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這小世子即便是萬分金貴,可是也不該任由王妃這般抱着,既是有奶母和宮女,便由她們抱着便是了。
畢竟,慕青冉本身便是貴爲王妃,這樣的活自然可以吩咐下人去做,可是偏她這般親力親爲,倒是讓别人覺得也不好說什麽。
而事實上,娴妃卻是哪裏知道,夜安陌雖是極少哭鬧,但那是因爲他極少離開慕青冉和夜傾辰的身邊,從出生開始到現在,幾乎都是他們兩人自己在抱着他,時間長了,竟是養成了他的習慣。
這在王府當中本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至少在他們的眼中這是極爲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放在被人的眼中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還未走到朝華殿,娴妃便見到迎面走來一人,一身墨色錦袍,面若冠玉,神色冷然,他眸中專注無一,隻獨獨看着身邊的女子,眼中似有柔光閃過。
夜傾辰從慕青冉的懷中接過夜安陌之後,未曾理會一旁的娴妃,直接拉起她的手便轉身離開。
兩人之間未曾多言,但是隻眼波流轉間,便好似已經明白了對方未曾言說的千言萬語。
娴妃本以爲靖安王特意來到此處,是有何事要找王妃,卻沒有想到他不過就是來此接她去朝華殿。
雖然早前便知道他們夫妻二人感情深厚,王爺也是對王妃寵愛有加,但是她從來沒有這般深切的體悟到過。
原是世間有這般深情,若心中有所念之人,縱是萬葉叢中過,卻仍是片葉不沾身。
更何況,那男子分明就是連讓人近他身的機會都不給,又遑論什麽“沾身”之葉呢!
看着他們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娴妃的目光頗有深意的一直望着,直到身邊的夏蘭輕輕的輕咳了一聲,她方才恍然回神。随後臉色不禁微紅的偏過頭去,眸光略閃了閃,方才繼續擡腳向朝華殿走去。
一旁的夏蘭見此,卻是不禁神色微凝的看了一眼娴妃,随後慢慢低下頭去,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
慕青冉和夜傾辰去到朝華殿的時候,恰逢惠妃娘娘帶着楚鸾和夜傾甯也過來了。
幾人在門口的地方相遇,一番寒暄之後方才一起進了殿中,倒是随後就到了的皇後見到這般情況,不禁狠狠的瞪了她們這邊一眼。
她以前倒是并未覺得惠妃如何,也不過就是個鋸了嘴兒的葫蘆,凡百事都不過問的。
可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是獨攬了後宮的大權,如今便是連陛下也時常去她的宮中小坐,阖宮上下現在除了娴妃,就要屬她風頭正盛了。
眼下,她們母女倆竟是連靖安王府都巴結上了,可竟是撿高枝兒飛去了!
不知是皇後的目光太過怨毒,還是夜傾甯的直覺太過敏銳,她下意識的便要轉頭看過去,不想忽然感覺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夜傾甯順勢看過去,卻是隻見慕青冉笑意盈盈的望着她,面色自若,并無異樣,可卻未言一語。
見狀,夜傾甯雖然心下奇怪,但是低頭沉思了片刻,便也就隐隐猜到了慕青冉的意思。
她方才若是真的看了過去,隻怕與皇後視線相對,那麽怕是日後再難維持這般相安無事的假象。
可是偏偏……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看着夜傾甯似是明白了自己的意圖,慕青冉便也就淡笑着松開了她的手,隻和夜傾辰一起走到案幾之後落了座。
既是陛下的壽宴,這朝中的大臣自是少不了的都來了,甚至連許久不曾露面的夜傾桓和夜傾君也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裏。見是慕青冉朝他們看了過去,夜傾君還放下手中拿着的水果,隻朝着她揚唇微笑。
見此,慕青冉隻回以淡淡的微笑之後便移開了目光。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忽然,殿内傳來的跪拜之聲喚回了慕青冉的思緒。
看着被慶豐帝賜座身邊的娴妃,她的唇邊不覺泛起彎彎笑意。
這般“打臉”皇後的情況,在宮中想必是多見,是以如今在陛下身邊伺候的這群宮人才會這般不以爲意。
慕青冉的目光慢慢掃過滿臉憤慨的皇後一時間隻覺得心下更加的好笑,這樣不懂得收斂自己的脾氣和心思,又怎麽能坐的穩中宮之位呢!
在她看來,這也就是惠妃娘娘性子良善,做不來那般刻意針對的事情,否則的話,皇後在宮中的處境哪裏還有如今這般好過!
便是換了昭仁貴妃執掌後宮,想來皇後早就被陛下禁足了,哪裏還會由得她活的這般惬意舒适。
但是好像……當局之人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看着皇後,慕青冉便忽然想起了夜傾瑄,随後将目光轉向他時,卻是正好見到他也在看着她的方向!
兩人之間隔着一些距離,慕青冉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但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唇邊的笑意。那是一種近乎挑釁的笑容,她此前從未在夜傾瑄的臉上見到過,今日……竟是難得一見。
隻是她心下不解,他在笑什麽?
想到這,慕青冉的心裏……忽然有一絲不好的感覺!
“父皇今日千秋,兒臣備下了一份賀禮,唯願父皇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夜傾瑄幾步走到了殿中央,雙手合拱,朝着慶豐帝拜道。
“哈哈……哦?不知是何奇珍異寶啊?”慶豐帝含笑的望着夜傾瑄,似乎連聲音中都帶上了絲絲笑意,想來今日的生辰是極爲開心的。
“回父皇的話,非是什麽奇珍異寶,不過是兒臣近日在府中閑暇之時所作。”話落,便有宮人擡了一塊蒙着紅綢的物件進到殿中,衆人見此卻是不禁紛紛猜測,不知這紅綢之下到底是何物。
見狀,慕青冉的目光卻是一直望着那塊紅綢,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心中有一種感覺,這紅綢之下的東西,絕不僅僅是夜傾瑄爲陛下準備的賀禮那麽簡單!
似乎是見衆人都被吊足了胃口,夜傾瑄方才一步一步的走到那賀禮之前,“唰”地一聲便掀開了那豔豔紅綢。
頓時,殿内便響起了一陣驚歎聲,衆人隻見到一幅大氣磅礴的山水之圖呈現在眼前,卻是不禁滿眼贊歎之色。
那畫中遠近之景相互輝映,朦胧的遠山,籠罩着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若隐若現。近處浩渺的江面,煙波蕩漾着山形塔影,水穿山破壁,氣勢洶洶奔騰而下,奔騰叫嚣的江水,如瀑懸空,砰然萬裏。
便隻是單看着畫面,卻也隻覺得有一種“動靜相宜”之感。峰巒疊嶂,碧水如鏡,青山浮水,倒影翩翩,兩岸景色猶如百裏畫廊,綿延不絕。
衆人看到這幅畫作,均是交口稱贊,便是連慶豐帝也是被震驚到了,甚至直接走到近前去觀看。
夜傾瑄素日極爲愛畫,府中也常請一些當世聞名的畫師,便如之前的顧長安一流。是以他會畫出這樣的一幅畫作,衆人倒是也不覺得奇怪,何況這畫的亮點不僅是畫技如何高超,難得的是這其中的意境,非是心中有大丘壑之人不得描繪!
皇後看着衆人都在滿口稱贊夜傾瑄的畫作,不覺神色傲然的睨了昭仁貴妃一眼,心道看你的兒子待會要如何蓋過瑄兒的風華!
然而此刻的夜傾昱,心中卻是并沒有想着自己與夜傾瑄的較量,他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便是忽然想起了此前城中紛紛傳言慕青冉所繪的那幅“江山萬年圖”。
想到這,夜傾昱眸光微疑的望向慕青冉的方向,卻是隻見她失神的看着夜傾瑄帶來的那副畫!
事情……恐是有些蹊跷啊!
事實上,不僅僅是慕青冉在見到那副畫的瞬間有些怔愣,便是連老王爺和楚鸾也是有些驚訝!
這畫……怎地瞧着與青冉交給玲珑坊的那幅那般相似?!
說是相似,卻是不過因爲這兩幅畫的意境和構圖大多相同,隻處理細節的一些手法上有些區别。
是以覺得相似,而非相同!
“素日聽聞王妃頗擅山水之畫,不知可有高論?”忽然,夜傾瑄的聲音興緻勃勃的響起,倒是一時将衆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慕青冉的身上。
聽他這般一說,衆人卻是不禁心下暗歎,這王妃真不愧是才女啊!莫說琴技無雙,竟是連丹青也是如此了得嘛!
不過……之前豐鄰城中不是一直在傳言,說是王妃畫了一幅“江山萬年圖”,今日他們倒是有幸大開眼界,好好瞧瞧這二人究竟是誰的畫技更加高超。
慕青冉聽聞夜傾瑄的話,卻是不禁微微蹙眉看向他,心中不住的在思考着整件事情。
那副畫……根本就是與她所繪的那幅江山萬年圖極爲相似!
自己一直在想着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她不知道夜傾瑄是用了什麽樣的辦法得知了她的畫,但是眼下更要緊的是……已有他此幅在前,她的“江山萬年圖”便段或是不能拿出來了!
一則衆人已經看過了夜傾瑄的,再見她的時,難免會失了新意;二則那本是爲了恭賀陛下生辰之喜,如今兩份這般相似,偏王府的在夜傾瑄之後呈上來,倒是顯得是他們失了敬意。
慕青冉原本還不是那麽确定夜傾瑄是“沖着”自己來的,可此刻他既是直接點名要自己開口,倒是反而一清二楚了。
見衆人均是紛紛望着自己,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慕青冉不覺微微收斂心神,随後朝着衆人淡然一笑。
“沱水流中座,岷山到此堂。白波吹粉壁,青嶂插雕梁……殿下的這幅畫,意境悠遠,大氣磅礴之态已現,讓人隻覺得仿若身臨其境一般。”
慕青冉的聲音淡淡的響起,她的目光專注的望着夜傾瑄所繪之畫,眸中滿是溫潤的水光。
一時間衆人卻是不禁有些驚歎,隻道這畫中美景美不勝收,可眼前的佳人卻也是這般風采依舊。
感受到衆人投注到慕青冉身上的視線,夜傾辰的目光漸漸轉冷,随後眼鋒一掃,便頓時有人瞬間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而夜傾昱聽聞慕青冉的話,卻是不禁眸光一閃,他心知此人慣會“裝模作樣”的,便是此刻心急如焚,面上也定然是不露分毫的。
“王妃的這一番贊歎,倒是令本殿有些愧色,還不足以如此登峰造極。”說到這,夜傾瑄卻是不禁想起自己見到那幅“江山萬年圖”,初見之時,便是滿心震撼!
倘或那副畫不是出自慕青冉之手,那麽他即便是花重金,也定然是要将那畫師請了來的。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那幅畫,竟然是慕青冉親手所繪!
這個女子……到底還藏着怎樣不爲人知的才華,方能一次次的讓他“憎恨”的同時,卻又不免被驚豔!
“冗繁削盡留清廋,畫到生時是熟時……殿下何必這般自謙,無論是運筆、着色,均是恰到好處,倒是盡顯畫技精湛。”慕青冉這般一說,衆人也是不住的點頭稱是。
聞言,夜傾瑄卻是不禁微微眯眼看着坐在一邊的女子,心下卻是不覺微思,她将自己捧的這般高,那待會兒她自己的畫拿了出來又待如何呢?
雖然……他一開始的打算,便不會讓她拿的出手!
按照禮數,爲陛下祝壽的時候,先是各位皇子紛紛呈上賀禮,然後是公主,再來方才是各府的皇親貴族。
這大皇子已經展示完了,接下來便該是三皇子夜傾桓了!
不過……也沒什麽新鮮的!
因着腿腳不便,是以夜傾桓便沒有起身,依舊是端坐在那,聲音清潤的說道,“兒臣恭賀父皇生辰大喜,惟願豐延江山永固,盛世安好。”
“嗯……好,好!”慶豐帝的态度顯得有些不冷不熱,但到底沒有對着夜傾桓擺臉子看,已經算是實屬不易了。
至于這賀禮……依舊是與往年無異的一份手抄佛經,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是,他另外賦了一首詩在上面。
豐鄰日麗月輪高,
千古聖雄淩紫霄。
國泰民安功蓋世,
九州春色竟折腰。
碧雲含笑歌一統,
鐵樹生花贊舜堯。
度量文同存大道,
豐延偉業存今朝。
所說三皇子手抄的佛經不算什麽,那麽這首詩倒是難得的合了慶豐帝的意思!
畢竟這世上沒有一個帝王是不在意自己的功績的,而夜傾桓所作的這首詩,卻又是恰好将他歌功頌德了一番,此舉便自然是“哄”的陛下龍顔大悅。
是以待到輪到夜傾昱的時候,衆人已經是好奇不已,不知這六殿下又會興出什麽樣的花樣來!
畢竟前兩位殿下的賀禮雖非是十分名貴,但勝在一份心意,倘或六殿下不能夠讓人眼前一亮,怕是要落了下風。
“父皇今日壽辰,兒臣不才,恰做了一副對聯,恭賀父皇千秋!”夜傾昱的神色很是坦然,似乎也并未有與大皇子争一争的打算。
“哦?是何對聯啊?”聞言,慶豐帝竟是難得的被勾起了興趣。
“龍飛四十有五年,慶一時,五數合天,五數合地,五事修,五福備,五世同堂,五色斑斓輝彩服;鶴算四月逢初八,祝萬壽,八千爲春,八千爲秋,八元進,八恺登,八音從律,八方缥缈奏丹墀。”
随着夜傾昱話落,便見到有人擡着一架翡翠屏風而來,四扇屏風,上面恰好映着這副對聯!
“好!妙!妙極!”夜傾昱的話音方才落下,慶豐帝卻是滿口不覺的贊歎。
不僅是陛下,便是連衆人也是紛紛稱贊六皇子的文采。
所說這對聯隻是說了一些吉利話倒不值什麽,偏妙就妙在陛下如今正是四十有五,這便合上了上聯;而他的生辰,便正好是四月初八,也就是今日,是以才說六皇子的這一幅對聯出的當真是極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