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帝高高的坐在上首的位置接受衆人的拜見,他的目光慢慢的掃過下面的人,不覺滿意的微笑點頭。
“衆位愛卿平身。”
“謝陛下。”
待到衆人都重新落座之後,慶豐帝端起酒盞,遙遙朝着他們一領,朗聲說道,“今次靖安王征戰大獲全勝,朕心甚慰,如今大局已定,豐延一統天下,實乃天命所歸!”
“恭賀陛下!”
慕青冉淡淡的坐在那裏,聽着他們滿口對陛下英明的稱贊,還要不落下的将夜傾辰也“巴結”一番,她便不覺感到好笑。
看來這爲官之道,不僅僅是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是這巴結奉承之事,也是要偶爾爲之才是。
殿内歌舞升平,鼓樂聲聲,一群身姿嬌媚的女子魚貫而入,翩翩起舞。一步一步踏着鼓樂,回眸轉身,滿是倩影嫣然。
夜傾昱的目光遠遠的望着慕青冉,面上未有何神色,但是心中卻是忍不住贊歎。
豐延的慶功之宴,是建立在臨水和北朐破國的基礎上,而如今慕青冉身爲臨水人,滿眼看着他們爲了此時而慶賀,卻不知心中是何感想,想來這也隻有她自己心裏才知道。可是抛卻她心下的想法,單單隻是看着她如今的狀态,卻是看不出有絲毫的不悅,偏偏她神色淡淡的坐在那裏,倒也不讓人覺得突兀。
想來,這番情況落到别人的眼中,也是會啧啧稱奇。若是換了任何一個女子,面對這般境地,想來或多或少都是尴尬的。
畢竟,是她的夫君親自率軍,踏平了她的家國!
隻是瞧着夜傾辰的樣子,似乎并不如何擔心慕青冉會因此而有何不悅的情緒,依舊是如往常一般,未有何異常情況。
其實說到底,夜傾辰和慕青冉這夫妻二人,都不是尋常之人的想法,他們都是這世間難得的聰明人,懂得什麽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
對于慕青冉來說,夜傾辰帶兵打進臨水,這不過是大勢所趨,自古朝代王朝的更疊便是在曆史的轉盤下推動,非是僅憑一人之力造就。
臨水國會有今天的結局,是宣德王朝的敗落所緻。而如今……早已沒有宣德王朝可言了!
所以,她不會怨怪夜傾辰,反倒是以他爲驕傲!是她的夫君,于這濁濁亂世安馬定乾坤,是她的夫君,許了這山河百姓一個現世安穩,她原是爲他喜悅還來不及來的,卻又如何會不悅。
至于夜傾辰,他根本沒有考慮過慕青冉會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對他有别的情緒。
雖然偶然會和流鸢置氣,但是那是因爲她真的在意流鸢,她對于身邊除他之外的親朋好友的在意,都會令他近乎“嫉妒”的抓狂!但是抛卻這些,别的任何事物,他相信都是比不過自己在青冉心目中的地位的!
宮宴也是參加了這麽多次,左右每一次都不過就是獻藝跳舞,也沒什麽值得新奇的。
夜傾辰略有些百無聊賴的在桌案下握着慕青冉的手,他略帶薄繭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在她的掌心畫着圈圈,帶着些微的癢意。
他是不是……有些無聊了?
想到這,慕青冉不覺眸光溫淡的望向身旁之人,眼神之中滿是溫婉的笑意。
雖然他素日也習慣做這些小動作,但是她總覺得他今日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想來也是不願應付這樣的場面。可是說到底,這場慶功宴,他才是主角,若是直接離開到底不好。
“青冉在想什麽呢?”忽然,夜傾辰的聲音“蓦然”響起在她的耳邊,竟是還透着絲絲的笑意。
怎地竟是朝着他笑的這般溫軟,害得他險些有點心猿意馬。如果不是顧忌着這裏人太多,被人瞧見她嬌羞的樣子,夜傾辰覺得,自己一定會上前在她的淺笑的唇角“咬”上一口。
“王爺可是有些無聊了?”雖是“偷窺”被人發現,但是慕青冉卻是沒有絲毫的羞澀,隻聲音輕柔的說道。
“青冉怎地知道?”他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
要知道,他們這些皇族子弟從小慣會的便是掩飾自己的情緒,如果那般輕易的便被别人看出情緒,那隻怕墳頭的草都可以沒人高了……
他自認并不是情緒外露之人,這麽多年,便是墨刈與他“形影不離”,卻是也不見得能夠猜出他的心思,那青冉是如何得知的呢?
見他目光略顯疑惑的望着自己,慕青冉盈盈淺笑的說道,“王爺素日都是一下一下仿若梳理一般的劃過我的手心,今日卻是一直繞着手心打轉,我便隐約覺得……會否是你有些無聊了!”
初時她也并未注意到,可是時間久了,便也漸漸品出了其中的“規律”。
聞言,夜傾辰卻是不禁一愣,這個習慣連他自己尚且都未注意到,她竟是留意的這般仔細。如今聽她這麽一說,好像的确是這樣,平常之時,他倒是果真不如今日這般略顯“焦灼”。
以前也不是沒應付過這種場合,但是如今既是有了青冉,他便不願與他們這群人在此浪費時間,哪裏比的他們在王府中悠閑自在的好!
不知心下是想到了什麽,夜傾辰竟是忽然笑了一下,随後微微湊近慕青冉低聲說道,“未成想青冉竟是這般在意爲夫,連這樣的小細節都能注意到……”
聽着他語氣之中滿是調笑之意,慕青冉卻是不禁微微歎氣,早知道便不同他講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這些小動作都是與她做,她如何不知道。
兩人這邊正是“情意濃濃”,卻是不想,變故……也是恰在此時發生!
已經不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衆人隻知道待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見到原本還在殿中央跪着謝恩的戲班班主忽然起身,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便直朝着夜傾辰而去。
刺殺!
這是殿内諸人見到這般景象的第一反應!
看着他去的方向,竟是直接朝着靖安王的位置,這人竟是……要刺殺王爺?!
一時間,他們倒是也不知該爲王爺擔心還是該爲那名刺客擔心,居然還有人敢刺殺王爺,這不是等于變相自殺嘛!
這豐鄰城中誰人不知,王爺本身武藝高強自是不必說了,更遑論他的身邊還有墨刈這樣的高手在,尋常人根本連近身都不能,更不要說刺殺他。
想來這人也是隻有死路一條!
旁的人皆是這麽想,但是夜傾昱卻不是!若然隻是夜傾辰自己,就是再來一百個刺客也是不怕。可是現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慕青冉,那這情況就不好說了。
事實證明,夜傾昱考慮的的确沒錯,眼見那人手持匕首向自己這邊沖過來,若是換作以前,夜傾辰定然是直接迎上去一劍了解了他。可是眼下,他卻是不進反退,一把抱起身旁的慕青冉便瞬間閃身後退。
而那人一招落空,方是要再繼續攻過去,卻是被趕忙趕來的侍衛攔了下來。
夜傾辰緊緊的将慕青冉護在懷中,眸光冰寒的射向那名刺客,隻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便是有人要刺殺他,他也極少動怒,隻一劍殺了他們完事。這世上要殺他的人實在不少,他從來不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他竟是險些傷到青冉,這是他萬萬不能忍受的!
墨刈一直站在夜傾辰的身後,剛剛變故突生,他卻是沒有直接出手,而是第一時間護在了夜傾辰的身前。
他與夜傾辰考慮的是一樣的,兩人皆是以守爲攻,并沒有直接出手。墨刈知道王爺定然是會第一時間保護王妃,所以他定是要先護住王爺。
而就在墨刈護着夜傾辰和慕青冉退到安全的位置,剛要準備出手去了解了那人的時候,卻是忽然聽聞旁邊響起了一個輕柔壓低的聲音。
“墨刈!”慕青冉的聲音忽然響起,一時間倒是引得身旁的兩人均是不解望向她。
而這一聲輕喚卻是生生止住了墨刈的腳步。
心知慕青冉是有心攔下墨刈,夜傾辰便也朝着他微微點頭,示意他無需出手。
而另外一邊,方才趕來的兩名護衛與那人纏鬥,而随後禦林軍也是将那人團團圍住。
“留下活口!”慶豐帝的聲音沉沉的響起,語氣中滿是不悅與氣氛。
竟然有人公然在大殿上行刺,真是當這皇宮之中無人嘛!
将那人制服住之後,原本那兩名護衛便也退回到了夜傾瑄的身邊。慕青冉被夜傾辰攔在懷中,除了突發的變故,臉色略有些蒼白之外,她卻是隻眸光溫淡的望着某一處。
旁人見此,隻以爲靖安王妃這是一時被吓到了,卻是全然不知她心中真實的想法。
方才變故突生,但是她一直被夜傾辰緊緊的護着,是以最是看的清楚究竟情況如何。那兩名護衛……是夜傾瑄的人,可是他如何會這麽好心的救下她和夜傾辰?!
若然真的是刺客要刺殺夜傾辰,隻怕夜傾瑄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這人……
想到這,慕青冉微微低首掩住自己眸中的思緒,被夜傾辰帶着重新落了座。
“你受何人指使,前來刺殺靖安王?”慶豐帝的聲音中滿滿透着憤怒,皆是風雨欲來之勢。
那名刺客也不過是三四十的年紀,眸光中滿是憤恨之色,似乎是恨不得将慶豐帝也一起殺了!
“哼!無人指使!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誅之!”說完,他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眸中滿是對夜傾辰的不屑之意。
聞言,不要說是衆人,便是淡然如慕青冉也是不禁一愣。
這人……居然咒罵夜傾辰是奸佞之人?!
可是偏偏在她看來,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夜傾辰更加忠心的人了,他雖然性格我行我素了一些,但是論起忠于社稷主君,怕是無人能和他相較。
“大膽!”聽他這般一說,慶豐帝卻是瞬間勃然大怒,猛的一掌便拍到了身前的桌案之上,發出“啪”的一聲,吓得在場衆人皆是一驚。
“呵呵……夜傾辰算是什麽東西!與他老子一樣卑鄙無恥!”誰知慶豐帝的舉動非但沒有吓到那人,竟是引得他說出的話愈發的難聽。
話音方落,他一直瞪着夜傾辰的目光卻是不知是不是不經意間掃過他身旁的慕青冉,随後趕忙移開了目光。
可是先前聽着,好像是針對王爺而來,但是如今怎地聽他這話,倒像是沖着老王爺來的!
否則的話……怎地竟是會将老王爺都罵上了!
聽他這般說話,連慶豐帝都是氣的臉色通紅,可是反觀夜傾辰倒像是絲毫不在意一般,依舊是神色清冷的坐在那裏,好像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不過隻有距離他最近的慕青冉知道,他握着她的手越來越緊,眸光也越來越冰寒,估計已經是恨不得将那人大卸八塊了。
慕青冉覺得,如果眼前之人當真是個刺客,那麽夜傾辰隻怕是早就不顧一切的殺了他了!
殿内的衆人聞言,均是趕忙低下了頭,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也是虧得這人敢說出口來,但是他們段或是不敢聽的。
先不說這父子倆均是這豐延的功臣,單是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是容不得他們冒犯的!
“來人!把他給朕……”越是聽他說下去,慶豐帝便越是怒不可遏,竟是直接開口欲将他拉下去處死!
可是話未說完,便被夜傾睿匆忙攔住。
“父皇!這人言辭這般激烈,實在是有些奇怪,倒像是……故意爲了激怒您,因此求得一死一般。”
聞言,慶豐帝覺得,夜傾睿這般說倒是也有些道理。難道……這人竟然真的是想要一心求死嗎?!
“朕再問你一遍,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慶豐帝的聲音已經滿是威脅之意,如若這人再是對幕後之人閉口不言,隻怕他就一定會下旨處死他了。
雖然他說了,結果也未必就是活路!
可是令所有人都奇怪的卻是,他這次雖是依舊沒有交代什麽,但卻是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夜傾辰的方向。
但是有的人卻是看的清楚,他看的……不是王爺!
而是……靖安王妃!
難道……這人竟是與王妃認識嗎?!
見狀,慕青冉隻眸色平淡的與那人對視,雖是心下略有疑惑,但是面上卻是不露分毫。
這人爲何要用那般“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做了什麽令人失望的事情一般!
“哼!助纣爲虐,賣國求榮的無知女子!”
賣國求榮?!
無知女子?!
聞言,慕青冉卻是不禁微微挑眉,這是在說她?
而一旁的那群大臣聞言,也是不禁一愣,聽他這話的意思,竟是又沖着靖安王妃去了,他說“賣國”……難道他竟是臨水人嗎?
“竟是枉費當年沈将軍戰死沙場,卻是讓這輩後人連記都不曾記得!”說完,他便仰天長笑,笑着笑着,竟是眼中盛滿了淚水。
慕青冉聽他這般一說,不禁眸光一閃,沈将軍……他說的是……
“他爹殺了你的舅父,你竟是還歡歡喜喜的做着他的王妃,真是孽緣啊!”
這人此話一出,卻是生生驚的衆人目瞪口呆,他這是到底在說什麽!
夜傾昱的目光不禁在慕青冉和夜傾辰之間來回遊移,據聞沈太傅當年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這女兒便是靖安王妃的娘親,而這兒子嘛……想來便是這人口中說起的沈将軍!
按照他所言,便是老王爺……殺了沈将軍!那慕青冉與夜傾辰之間……豈非是隔着“血海深仇”!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慕青冉的眼神卻是瞬間一凝。
舅父的死……難道真的與父王有關嗎?爲何這人會是這般信誓旦旦的說出這樣的事情!
此前她已經是聽聞外祖父提起過,舅父的死,是恰好當年與父王的那一場戰役,他會這般說,難道他知道當年的隐情?!
“呵呵……可憐将軍一生爲國,如今一家老小竟是皆投靠了敵國!将軍啊……你在天之靈若有所感,如何安息啊!”說完,他竟是直奔着殿内的白玉石柱,“砰”的一聲便撞了上去!
衆人未曾料到這般事情的發生,竟是生生看着他撞了過去,倒是墨刈眼疾手快的趕忙飛身閃到他身後拉了他一把。雖是沒有一頭碰死,但卻是直接撞暈了過去,墨刈見狀,直接伸手将他丢在了地上。神色冷然的回身往回走。
夜傾瑄見狀,卻是眸光不覺一暗,可惜……
若然直接死了,倒是更完美一些!
看着昏迷在大殿中央,滿臉血迹的那人,慕青冉的心頭卻是忽然閃過了一抹不安的感覺。如果這是一出計,那依照她素日對對手的了解,他定然是還有後招。
可是這一次,便是聰明如慕青冉,卻是也是不知這後招是什麽!
但如果這不是一個針對她和夜傾辰的計謀,這人果然是爲了複仇刺殺而來,那她和夜傾辰之間……
想到這,她的眸光中便不免有些茫然之色,直到手上有一絲痛意傳來,她方才恍然回神,目光迷蒙的望着夜傾辰。
後者見此,卻是眸光漸露幽暗,握着慕青冉的手也是不斷地用力。那些事情……都與他們無關的!隻要青冉心裏沒有别的情緒,不會受到影響,那麽他便也是全然不在乎的。
可是他們兩人心中都明白,便是他們彼此之間都不在乎,都不會受到影響,可是……沈太傅呢?老王爺呢?難道他們也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若無其事的繼續裝作一無所知嗎?!
感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但是如今的生活卻是他們兩家人的!沈太傅日後如何面對自己的殺子仇人的孩子,而且自己最是親近的親人竟然還嫁給了仇人的孩子!
慕青冉心知如果外祖父得知了這件事,他便是心中再爲難過糾結,卻是斷然不會逼着自己與夜傾辰分開,可是這以後的日子……
而且,還有老王爺!
他難道還全無芥蒂的看待慕青冉和沈太傅嗎?
一場戰争,令沈太傅失去了兒子、兒媳、還有沈家唯一的孫兒。這當中的百轉千回,非是親身體會,如何能明白!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老王爺!
這一切的一切,如今都成了綁縛住慕青冉心頭的結,仿似越理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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