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些事情……即便沒有去提及,可也仍然是真實存在的。
就像鳳藻宮中的一衆宮人皆是受到了處罰,合宮上下都無一幸免!
可即便如此,也是無人再敢輕易問起這件事情,能夠留在宮中活命的人,就算不是人精,那也不會是如何癡傻的人,自然懂得明哲保身。
自古以來,皇宮中便是秘密最多的地方,想要在此好好的保住一條命,那麽首先要做的,怕就是要收起所有的好奇心。
知道的越少,方才能越是安全的活在這宮裏。
若是命好的話,說不定等熬到了年紀,就可以被放出宮去,不用再被這座皇城束縛。
而倘或是一旦成爲了皇帝的妃子,那便即便終其一生不得見天顔,也隻能老死宮中,萬萬動不了出宮的念頭。
相較而言,娴妃如今倒是甯願自己從來不是這般受寵的宮妃,而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宮女。
雖是無法享受這般榮華富貴,但是至少可以有個盼頭,等到何時能夠出宮,遇到自己心儀的人,安穩和美的過完這一生。
可事到如今,她哪裏還有得選擇!
“參見娘娘!”輕紗帳外,是一群年輕貌美的宮女,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裏,朝着娴妃問安施禮。
“起身吧!”娴妃的聲音聽起來略有些有氣無力的樣子,想着因爲滑胎的緣故,身子也是一時未曾修養好。
“謝娘娘。”鳳藻宮中的一應宮人都已經被陛下下旨處死,可這裏卻是萬萬不能少了人伺候的。
她們本是昨日就已經前來宮中任職,但是因着娘娘尚且在病中,一直迷迷糊糊的不得清醒,是以并不知道她們過來。
恰好今日娘娘已經醒來,她們方才前來問安。
娴妃的目光慢慢轉向紗帳的方向,看着那一張張朦朦胧胧的人臉,她卻是不禁一時有些恍惚。
竟然如此簡單的……就成功了?!
原本她還以爲要再多費一些波折,卻是未曾想到,竟然隻昨日一番手段,就解決了兩處麻煩!
想到這,她不禁慢慢的擡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眸中雖是有些淚意,但唇邊卻皆是滿滿的笑意。
非是母妃心狠不願你來到這世間,實在是因爲你的到來,會妨礙很多人的路。
與其等你将來出生再經曆這世間的種種磨難,母妃倒是甯願你從未出現過!
更何況……母妃也沒有把握能夠平安的生下你,畢竟……
不知想到了什麽,娴妃的眉頭不禁緊緊的皺起,眸中似有糾結之意。
而且,不僅僅是你!
就算是别的孩子,母妃也不會再動心去要。
因爲一旦有了陛下的孩子,她與那個人之間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再無接近他的可能了。
她費了這麽多的心思,想了這麽久的辦法,方才終于達到了眼下這般局面,這其中的取舍又有何人明白!
靖安王妃同她說,想要徹底的擺脫大皇子的控制,便隻能暫時先取得他的信任,隻有讓他完全放心相信了自己,才能有機會擺脫被監視的命運。
當時她們兩人定下的約定便是,她要先走出一步,得到夜傾瑄的信任之後,慕青冉方才會告訴她解決夏蘭和夏蓮的辦法。
但是如今,即便沒有慕青冉的幫助,她自己一樣除掉了她們兩個!
甚至還是……借助陛下的手,徹底的除掉了她們!
夜傾瑄與夜傾昱之間鬥了這麽多年,可是一直都不能徹底的扳倒他,從前娴妃根本不懂這些勾心鬥角。
可是經此一事之後,她卻是忽然明白了,他們兩人一直未曾分出了上下,不過是因爲他們都不舍得豁出去自己。
總是在算計對方的同時,爲自己留下太多的後路,從來都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覺悟。
或許這一點,憑着他們兩個那般聰明的人,也許早就意識到了,可是即便心中明白這個道理,真的要是做起來也是十分的不容易。
她能狠得下心舍掉自己的孩子,定然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
昨日是她誣陷六皇子輕薄于她不假,推他下水,随後自己也沉入水中也是不假!
從決定這麽做開始,她就沒有抱着僥幸的心理,希望她腹中的孩子還能夠保住。
原本她心中也是有些糾結之意,到底該不該放棄這個孩子,如果她能夠順利生下這個孩子的話,是不是也有可能母憑子貴,成爲競争皇位的一員?
但是她轉念一想,卻是又不禁滿心焦灼,真的要是賭這一把的話,她能夠生下個皇子倒是還好,可萬一她隻是生下一名公主,那以後的日子又該如何呢!
這還是在不考慮其他外界因素的情況,若是換一個想法,她心中的意圖被人察覺到了,那豈還有她的活路!
即便到時候大皇子能容得下她與這個孩子,想來也不過就是他們皇權争鬥之間的棋子罷了!
如果是早已注定了這般命運的話,那她倒是甯願依舊這般孑然一身,至少生死都由自己去,不必有何負累。
是以昨日她才會冒着那麽大的風險去陷害六皇子,即便心知這一步走起來極爲兇險,但是她仍然要這般做。
放棄了這個孩子,她就可以扳倒六皇子!
就算陛下不相信她被輕薄的話,可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是事實,這一點……不管是任何人都是抵賴不得的。
而也正是因此,她連帶的拔除了夜傾瑄安插在自己的身邊的眼線,從此以後,不管她再是想要做什麽,都無需再有過多的顧忌了。
她之所以會多此一舉的說六皇子醉酒輕薄于她,爲的便是讓陛下的心中有個疙瘩,不管他心裏究竟有沒有自己,但是身爲一介帝王,遇到這樣的事情,總不該是很平靜的吧!
此後或許她就會因此而失寵了,但是陛下爲了不讓人猜測到這背後所發生的事情,依舊是在外人面前表現的很重視她。
如此倒是也好,她在宮中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娴妃,日後行事也極爲方便。
卻是再也不必去服侍陛下,也讓她……以後再是面對那人的時候,不會覺得自己自卑的可憐。
這般一想,娴妃略有些蒼白的臉上忽然綻放了一抹笑意,卻是隐隐有些陰森之氣。
慕青冉……即便是沒有你的幫助,本宮也一樣可以除掉身邊的眼線!
她們兩人之間的起點本就不同,她是尚書府備受寵愛的大小姐,而自己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鄉野丫頭,能走到如今這一步,便算是她赢了!
至于以後,她能超過她這一次,自然就可以有第二次!
原本她還想着,要不要再來一出自殺的戲碼,畢竟她可是被人輕薄了的。
隻是瞧着如今鳳藻宮的這态勢,陛下顯然是不願此事再生波瀾,她若是再沒有眼色的湊上去,反倒是容易起了反效果。
還是如眼下這般,她安心的待在宮中靜養,昨日鬧出了那般大的動靜,也是時候淡出人們的視野了。
紗帳旁靜候着兩名宮女,是替代夏蘭和夏蓮日後在娴妃身邊服侍的人,她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總之是聽聞六殿下害的娴妃娘娘失去了小皇子,是以方才引得陛下大怒,不僅狠狠的處罰了六殿下,甚至是連這鳳藻宮中的人都沒有放過。
想到這,她們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懼。
隻怕這一處也是一個是非之地,日後還是要小心謹慎些伺候才好!
……
靖安王府
因着宮中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慕青冉和夜傾辰雖是不至于一直擔心沒有睡好,但也的确是覺得心中有些事情放心不下。
直至晨起的時候,還未等到夜傾辰去上朝,便見墨錦帶着宮中傳回的消息靜候在門口。
原是慶豐帝直接下旨,将夜傾昱幽禁在永安紫菱洲,昭仁貴妃被禁足月華宮,而鳳藻宮的一衆宮人……均是被秘密處死!
聽聞墨錦的話,慕青冉的眉頭卻是不禁緊緊的蹙起,心中一時有些難以平靜。
滿宮上下的人……都被處死了!
她自認從來都不是盲目善良的人,但是鳳藻宮滿宮上下,那是多少條人命,應當不該全是壞人吧!
隻是因爲娴妃的一句話,隻因爲……她說夜傾昱輕薄于她!
陛下爲了這般皇室醜聞不會外傳,定然不會放過那些得知真相的,便也隻有殺了他們才能安心。
娴妃……終是于這深宮之中漸漸變了!
“陛下……竟是将夜傾昱終身幽禁在了紫菱洲!”慕青冉的聲音幽幽的響起,眸中滿是溫潤的水光,不知她一時想到了什麽,語氣中竟是帶着一絲遺憾。
“于他而言,這是早晚的事情。”陛下既是這般做了決定,想來便是早有料理夜傾昱的意思,隻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适的時機罷了!
如今這般,借着娴妃的手,順手推舟的将他終身幽禁,倒也算是沒有将事情做絕。
左右他們父子一場,陛下留着夜傾昱一命,便也算是全了這段父子之情。
“我沒有想到娴妃的手段竟然會這般狠辣……”不僅是舍下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是将自己的名聲與陛下的寵愛都置之不理了。
那她到底所求的是什麽呢?!
或者說……她還擁有什麽?
這般想着,慕青冉的心中卻是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随即她眸光略微驚詫的轉頭望向夜傾辰,一時間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麽了?”見到慕青冉的神色忽然一變,夜傾辰趕忙伸手拉住她,目光略有些緊張的望着她。
“王爺……可有想過娴妃這麽做的目的嗎?”原本她昨日心中就有些懷疑,但卻是并不确定。
可是方才忽然想到娴妃如今的境地,慕青冉的心中,卻是好像猛然間明白了什麽。
除掉夏蘭和夏蓮,取得夜傾瑄的信任,這些都不過是鋪墊罷了!
娴妃最終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這些!
聞言,夜傾辰卻是不禁皺緊了眉頭,總覺得青冉的話有些奇怪。
“她的目的是什麽?”難道不是貪心不足,想要得到更多的權利嗎?
“……是你!”她從一開始計劃這一切,爲的都是你!
慕青冉的話音方落,卻是隻見夜傾辰的眸色忽然變得極爲森冷,隐隐閃動着嗜血的殺意!
“早前我便有些覺察,隻是一直不曾确定,後來暗中警告過她,但是似乎……起了反效果。”她原本以爲,那不過就是娴妃在後宮待的時間久了,心中有些活絡的小心思而已。
是以她方才會在最後一次進宮的時候,暗中用話敲打過她,本以爲她會就此明白這其中的嚴重性。
但是依照眼下的情況來看,她似乎将自己的話當成了挑釁,如今便是準備籌謀一些,開始取得夜傾辰的注意了!
“青冉!”忽然,夜傾辰伸手攬過慕青冉的身子,眸光認真又嚴肅的望着她,像是有極爲重要的話要說一般。
“嗯?”見他這般,慕青冉也是不禁回望着他,隻當他是有何事情要與她講。
“吃醋嗎?”
慕青冉:“……”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某位王爺也該有點爲人夫君的自覺才是!
“我在同你說正經的呢!”怎地這樣嚴肅的事情,他竟是還有心思胡鬧!
“除了有關你的事情,爲夫幾時将别人的事情當回事了!”爲了他?呵……還真是想死的很呢!
聞言,慕青冉也是不禁一時語塞,雖然心知夜傾辰說的是事實,但是到底娴妃的事情也不是她憑空杜撰,而是真實存在的。
想來近段時間她會暫時收手,但是以後……就說不準了。
她倒不是怕對方有所行動,隻是娴妃若然真的攪弄出什麽事情,即便夜傾辰不當做一回事,可是萬一傳到别人的耳中,難免令陛下的顔面有失。
“娴妃……還是盡早解決的好!”否則的話,怕是會夜長夢多。
“爲夫自己動手,絕不有勞娘子!”既是奔着他來的,那合該是他自己解決,省的再出來礙人眼。
聽聞夜傾辰的話,慕青冉卻是不免一時被他逗笑了,不禁伸手輕輕的拍了他一下。
目送着他去上朝之後,慕青冉唇邊的笑意方才漸漸淡了下來。
她的目光慢慢透過窗子望向外面,看着随風而落的片片的黃葉,一時間心中隻覺得無比的蒼涼。
入秋了,很快……就又是一年了。
也許……就在這一年,很多事情就要如同這落葉一般,由綠變黃,從盛到衰,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
夜傾昱被人押送永安紫菱洲的這一日,天空中布滿了陰雲,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
馬車緩緩駛出豐鄰城的時候,在行至城門口的位置被人攔了下來。
“卑職參見大殿下!”負責看押夜傾昱的侍衛見到來人,均是紛紛跪下行禮。
心中卻是不免有些疑惑,都說這大殿下與六殿下素來不和,但是今日竟冒雨前來相送,不會就是爲了要看見對方狼狽的樣子,進而奚落一番吧!
“起身!”夜傾瑄高高的騎在馬上,又朝着馬車行進了幾步,方才下了馬,從護衛的手中接過了一個食盒。
“六弟今日離城,本殿特來相送!”
話音方落,方才見馬車中緩緩走下一人,一身寶藍色的絲綢錦袍,手中持着一把油紙傘,身姿出衆的慢慢走下了馬車。
即便如今是如同犯人一般的被人看押着,但是夜傾昱的神色卻好像不過是外出遊玩一般,未見絲毫的狼狽之态。
“有勞皇兄冒雨相送,臣弟……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