于他,便更加談不上讓他追随自己。
“成王敗寇,如此而已。”
“話雖如此,但是臣弟卻是沒有料到,最後竟然會折在一名女子的手中,不過……”說着,夜傾昱忽然朝着夜傾瑄邪魅的一笑,後面的話卻是并沒有說的完全。
“不過什麽?”
“皇兄日後的下場……也未必見得就會比臣弟好到哪去!”又爲自己斟滿了一杯酒,夜傾昱的姿态顯得尤爲悠閑自得,好像即将要被終身幽禁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聞言,夜傾瑄的眼中卻是忽然閃過了一抹冷意,随後眉頭不禁緊緊的皺起。
“皇兄也莫要不信,畢竟靖安王妃的手段如何,你也不是沒有領教過!”他今日既是能被娴妃算計了,難保他日夜傾瑄就不會被慕青冉算計了,更甚者,這兩人之間的段數本就不是在一個高度上。
他一黨的人在慕青冉手上吃過虧的還少嗎?
單單是一個襄陽侯、一個錦鄉侯……便足已經說明問題了。
聽夜傾昱說起慕青冉,夜傾瑄的神色便不禁一變,顯得頗有些糾結一般。
慕青冉……
“如此說來,六弟不也是被他們夫婦利用了一番嘛!”慕青冉和夜傾辰……近乎是騙過了所有的人,讓人們誤以爲他們是準備扶持老六,然而實際上,卻是早已經同夜傾桓勾結在了一處。
這樣一想的話,夜傾昱的心中合該是十分憎恨他們才對,或許……可以從他的口中得知一些也說不定。
“那二人甚是狡猾,從不曾将他們的事情告知,皇兄還是省些力氣吧!”即便他有心告訴夜傾瑄,卻也是一無所知。
更何況……他原本就不打算要透露什麽給夜傾瑄知道!
似乎是看夜傾瑄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夜傾昱竟是神色自得的笑了起來、
“臣弟雖是不願夜傾桓撿了便宜、如了願,可是說到底也與皇兄你争鬥了多年,不說恨之入骨可也是恩恩怨怨、錯綜複雜,着實難以算的清楚,是以不管是你們兩人誰登基爲帝,怕是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臣弟吧!”
說着話,夜傾昱的唇邊揚起了一抹釋然的微笑,像是放下了許多,忽然之間便輕松了一般。
“既是注定了要死,那臨死之前……看場戲總是不爲過的!”從前一直都是自己身在局中,演了一出兒又一出兒的戲給人看,如今也終于輪到别人了。
夜傾桓對上夜傾瑄……真不知道究竟會鹿死誰手,他倒是隐隐有些期待起來了。
“可你竟如此甘心?”眼看唾手可得的皇位就要落入别人的手中,夜傾昱當真能如此灑脫的放手?!
憑心而論,此事若是換成他自己的話,想來定然是不甘心的。
“皇兄也說了成王敗寇……兵不厭詐,臣弟技不如人而已。”說完,夜傾昱隻揚手飲盡了杯中的酒,朝着夜傾瑄拱手一拜,便隻轉身走進了雨中。
風刀霜劍幾時休,陰雨連綿路悠悠。一别經年忘歸期,飲罷清酒望白頭……
馬車一路出了豐鄰城,夜傾瑄獨自站在雨中望了好久,腦中不停地在想着夜傾昱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倘或是換成他自己面對如今的處境,雖是不好令父皇改變心意,但是如此坦然的接受這般結局,他萬萬是做不到的!
是以不管方才夜傾昱說了些什麽,也不能打消自己原本對他的懷疑。
該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夜傾昱……也必須要除掉!
細雨連綿之中,夜傾瑄站了許久,直到再也瞧不見夜傾昱離開的馬車,他方才轉身上馬,一路直奔皇子府而去。
如今,雖是沒有了一個夜傾昱,朝中唯他獨大,後宮也算是太平,昭仁貴妃已經被禁足,剩下的娴妃和惠妃根本就不會與母後有任何的沖突發生。
不管怎麽看,眼下競争皇位,都是他的優勢最大。
隻不過……靖安王府若是當真扶持夜傾桓上位的話,這倒的确是個難題。
甚至夜傾瑄還曾今懷疑過,父皇會不會直接将皇位傳給夜傾辰!
但是之前夜傾辰的反應,分明就是不屑要這皇位的樣子,原本因着慕青冉的身子不好,衆人皆是以爲靖安王府的子嗣怕是會成爲大問題。
而一個帝王倘或是連子嗣都成問題的話,即便是登基爲帝,将來也定然是要引起大麻煩的。
可是依照着夜傾辰的性格和他對慕青冉的用心,斷然不會同意迎娶别的女人,是以到時候必定會引起大臣的不滿,情況會越來越糟。
父皇身居高位多年,不會連這般下場都預想不到,是以将皇位傳給夜傾辰,即便是有益,但是這弊端也是無法忽視的。
正是因爲相通了這一點,是以夜傾瑄方才覺得,與其一直擔心夜傾辰會繼承皇位,還不如一舉除掉他和夜傾桓。
左右他們二人如今也算是勾結在了一起,倒是省的他一個一個的來料理!
相比于夜傾昱這般難對付,夜傾瑄在想起夜傾桓的瞬間,卻是忽然覺得,那人除了握有靖安王府這張牌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麽可以值得與自己匹敵的。
更何況,早前夜傾辰的兵權已經被父皇收回去了,即便是得了靖安王府,貌似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隻是人們素來對王府的父子倆畏懼慣了,總覺得他們行事向來都無法無天,是以便隻如從前一般,對他們萬般忍讓。
眼下……便且先想想,該如何更加穩固自己在朝中的勢力吧!
……
靖安王府
望着窗外淅淅瀝瀝的下着雨,慕青冉的眉頭不禁微微蹙起。
總是這般陰雨連綿的天氣,天氣也日漸轉涼,都言一場秋雨一場寒,想來這一場雨之後,又要添上一番寒涼了吧!
“啓禀王妃,屬下前來複命。”墨影的聲音忽然在外間響起,伴随着淅淅而落的雨聲,仿佛也浸滿絲絲涼意。
“如何?”伸手輕輕的拂開一旁的紗帳,慕青冉慢慢的走了出來。
“回王妃的話,六皇子已經出城,走之前……大皇子還去相送了。”說起來,墨影的心中也是不禁有些奇怪。
這兩人不是素來不合嗎?
怎地其中一個終于被鬥垮了,另一個竟是還有些惺惺相惜的樣子?!
“哦?是嘛……”夜傾瑄竟然還特意去相送!
總不至于是特意跑去奚落夜傾昱那麽無聊,想來……是爲了從他的口中得知一些什麽吧!
“大皇子的身邊帶了護衛,屬下恐離得太近會被發現,是以并不曾聽見他們究竟說了什麽。”
“無妨……”夜傾昱不會同夜傾瑄說什麽,即便他猜到了什麽,或是注意到了什麽,也都不會告訴他的。
畢竟不管怎麽看,他能走到今日皆是拜夜傾瑄所賜,又怎麽會好心的提醒他什麽呢!
隻怕他自己心中也是清楚,出了這豐鄰城,他的日子也就是不長了。
夜傾瑄覺得不會再容許他繼續活下去,即便他已經被陛下終身幽禁在紫菱洲,可是對于這樣可怕的對手,不完全将他摧毀的話,怕是任何人都難以心安。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便是,相信夜傾瑄心中也是在疑惑,夜傾昱這一次……着實是敗的有些太過容易了。
即便是他們計劃的周全,可是這般完全沒有反抗的就認了命,實在是有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而且夜傾昱此人,素來忍的可怕,狠起來……更可怕!
是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山窮水盡,無計可施,夜傾瑄都要防患未然的将他除掉,唯有如此,才能安心!
再則,怕是過不了多久,夜傾桓就要從煙霞山回來了,夜傾瑄也要爲此多做準備才是。
否則的話,一個夜傾昱還沒有料理幹淨,又緊接着跑出來一個夜傾桓,那才真的是讓他頭痛呢!
忽然!
不知想到了什麽,慕青冉轉身朝着一旁的紫鸢吩咐道,“讓墨錦來見我!”
還有一件事情……竟是險些忘了!
墨影離開之後,不多時,便見墨錦跟着紫鸢進了房中。
“屬下參見王妃!”
“起身!”想到自己要問的事情,慕青冉覺得隻怕整個王府,也就隻有眼前之人能爲她解惑了。
“六皇子府眼下是何情況?”夜傾昱已經被幽禁,但是陛下對于那府上的一衆女眷卻是并未嚴懲,倒是不知眼下是何種樣光景。
“回王妃的話,六殿下被帶走之後,聽聞那府上就亂了套,已經是亂成一鍋粥了!”說起這件事情,墨錦也是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堂堂一座皇子府,竟是沒有一個能管得住事兒的人,生生讓多少人看了笑話!
聞言,慕青冉卻是不禁一愣!
“亂成了一鍋粥?!”怎麽會變成這樣?
“正是!聽聞上一次六皇子妃被陛下放回來之後,六皇子便将其禁足在她自己的院中,是以六皇子府如今,并無主事之人。”
聽聞墨錦如此說,慕青冉倒是不以爲然。
即便衛菡沒有被夜傾昱禁足,那府上她也是難得當得起家!
先不說夜傾昱從來沒有給她那麽大的權利,便是她自己的所作所爲,也着實沒有一點當家主母的風範。
反而倒是另外一個人……慕青冉覺得頗有些意思!
“那府上有一名婢女,名喚雲舒,你可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