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爲她不過是信口雌黃,亦或者是有何人在背後授意,就是未曾想到她竟是真的說出了那所謂的證人!
烏金海……此人是當年一直在太後身邊伺候的人,華陽宮的太監總管,他們這些朝臣也是多有耳聞。
宮中自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烏金海既是能夠當年在太後娘娘的面前混的一席之地,自然可見這人的不簡單。
可若是按照這秦嬷嬷所言,她既是鳳鸾宮的宮人,何以會與華陽宮的太監交好。
更甚者,若是秦嬷嬷所言非虛的話,那麽便是太後娘娘害死了雲怡太妃,如此的話……烏金海又怎會違抗主命的去救她!
這般一想,衆人卻是不禁覺得,秦嬷嬷的話未免有些前後矛盾了。
但是隻有西甯侯,在秦嬷嬷方才提到烏金海三個字的時候,臉色便已經是猛地一變!
夜傾瑄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反應,見他如此,卻是心中也不覺跟着一緊!
烏金海這個人他是知道的,但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那樣一個毫不起眼的人,竟然還在當年的事情中充當了那般重要的角色。
此人早年間倒是慣會在宮中作威作福的,但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便漸漸收斂了氣焰。
而直至太後殡天之後,他便也如同透明人一般的生活在這深宮之中,終日守在華陽宮中不輕易出去。
至如今,竟是沒有想到還會有人提起他,甚至還牽扯出了那麽多年前的事情!
不過……倘或真的是有這般關鍵的人物,那西甯侯原該早就知道,不該是這般毫無準備才是。
“烏金海?”慶豐帝聽聞秦嬷嬷的話,眼睛不禁微微眯起,眸中有一閃而逝的幽芒。
此人他倒是許久未見了,似乎是在太後殡天之後,那人也如同在這宮中蒸發了一般,許久未見其露面。
“回陛下的話,正是!”見慶豐帝問起,秦嬷嬷像是忽然來了精神一般,趕忙張口說道。
“如此……喚烏金海上殿!”話落,便頓時有人前去華陽宮中傳喚。
按理說,承乾殿本是衆辰早朝之處,不該是随意何人都能上殿的,但秦嬷嬷既是老王爺親自帶了來,旁人自是不敢輕易說什麽。
何況眼下涉及到的一樁舊案,卻是遠比這些細枝末節要重要的多,還會有誰沒有眼色的去提呢!
但是西甯侯聽聞慶豐帝的話,卻是并沒有露出夜傾瑄預料中的緊張或是驚慌,竟讓他也一時有些疑惑,不知西甯侯到底是真的事先做好了準備無所畏懼,還是演技太過逼真。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般地步,衆人也算是看明白了事态的形勢,不管今日秦嬷嬷是真是假,怕是将來西甯侯府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既是有殘害陛下生母的嫌疑,這可是禍及九族的大罪,即便是證據不足,但是日後若陛下懷恨在心,怕是也有一番難爲。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爲,秦嬷嬷口中的烏金海成爲一個關鍵的轉折點的時候,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前去傳話的小太監卻是神色匆匆而回。
“人呢?”見着那人身後并無一人跟着進來,慶豐帝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聲音也冷得可怕。
聞聲,衆人皆是不免一驚,随後趕忙低下頭,不敢再瞧着如今這般景象。
反倒是西甯侯,似是并不在意慶豐帝的怒氣一般,隻眸色微暗的掃了一眼殿内的那名小太監,眸光劃過了一抹笑意。
烏金海……
竟是還指望着烏金海,哪裏還會有他的存在呢!
倘或不是因爲當年太後的身邊缺一個行事有度的人,他豈會容他活到今日!
哼……如今,他倒是要看看,憑着一個山野村婦的幾句話,還有何人會信!
衆人見此情況,也是難掩眸中的失望之色,雖是不知這人爲何不曾前來見駕,但是到底是錯過了一場好戲。
這群人中,倒是隻有夜傾昱一直在靜靜的觀望着風向,他的目光不停地在老王爺和夜傾辰之間看來看去,心中也是不停的思慮着。
一直以來,似乎涉及到這些勾心鬥角之事,皆是慕青冉在百般的謀劃,而夜傾辰隻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仍由她鬧出什麽樣的事情,都隻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她的一邊。
是以這麽長的時間,衆人似乎都忘了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有多爲心機詭谲!
他并非是不會玩弄權術,他隻是不屑于去那麽做,在夜傾辰的眼中,既是可以直接殺死的人,爲何要那般麻煩的折騰。
而方至如今,他似乎是終于找到了一個不應該随意殺害的人,而是要用他以往最不屑的方式,将他置之死地。
是以他方才會與老王爺計劃這麽一出局,刻意請西甯侯入局!
即便眼下那嬷嬷口中的烏金海不曾進殿,但是夜傾昱心中卻是不如旁人那把作想,倘或夜傾辰是準備的這般不充分便帶着人前來告禦狀的話,那他實在是辱沒了他的威名!
當年之事夜傾昱雖然知道的不多,但是他隐隐覺得,秦嬷嬷所言,未必就是假的。
夜傾辰這個人素來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暫且可以先不論,但是皇叔這個人他還是知道一些的。這般硬生生往别人的身上潑髒水,陰險陷害的事情,他段或是不會做的。
既然如此,他倒是甯願相信是太後害死了雲怡太妃!
但是這樣的事情,若說是太後一人所爲,夜傾昱定然是不信的。他那位皇祖母到底有何本事,他雖不至于全然知曉,但是也多少曉得她自作聰明的事情,若是要在先帝爺的眼皮子底下玩出這麽多的花樣,除非是背後有高人在指點。
而這個人……想來除了西甯侯,不作他想!
正在思慮間,卻是忽然聽聞殿内有些議論紛紛的聲音,夜傾昱回神間,便見衆人都朝着門外的方向看過去,卻是也不免一驚!
隻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監正由兩名小太監攙扶着,一步一頓的慢慢磨蹭進大殿,卻不是烏金海又是何人!
見此,西甯侯的眼睛都差點瞪了出來,如果不是看見了随着烏金海的行走,他腳下晃晃悠悠的影子的話,他隻怕定然是要以爲自己見到了鬼呢!
烏金海!
怎麽可能!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明明他派出去的暗衛親手殺死了他,怎麽會出了差錯?
西甯侯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骨節間“咯咯”作響,臉上的神色似是恨得睚眦欲裂。
千算萬算他都沒有想到,烏金海竟然會沒死!
想到什麽,西甯侯的目光忽然如利劍一般射向夜傾辰,卻是見後者眸色清冷的望着他。随即,竟是忽然揚起了一抹大大的微笑,好不光華耀眼,隻讓人覺得熠熠生輝。
但是這笑容看在西甯侯的眼中,卻是隻覺得分外的刺眼,滿心都感覺到了夜傾辰的嘲諷之意。
怪不得他會這般不急不慢的由着那老婦人同自己周旋,原是他早有安排,自己到底還是中了他的計了!
如此一想,西甯侯看向夜傾辰的眼中頓時充滿了怨毒之色,隻恨不得将其挫骨揚灰方才能解其心頭隻恨!
“奴才……烏金海,參見陛下!”好不容易顫顫巍巍的走進殿中之後,烏金海也不敢四下張望,隻趕忙朝着禦座上的慶豐帝問安施禮。
也不知是年歲大了的緣故還是如何,他方才跪倒了地上,身子便是猛地一僵,随後方才氣喘籲籲的說道。
及至殿内,衆人聽聞他有氣無力地聲音之後,方才再仔細的注意到了他略顯蒼白的臉色。
瞧着他眼下這般模樣,竟像是命不久矣的樣子!
“朕問你……當年鳳鸾宮的一場大火,可是太後所爲?”見到烏金海的一瞬間,慶豐帝的眼中便猛地射出了一道濃烈的恨意,竟是連下面的老王爺都不禁看的一愣。
甚至都未曾叫起,慶豐帝便隻眸光幽暗的望着烏金海,令衆人也不免覺得,這殿内的氣氛極爲嚴肅。
聽聞慶豐帝的話,所有人都不禁豎起了耳朵聽着,似是唯恐錯過了一絲一毫似的。
聞言,烏金海的臉色猛地一變,像是身子都在不住的顫抖一般,半晌都未曾吭聲。
“說!”伴随着一聲低喝,慶豐帝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像是實在走投無路,不知到底該如何辦才好,他微微轉頭看向一旁的西甯侯,随後飛快的移開了視線。
雖是隻有瞬間的一眼,但卻仍舊是被有些人見到了,衆人見此,一時間心下已經是隐隐有了答案。
而西甯候見此,卻是忽然覺得怕是要壞事!
還未來得及阻攔,便聽到烏金海的聲音氣若遊絲的響起,“……此事,此事與奴才無關啊!”
“朕看你是想死極了!”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聽慶豐帝如此一說,烏金海頓時連連求饒,“是……是侯爺與太後娘娘……共同商議……”
越是說下去,烏金海的聲音便越是細小,直至最後,聲音消散在了寂靜的大殿内。
随着烏金海的聲音落下,西甯侯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的鐵青!
他沒有想到烏金海竟是當真敢如此說!
太後已死,他既說是自己與其商議方才害死了雲怡太妃,那豈非就等于是将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自己的頭上!
“休要含血噴人!”連用刑都不曾,他便直接這般張口就說,分明就是事先與别人商議好的。
衆人聽聞他如此說,紛紛均是瞪大了雙眼,直覺得心下無比的震驚。
原來……當年竟然真的是西甯侯暗害了雲怡太妃嗎?!
“奴才……素來都是在華陽宮伺候的人,對于太後娘娘的一舉一動……無人比奴才更清楚!”烏金海似是根本不聽西甯侯的話一般,隻依舊自顧自的說着。
若說秦嬷嬷的話尚且有人懷疑的話,那麽對于烏金海所言,衆人倒是不免多信一些。
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一切都有證可靠,自然也就令衆人感到更加的信服。
“胡說八道!你分明就是受人指使,刻意污蔑本侯!”說着,西甯侯忽然疾步走到烏金海的身邊,擡腳便欲猛地一腳踢向他,卻是不想忽然被人推了一把,生生退了幾步方才站穩。
“侯爺是想要殺人滅口嗎?”待到西甯侯終于站穩了腳跟,卻是隻見夜傾辰神色冷然的站在對面,聲音清冷的說道。
此話一出,慶豐帝再次看向西甯侯的目光忽然更加森冷!
烏金海如今這般狀況衆人皆是看在眼中,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是強弩之末,到底能不能受的住西甯侯這一腳還是個未知數。
若是他這一腳直接将烏金海給踢死了,那這到底又該如何算呢!
從這件事情發生開始,夜傾辰便一直都沒有說話,方至此時,竟是說了這麽一句話,卻是讓人不禁浮想聯翩。
難道……西甯侯竟是真的如王爺所言一般打算嗎?
“靖安王如此維護這奴才,難道是因爲被本侯說中了嗎?!”原本他便因着自己被夜傾辰算計了一遭心下不悅,此刻見他面色不虞的擋在自己面前,西甯侯心中對他的恨意便是更加的幽深。
隻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此刻的西甯侯非但是暴跳如雷,竟反而有些沉着的望着夜傾辰,像是果然自己被冤枉的一般。
“侯爺如此咄咄逼人,難道是因爲做賊心虛嗎?”夜傾辰的語氣無波無瀾的響起,也不同西甯侯仔細的追問當年之事,隻仿若胡攪蠻纏一般的同他言語相駁。
“此人服侍太後多年,主仆之情深厚,何以會經不住陛下的幾句質問,難保他不是被人屈打成招!”
話音方落,衆人卻是不禁覺得,倒是也極有可能是這般情況。
再瞧着烏金海說句話便要喘上半天的架勢,卻又是不禁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似的。
“奴才……是因爲染病在身,方會如此!”似乎是爲了增加自己說話的可信度,未等夜傾辰開口,烏金海便趕忙應聲說道。
像是還恐衆人不信一般,烏金海接着說道,“華陽宮中負責灑掃的小太監們……均可爲奴才證明!”
聞言,西甯侯的眉頭猛地一跳,不明白烏金海爲何有此一言。
即便他不是被人屈打成招,可也段或是不會待在華陽宮中,因爲一旦被自己得到了消息的話,必然會殺他滅口。
依着夜傾辰的頭腦,絕對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是以他定然會如自己猜測的一般,派人将烏金海保護了起來。
就像是他得到的消息那般,是以他方才會派人去截殺擄走烏金海之人。
可是他怎麽會說他一直待在華陽宮中,明明……他當時是被人擄走了,即便自己的人沒有殺了他,他也不該出會出現在宮中才對。
除非!
想到什麽,西甯侯的神色猛地一僵!
随後他忽然看着夜傾辰,像是在看着什麽怪物一般,眸中滿是驚疑之色。
難道……他竟是一早就打算好了一切,便是連華陽宮中也是已經布滿了他的眼線,是以不管他如今如何說,都會有人幫他将話圓回來。
隻這般想着,西甯侯原本還覺得不足爲懼的事情,卻是忽然成爲了他的催命符!
本以爲憑着一個秦嬷嬷的幾句話,根本不會影響自己分毫,但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烏金海竟然會“死而複生”。而方才他好不容易将事情引到他被人利用,進而屈打成招的事情上,卻是好像又忽然間失去了說服力。
眼下……竟是仿若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