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鸢看着靜靜的坐在窗下的慕青冉,看她思緒似有飄散的樣子,紫鸢不覺心下奇怪。
從今日一早老王爺和王爺去早朝之後,王妃便隐隐有些神思不屬的樣子,她素日倒是極少見她這般,是以心中也不免有些擔憂。
算着時間,他們也該是下朝回來了,可不知爲何,竟是這般時辰也未見回來。
夜傾辰沒有回來,墨刈自然也是同他在一處,是以紫鸢的心中便也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明明之前并未聽他說起今日會有什麽特别的事情發生,是以她也就隻當不會發生什麽,但是瞧着眼下這樣子,竟是她将情況想的太簡單了。
而慕青冉此刻心中所想的,倒并非是如紫鸢一般憂慮,她不過是在思索着整件事情,總覺得哪裏漏掉了一些事情。
從第一次見到秦嬷嬷開始,慕青冉心中便隐隐覺得,她定然是沒有與自己和夜傾辰說了實話的!
并非是全然一句實話都沒有,而是半真半假,摻雜其中,讓人難以分辨。
可是她後來仔細想了許久,最終方才确定,其實所有有關當年發生的事情,秦嬷嬷所言想來皆是真的。不過那當中難免有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兒,或許本不與西甯侯相關,但是秦嬷嬷也都歸算在了他的頭上。
如此……便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她根本不相信秦嬷嬷會是因爲所謂的主仆情深方才會道明其中的真相,她所做的一切,倒更像是在蓄意報複西甯侯似的!
是以,慕青冉可以确定的是,事關往事,多半是真言,但是她所言原因,卻必然是假語!
慕青冉的身邊有紫鸢和流鸢,是以她知道真正的主仆至深之情到底是如何,正是因此,她方才會對秦嬷嬷的話有所懷疑。
再加上之後墨淸等人查到的消息,也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
秦嬷嬷當年被烏金海救下之後,因着容貌被毀,是以便直接遠走他鄉,并未與他修成正果。再則因爲她身份特殊,留着她在身邊,難保有一日不會被人發現,是以烏金海便也就讓她離開了。
後來她于鄉下遇到一人,因着那人對她不錯,也不曾嫌棄她容貌被毀,是以二人便就此結成了夫妻。後來秦嬷嬷還曾生下過一雙兒女,漸漸他們也長大成人,各自成家立業,這本該是共享天倫的開端,但是任是何人都沒有想到,變故……也是由此發生!
不知到底是哪一日,村子裏去了許多的黑衣人,不曾詢問何事,隻直接動手屠了滿村的人!
而那時去鎮上采買東西的秦嬷嬷,卻是僥幸逃過了一劫,但是她的家人卻都是死在了那群人的利劍之下。
從那之後,秦嬷嬷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在那個村子過,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何處。
直到如今她自己找上了靖安王府,方才再一次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也連帶的牽扯出多年前的一樁舊案。
正是因此,是以慕青冉才會覺得,與其說秦嬷嬷是爲了幫已故的雲怡太妃鳴冤,倒不如說她是在爲自己無辜喪命的家人報仇雪恨!
若是單單隻從表面上看起來,她這般做倒也沒什麽,但若是仔細推敲的話,倒是可見其中的端倪。
秦嬷嬷不過是一介平凡婦人,即便是曾經在宮中當差,但那也已經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何況她應當知曉自己當年到底經曆了什麽,如今既是能撿回一條命,自然是恨不得與過去徹底斷了聯系才好,又怎麽會刻意去關注如今朝中的局勢。
按照她之前所言,是因爲西甯侯府當年勢大,她方才不敢貿然與何人說出真相。
那麽如今西甯侯府勢微……她又是從何處得知?
一個常年生活在鄉下,不關注朝中局勢的老婦人,竟是能夠看到這麽深的見解,倒是着實令人感到欽佩!
想到這,慕青冉的心中卻是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秦嬷嬷的背後,怕是另有高人指點!
至于這人是誰……倒是也并不十分難猜。
他定然是利用住了所有人心中的痛楚,方才能達到打擊西甯侯的目的,比如秦嬷嬷失去家人的悲痛欲絕,再比如父王和陛下喪失母妃的滔天怒意。
那人想來是對人心的揣度極爲精準,方才會布下這樣的一出局,将人送到了靖安王府上。
因爲事關雲怡太妃,定然是要由父王出面,方才會達到最佳的效果。
夜傾瑄如今與西甯侯算是同在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以他沒道理這般暗害他。即便兩人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但是眼下共同利益尚且存在,他們斷然是不會離了心的。
否定了夜傾瑄,便等同于是排除了夜傾睿和夜傾漓,先不說他們素來都是爲前者馬首是瞻,沒有他的吩咐,他們兩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而且……夜傾漓如今還在禁足中,根本不會鬧出這樣的一出戲來,便更加進一步的排除了他。
至于六皇子夜傾昱,他倒是有立場有動機去設計暗害西甯侯,但是慕青冉覺得行事作風與他有些不太相像。夜傾昱此人,素來性格能忍常人所不能,若是當真他要對付西甯侯,必然要一擊即中。
更何況他一直覺得靖安王府同他是綁在一起的存在,那麽就意味着,他不會做出這般利用王府的事情,進而将他們往外推。
畢竟相比起除掉一個西甯侯,還是拉攏住靖安王府才更爲重要,也更爲有用途!
相信這一點,夜傾昱會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是以即便是他有了秦嬷嬷這樣一條線索,或許會直接同他們言明,然後一起商量對策除掉西甯侯,而非如今這般。
如此一想,那麽可能的人選就很好猜了,怕是除了那位溫潤清雅的三皇子不作他想!
倘或是隻單單看如今靖安王府與三皇子府的關系,夜傾桓應當是沒必要瞞着他們這些的,但是他如今既是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便必然是這其中牽扯出了什麽不願讓他們知曉的隐情。
而如今她能想到的這一切,夜傾辰也應當是一早就想到了,既是已經想明白,但仍舊是按照夜傾桓的意思走,那便隻能說明那位素來對父王不假辭色的某人,心中已經是對他有些柔軟了。
他是爲了要了卻陛下和父子心中的心結,方才會順水推舟的幫着夜傾桓對付西甯侯吧!
想到這裏,慕青冉的唇邊卻是微微揚起了一抹笑意,粉粉嫩嫩的薄唇,似是透着一絲晶瑩的水潤。
她以前就知道,她的夫君……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他對一個人的好和愛,明明那樣溫柔的近乎不可思議。
盡管有太多的人懼怕他,也有太多的人想要逃避他,但是慕青冉覺得,那定然是他們都太過沒有眼光了,他明明就那麽好,好到不得了!
正是因爲這樣,他才會不發一言的默默做着一切,爲父王、爲陛下……讨一個公道!
“王妃,王爺他們怎地還未回來,會不會……”會不會是出了何事?
雖然這樣的想法很喪氣,但是紫鸢瞧着外面的天色,竟像是隐隐有些要下雨的征兆,便不免更加的憂心。
紫鸢忽然開口的聲音,令慕青冉猛然間回神,轉頭瞧見其眉間的一抹憂色,她不覺開口說道,“不會有事的。”
今日承乾殿中會發生的事情她事先早已經知曉,正是因爲知曉,是以便更加的不會擔心。
因爲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對靖安王府有任何的影響,所有的話都是由秦嬷嬷和烏金海說出口,而父王不過就是負責将人待到禦前,爲陛下解開多年疑惑罷了。
如果事成,這自然最好,能夠直接扳倒西甯候,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但若是不能,于他們也沒什麽損失,即便西甯侯有辦法化解,但是經過這次之後,他也段或是不敢貿然報複回來的。
更重要的是……依照夜傾辰素日的手段,他不過是懶得這般迂回的去殺一個人,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會!
對于西甯侯而言,今日最大的一個變故應當就是烏金海的存在,想來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或許在他的認知裏,烏金海早已經死在了城外的别院門口,但是他不會知道的是,當日那口袋中的人……本來就是一個将死的死囚!
而真正的烏金海,早已經在被墨炎他們扣下之後,便直接運回了地宮,甚至後來他們在京兆府大牢中抓到的那名暗衛,也是一并被關在了那裏。
她不知道夜傾辰究竟用了什麽樣的辦法,才會讓那兩個人松口,進而成爲證人上殿與西甯侯對峙。
在她看來,或許烏金海身爲一個普通的宮人,或許會抵不住地宮中的種種酷刑,但是那名暗衛……旁的慕青冉或許不能确定,但是想到倘或是有一日墨音等人不幸被人抓住,想來即便是被人活活折磨緻死,也定然不會反過來陷害夜傾辰的。
更何況她聽說那人被捕的時候,本就是打算咬破口中的毒藥自盡的,但是因爲從一開始墨炎等人盯上的就是他,是以便一直集中對付他一人,俘獲之後,便直接出手卸了他的下巴,方才留住了他的性命。
可是後來究竟是利用了何種辦法令他服了軟,這慕青冉卻是着實不清楚了,她雖是有問過墨音,但是見他支支吾吾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她便也就不再過多的追問了。
想來也定然不會是什麽好的法子,否則的話又怎麽會令一個暗衛松了口呢!
雖是慕青冉未曾再多言,但是她說不會有事,紫鸢便隻相信她說的,定然不會有何事。
而與此同時的宮中,慶豐帝看着不再多發一言的西甯侯,眸光忽然變得愈加的暗沉,整個人都陰郁無比的樣子。
“夏阙!你還有何話說!”事已至此,太多的事情都已經明了,即便他再是要如何争辯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夜傾瑄乍一聽聞此言,卻是不禁心下一緊!
聽父皇這話的意思,竟是打算直接問罪了嗎?!
“陛下!臣是被冤枉的!”西甯侯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眸中似是布滿了冤屈,“即便這三人說的頭頭是道,但是證據何在?”
總不能他們随意弄了三個人過來,當着衆人的面講了一個多年前的故事,他便就此認下一個荒唐的罪名,這怎麽可能!
西甯侯的話音方才落下,衆人的心中也是不免這般思量。
這人證倒是都全了,隻是這物證嘛……倒是少了些!
秦嬷嬷既說自己是鳳鸾宮伺候的人,但這也隻有烏金海方才能證明,而烏金海所言當年是太後娘娘和西甯侯設計害死了雲怡太妃,但是這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
至于那名暗衛,他雖是親口承認了自己是夏府的暗衛,一直聽命于西甯侯,但他也同樣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如此……這倒竟是好像成了懸案一般,彼此都想要極力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但卻是根本拿不出像樣的證據,倒是有些難辦。
一旁的夜傾睿見此,方才要開口說話,卻是猛地一把被夜傾瑄拉住,直接制止了他。
眼下情況焦灼,再說下去也是無益,保不齊還會令父皇更加的不悅,還是瞧瞧情況再說。
見夜傾瑄眼中的阻攔之意,夜傾睿便隻收回了方才要邁出去的腳步,不着痕迹的退了回去。
慶豐帝也好像是一時間想到了這個問題,隻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方才沉吟開口說道,“暫且将秦嬷嬷、烏金海等人關入天牢!”
頓了頓,慶豐帝的目光移到西甯侯的身上,方才接着說道,“西甯侯夏阙……關入羁候所,着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嚴查此案!”
随着慶豐帝的聲音一字字的落下,朝中之人無不是分外震驚,隻覺得這一次豐鄰城中當真是要變天了。
聞言,西甯侯倒是未見絲毫的慌張和不悅,隻安安靜靜的任由侍衛将他帶了下去。
而對于慶豐帝根本沒有直接對西甯侯問罪的情況,不管是老王爺還是夜傾辰似乎都沒有很驚訝,隻神色平靜的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既說是要三司會審,那麽自然要費些時間,西甯侯的罪名不會在眼下就被定下來。
可是到底這會審之前,究竟會不會收集到證據,倘或是依舊如這般沒有任何證據的話,那到了那個時候,是不是他就要被無罪釋放了!
對于這一點,朝中之人不會想不到,而至于西甯侯本身也斷然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所以……他方才會那般淡定的仍由陛下将他關進羁候所吧!
夜傾桓的目光看了看上首坐着的慶豐帝,素來溫潤的眸光劃過了一抹異色。
想到如今豐鄰城中的局勢,他覺得夜傾瑄定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而隻要他插手此事,夜傾昱的人就一定會盯上他。
倘或是要保住自己,那麽就要舍棄西甯侯,而如果要确保自己的勢力,那麽就要有一番大險要冒!
目光慢慢從夜傾瑄的身上移開,見到夜傾辰清冷的眸光看向他時,夜傾桓卻是隻微微笑着朝着他微微閉了下眼睛。
今日這一出局,算是圓滿收關,因爲他所求的……都達到了!
而另一個因爲這件事情很高興的人,就是要屬夜傾昱了,他雖是不明白夜傾辰爲何會忽然對付西甯侯,但是想到老王爺與其之間可是有着殺母之仇,倒是也覺得沒什麽奇怪了。
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看緊了夜傾瑄一黨的人,他們便隻祈求着莫要落到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