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繡畫中的女子……不是她嗎?!
初時見到紅綢被靖安王妃扯落的時候,娴妃見到的第一眼便以爲是自己!
因着她如今在宮中獨得皇上的寵愛,是以王妃借着向陛下獻禮的機會,也趁機“巴結”了自己。
倒也不是娴妃沒有自知之明的一味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實在是這宮中這樣做的人很多,而她也經曆了很多。再則,整個後宮上下就隻有她一名女子喜穿桃紅宮裝,再無旁人了!
隻不過……她現在看着慶豐帝的神情,卻是整個人都不禁一愣,心中愈加的犯疑。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陛下,眼眸中一瞬間迸發的精亮,竟好像他整個人都鮮活了一般。她的腦中,好像隐隐回響着入宮之前那位貴人同自己說的話,他說她……生了一副好相貌!
難道……這繡畫中的女子不是自己?
那她是誰?!
其實從娴妃入宮之初,她心中便隐隐有些疑惑,陛下看向她的目光,總是透着一絲悠遠,就像是……透過她在追憶什麽人一般。
她入宮時間晚,對于容嘉貴妃的事情,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宮中一些年紀小的宮人根本就是同她一樣,對當年之事毫不知情,而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全然都是對當年的事情保持緘默,恨不得忘卻那時的記憶一般。
如此一來,娴妃便一直以爲自己相像的人……是昭仁貴妃!
如今她青春不再,是以那貴人方才尋到了自己,将她送到了陛下的身邊,作爲昭仁貴妃年輕的時候的樣子。
隻不過,她偶爾也會懷疑,畢竟單論相貌而言,她與昭仁貴妃毫無一絲相似之處。唯一有些聯系的……便是她們二人都喜歡穿桃紅宮裝,或者說,是陛下喜歡看她們這般穿。
因爲之前那位貴人這般吩咐過她,是以從選秀之初,到後來恩寵加身,除了有關她的正式場合,其餘的時候她永遠都是一身粉嫩。
事實證明,她這般穿原是沒錯的,陛下每每見到,都是會異常溫柔的望着她,如此……便夠了。
而此刻,娴妃隐隐有一種感覺,當這幅繡畫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像是終于夢醒一般,需要人們面對現實,隻是不知醒的人到底是陛下,還是她……
慕青冉的目光溫軟的望着慶豐帝,她并不是想要借此機會解開陛下的傷疤,不過是要證明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測而已。
恰逢是陛下的生辰,她送出了這幅繡畫,倘或陛下對容嘉貴妃尚有念想,那麽他必然會對這繡畫珍之重之,連帶的也不會怪罪于她。
可倘或陛下對容嘉貴妃早已了卻心中所念,那麽他見到這幅繡畫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原應是娴妃娘娘,那自然也是不會對她問罪。
這種種情況,她都是算計了結果,方才行事的。
眼下,慕青冉看着慶豐帝眸中含淚的望着這一處,他的嘴角幾次牽動,卻是最終都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
華兒……
陛下他……想說出口的,是這句話吧!
不得不說,無論從各種程度上來講,慕青冉送給慶豐帝的這一份生辰賀禮,都完全占了衆人的上風。
夜傾瑄眸光微冷的看着殿中央的那女子,除了驚訝她會在父皇的面前提起容嘉貴妃之外,還有一點便是……他眼下最疑惑的便是慕青冉的下一步舉措。
僅僅隻是讓他“空歡喜”一場這樣的事情,他相信慕青冉不會做。
她既是已經出手,便不可能是這般簡單,可是即便他再是冥思苦想,卻也仍然有些摸不着頭腦。
“将那畫……呈到朕的面前來!”忽然,就在殿内一時靜寂的時候,慶豐帝的聲音微微帶着一絲顫抖之意傳來,令所有人都是一驚!
聞言,蔡青趕忙吩咐下面的小太監将那繡畫擡了上來,直接呈到了陛下的眼前。
見狀,夜傾昱一直轉動着白玉扳指的手,忽然一頓,随後方才不着痕迹的看了夜傾桓的方向一眼。
一旦父皇的記憶被勾起,便隻會有兩種情況!
其一,便是夜傾桓和夜傾君的處境更加的艱難,父皇既是能想起容嘉貴妃這個人,便也必然可以想起曾經發生的事情,那麽連帶的,或許對于容嘉貴妃的恨意也會随之而來。
但是佳人已逝,到了那個時候,承受父皇無邊怒火的,就是夜傾桓兄弟倆!
其二,那便是全然與之相反的結果,父皇會因爲對容嘉貴妃的無限柔情,而紛紛轉化爲對他們孩子的歉意和愧疚,從此對他們愛護有加!
想到這,夜傾昱的眼中便不免閃現過一抹幽光,似是暗夜中劃過的流星,稍縱即逝。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麽事情……就有些難辦了!
其實這般情況,也不僅僅是夜傾昱自己想到了,像是西甯侯、皇後等人,也均是有此擔憂。
反倒是夜傾桓,在經過了初時的震驚之後,很快便恢複如初,此刻依舊是眸光溫潤如常,好像方才心中并沒有激起如何大的波浪。
而一旁的夜傾君,則更是看出什麽,隻一味笑嘻嘻的望着那幅畫,似是瞧着極爲好看一般。
衆人見此,也是并未驚訝,容嘉貴妃去世的時候,他尚且在襁褓之中,根本就不記事。更何況就算記事又如何,他不過是個傻的,想來也是不懂這個中的曲折苦楚。
直到慕青冉和夜傾辰回到一旁落了座,幾位侯爺也開始獻禮的時候,慶豐帝竟然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蔡青見此,趕忙在一旁低聲提醒道,“陛下!陛下……”
聞聲,慶豐帝方才恍然回神一般,眼神近乎是茫然的看了一眼的蔡青,在他的示意下,方才轉頭看向了殿中央站着的西甯侯。
慕青冉靜靜的坐在一邊,看着慶豐帝的神色,眸中一時間布滿的哀戚之色,不知爲了何人。
在她看來,不管是容嘉貴妃,抑或是當今陛下,都是可憐之人罷了!
在世人看來,或許是陛下忘了二人之間的誓言盟約,全然不念及往日之情,甚至從前種種,都不過是一場謊言而已。
可是慕青冉卻覺得,騙盡多情或許是戲文,但是騙過天下……便算是是忠貞!
她無法輕易斷言二人曾經的往事究竟誰先負了誰,終究是到了如今,不過一人終日孤影對孤身,另一人夜來孤衾對孤墳。
一子即落,便已是兩世之人……
似乎是慕青冉的這一幅繡畫呈上來之後,殿中的氣氛便變得有些詭異。
大臣們依舊是興緻高昂的向慶豐帝進獻賀禮,但是後者的狀态,卻是明顯有些不對勁兒!
盡管如此,也是無人敢說什麽,衆人隻裝作不知一般,依舊是談笑風生,偏偏正主兒卻是貌若神離。
身爲帝王,最忌諱的便是将自己最真實的情緒洩露給旁人知曉,一旦被人輕易的拿捏住情緒,那麽這身下的龍椅便也是做到了時候。
是以從慶豐帝繼位開始,他便一直很重視掩飾自己的情緒,蔡青這麽多年一路伺候着走了過來,也均是看在眼中。
似乎隻有關系到那位主子的時候,陛下才會變得難以自持一些。
他眼見慶豐帝這般狀态,便想着要不要先服侍着他回去休息,可是方才向前走了一步,話還未出口,卻是忽然聽見夜傾甯的聲音甜甜的響起。
“大皇兄,臣妹好像還從未見過你親自作畫呢!這畫畫的真好,幾時得了閑,你也爲甯兒畫一幅,可好?”夜傾甯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幅畫之前,眸中滿是欣賞之色。
這話若是換了旁的人說,或許衆人會認爲有些胡鬧,但若是夜傾甯說出口,卻是隻讓人覺得發笑。
因爲人人皆知,這位十公主殿下,素日最不擅的便是丹青!
“哈哈……就隻你慣會撿便宜的,看了大皇兄的丹青好,你便想摻和一腳!”夜傾睿的聲音滿含笑意的響起,話語之中的調笑之意也是令在場之人皆是搖頭失笑。
“這是自然,不過若是七皇兄有心代勞的話,甯兒也不嫌棄呀!”
衆人聽聞這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一時間不免覺得氣氛融洽了許多。
看着夜傾甯笑的甜甜的樣子,慕青冉的唇角也不禁微微彎起。
夜傾甯這般一“熱場”,倒是将方才的悲傷之氣沖淡了一些,不過這個任務,也隻有她能做!
不僅是因爲惠妃娘娘如今在宮中掌權,旁人都要盡量讓她一兩分的緣故。
而更多的是因爲,她隻是一名公主,而且……是一個與任何人都沒有太大利益沖突的公主!
她不像是夜傾羽,身後有一個昭仁貴妃和六皇子,注定會與夜傾瑄等人站在對立面,即便他們不會刻意去爲難她,可是将來遲早有一天會鬧到分崩離析的地步。
再一則,這兩位公主相對而言,自然是夜傾甯更讨人喜愛,是以這幾位皇子,倒是對這位小皇妹素來多加疼愛,若然是她有何要求,他們能滿足的都會盡力去辦到。
“哎……不知我何時才能畫出一樣一幅絕妙的圖……”一邊說着,夜傾甯的手慢慢的順着那幅畫的表面拂過,山川河流之處的運筆極爲平順,而到了亭台樓閣之處,卻又筆鋒鬥轉,突然變得菱角分明。
衆人順着夜傾甯的手望過去,心下卻又是不禁一陣感歎,可是還未等回神,便忽然聽到殿中響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這畫……可是殿下一人所繪?”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素來在宮宴中并不如何多話的靖安王,竟然會忽然向大皇子問了這麽一句!
說話的時候,夜傾辰的眸光一直清冷的望着夜傾瑄,幽深似夜的眼眸中漆黑一片。
聞言,夜傾瑄卻是忽然一愣,有些不明白夜傾辰問他的這話是何意。
這樣大的巨作,若是他一人完成,那必然是從很久之前就着手準備了,可是他最初之言,是說自己近日閑暇在府塗繪,這卻是又有些對不上了。
難道……夜傾辰是想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嗎?
這樣一想,夜傾瑄不覺皺眉微思,似乎是在思索着怎樣回答更好。
“府上的幾名畫師也曾參與潤色和構圖……”似是唯恐夜傾辰和慕青冉在這件事情上給他下套一般,夜傾瑄的回答顯得極爲小心,說的也是中規中矩,似乎不管接下來旁人再說什麽,他都有餘地圓回來。
見夜傾辰的目光一直在盯着那幅畫看,衆人一時間也是心下奇怪,難道這畫……有什麽不對嗎?
“不知辰弟怎會有此一問?”總不會是爲了要與他閑話家常,那真是真的見了鬼了呢!
“這畫中大有玄機……”說着,夜傾辰便忽然起身走向了殿中。
吩咐一旁的宮人取過筆墨之後,夜傾辰大手一揮,便用着朱紅的毛筆在那原本精緻的畫面上圈了幾個地方出來。見此,衆人的眼睛都恨不能要瞪了出來,這可是……大殿下進獻給陛下的生辰賀禮,竟是就這般被王爺給毀了!
而夜傾瑄見到這般情形,卻是臉色蓦然一變,目光狠狠的瞪向了夜傾辰的背影。
他這是……當衆給他難堪嘛!
但是随即一想,他卻是又覺得不對!
這般無聊的舉動,想來夜傾辰也是不屑做的,他這般做,便必然是有他理由,而等到他說出原因……夜傾瑄隐隐有一種感覺,那個原因絕對會害的他萬劫不複!
“辰兒,你這是做什麽?”慶豐帝也是被夜傾辰的行爲弄得一頭霧水,雖是不知道他這是何意,但是他卻是知道夜傾辰做事向來有他的理由,便是再不喜夜傾瑄,想來也不會做這樣不痛不癢的事情。
一旁的娴妃從夜傾辰起身開始,目光便有些不受控制的向他看了過去,卻隻覺得那人滿身風華,無比耀眼。
她近日正在學習詩文,當中有一句,“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此前她一直沒有深切的體會到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是時至今日見到了靖安王,她方才明白!
盡管衆人都将夜傾辰想的這般“成熟穩重”,但是事實上,慕青冉在看到他提起毛筆的那一瞬,便是不禁掩唇遮住了自己的笑意。
看着他出手利落的在那幅畫上勾抹了幾筆,慕青冉的心中便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其實夜傾辰本可以不用這般費事,他想要說什麽,抑或是要衆人看什麽,直接他言明或是指給衆人看便是。偏偏他要出手毀了夜傾瑄的畫,不過就是心中有意這般挑釁他罷了!
在他的心裏,那便隻有一個感覺,青冉的畫,又豈是何人都可以臨摹的!
便是爲了眼下的形勢着想,事後這東西也是萬萬不能留下的。
“啓禀陛下,臣方才标注的幾處,皆有古怪!”說着,夜傾辰微微錯開身,将他畫着圈的地方展現給慶豐帝看。
聞言,不禁是慶豐帝,連同衆人也是紛紛看向了那幅畫。卻是果然見到夜傾辰标出的那幾個地方運筆較之别處不同,但是這幾處卻是有着相似之處!
漸漸地,衆人也是尋到了一些規律,每一處景緻變換之地的運筆都會較之别處不同,似是一些古怪的圖形和文字。但是總的隐匿在畫中的時候,任是衆人方才那般欣賞他們也是沒有看出,可是眼下經過夜傾辰一說,倒是紛紛覺得震驚!
可是震驚歸震驚,這畫中的規律卻又到底是何意呢?
“這是何意?”慶豐帝的聲音滿是疑惑的響起,他不禁眉頭深鎖的望着夜傾辰。
“這是——北朐皇室的暗語!”随着夜傾辰清冷的聲音落下,滿殿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