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認爲自己會抱到獎杯,提名已經是想破頭也想不到的結果了,所以壓根沒什麽期望,結果那麽大的獎措手不及的扣在了他的頭頂。
陳又很暈。
抽自己的一幕被攝像機拍下來,明天頭條妥妥的,内容估計是新晉影帝情緒過于激動,在頒獎台上自打耳光,幾度昏厥過去。
主持人說了什麽,台下的藝人們發出笑聲,陳又的喉頭滾動,一下下吞咽口水,早知道不打領帶了,喘不過來氣,他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俊男美女主持人又說話了,這次陳又耳邊的嗡嗡聲消失,聽的很清楚,那倆人說他緊張,帶着幾分善意的調侃。
廢話,他當然緊張,緊張的快要死了。
陳又咳兩聲,扭頭去看給他頒獎的一位老戲骨,脫口而出是一句,“王老師,我爸很喜歡您。”
這話是真的,絕對沒有奉承的意味。
老爸是這位老演員的鐵杆影迷,每一部作品都會看,還會把觀後感記下來,他名字裏的“又”是受到對方其中一部作品的啓發,可見喜歡到了什麽程度。
王老師笑容和藹,把獎杯給陳又,并說後生可畏,繼續加油。
陳又跟他握個手,還開心的抱了抱,回家要在老爸面前嘚啵嘚啵,嘿嘿嘿。
之後是陳又的感謝時刻,他對着鏡頭鞠躬,開始用排比句表達感謝,說完一句忘一句,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等他全部說完,響起了掌聲。
陳又的内心不再毫無波動,而是波瀾起伏,一浪更比一浪高,卧槽啊,有超級大腕給我鼓掌了哎,還有那誰誰誰,叼爆了的人物,也在拍手。
唯一可惜的是偶像不在。
走下台子,回到座位上,陳又的心跳還是很快,咚咚咚的響着,他拿着獎杯的那隻手都在發顫,俨然是帕金森的狀态。
胡爲拍拍陳又的肩膀,無聲的鼓勵。
這個頭銜是一種肯定,一種榮耀,也是一種鞭策,一種壓力,因爲是影帝,所以更要遵從作爲一位演員的職業素養,和應有的專業态度。
手不再抖了,陳又側頭問胡爲,“不會是搞錯了吧?”
胡爲的臉一扭,“……”
陳又瞅一眼攝像機方位,他忍住撓脖子的舉動,“我的演技值這個獎?”
胡爲的臉扭回來,壓低聲音說,“你要相信評委的專業水平。”
陳又很難相信,他默默消化了一會兒,開始洋洋得意,手裏的獎是真的,份量蠻沉,手感堅||硬冰冷,哎呀,一不留神成了影帝,這可真是……
太棒了!
我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陳又在心裏哼唱,腿不自覺的抖了起來,“老四,你出來啊,看看看看,我當影帝啦!誰說的我演技不行的?曉得什麽是影帝不?那是電影界的皇帝!”
雖然沒回應,陳又還是會去呼叫系統,問點什麽,說點什麽,總覺得它會聽到。
周招弟在内的周圍人都向陳又表示賀喜,包括競争對手,不管有沒有酸的成分,面上該做的都做的很漂亮,攝像機在監視着呢,誰也不想被報道說小肚雞腸,嫉妒羨慕恨,容不下新人。
後面頒的是最佳男女配角,陳又跟着大家夥的節奏來,該笑時笑,該鼓掌時鼓掌,沒有半點不合時宜的表現,不然會被有心的人說成是得獎尾巴上天,目中無人。
頒到最佳編劇,上去的還是陳又,在台子上待一待下來,手裏多了個獎,他走路都是飄着的,努力克制着不得意忘形。
獎杯放哪兒好呢,床頭?書房?客廳?不好決定啊,回去要好好想一想。
慶功宴在著名的高檔會所舉行,xx公司的其他藝人來了不少,名氣較大的幾位都在,猶如一場盛大的兄弟姐妹見面會。
作爲老闆,林傅行也穿着正裝出席,滿面春風,他那樣兒,心情好像比得獎的陳又還要好。
陳又稍稍走近些,聞到了林傅行身上的味兒,屬于戀中的人獨有,他的視線掃掃,發現林傅行一邊的領口裏側有草莓,看那大小,曉得當事人不是櫻桃小嘴。
林傅行見陳又盯着自己看,他略微有些不自然,“怎麽樣?當影帝的感想如何?”
陳又收回目光,實話實說,“蠻好的。”
“你小子,心裏樂翻了吧,不過别全都表現出來,把三分之一給外界瞧行了,剩下的三分之二自己藏着。”
林傅行說待會兒會有媒體采訪,讓陳又說話注意着點,從嘴裏蹦出來前,先在腦子裏過一過。
陳又嗯嗯,“我背了稿子。”
吃過虧,他這回非常認真,把胡爲準備的采訪稿一字不漏的記下來了,不光如此,還提醒小助理到時候給他提醒。
林傅行問,“厲哥呢?怎麽沒見着,他是公司的股東,又是你出櫃的對象,這場合隻要露個臉,接下來一周,你的熱度都不愁沒有。”
陳又對着不遠處的一個演員點頭示意,回了林傅行,“他感冒了,頭有點疼,在四樓的房間躺着呢,我沒讓他出來。”
林傅行問要不要叫個醫生。
陳又說不用,“吃藥了,過會兒我上去看看。”
他舉着酒杯,“林大哥,恭喜啊。”
林傅行的臉上閃過一絲裂縫,他哈哈笑道,“得獎的又不是我,我有什麽好喜的,你小子是糊塗了吧。”
陳又投過去一個“小樣兒别裝了”的眼神。
眼皮一跳,林傅行喝口酒,找借口離開,“我去那邊,有事喊一聲。”
陳又轉個身,跟一位美女撞上,紅酒灑人裙子上了,弄上去大大小小幾塊紅色的酒水,他不好意思的道歉,去拿紙巾遞過去。
美女接過紙巾擦擦,嘴上說沒事,開始跟陳又交談了起來。
她有特殊的勾||搭技巧,從影迷的身份介入,先談《第五個世界》那部絡劇,然後是這次的《大人物》,劇情啊服飾啊道具啊,什麽都扯了出來,還能讓人不覺得反感,突兀。
陳又對美女隻停留在欣賞的地步,跟看一幅畫,一件衣服,一個水果的态度差不多,沒有别的心思,他走了會兒神,見美女還在那說,随口問是不是同公司的。
美女當下笑出花,說自己是個新人,剛畢業沒多久,被簽到公司不到一個月,也在胡爲手裏。
陳又噢了聲,原來是胡爲的人啊。
他重新打量,外形比周招弟要好,不過呢,長了張狐媚子的臉,動刀子的痕||迹比較明顯,整體都有一種邪氣,适合演一些三兒,惡毒女配,傲慢無禮的大小姐。
估計以後的戲路寬不了啦。
陳又撇到胡爲的身影,趕緊借機走人,把美女小師妹的事說了。
胡爲見怪不怪,“你才二十歲當影帝,還拿最佳編劇,手裏的資源被很多人惦記着是正常的事,尤其是同公司的,自然會跟你交好。”
“明星夢的影響力比過去要大數倍不止,現在表演方面的學生越來越多,周招弟的條件頂多是及格,談不上多麽出衆,長相也不具備獨樹一幟的特點,她完全是有幸出演你的作品,才會在演藝圈有一個比大多數人都要好的開頭。”
陳又納悶,“我手上沒資源的。”
胡爲說,“别人不那麽以爲,你能創造出《大人物》那種作品,足以證明你的天賦,往後再有作品,跟你關系好的人多少都會沾光。”
天賦個鬼啊,那兩個字我都不認識,陳又翻白眼,《大人物》不是他寫的,是他用了自己的經曆,但是這不能對外說,隻能是一個秘密,永遠深藏在心裏。
“沒作品了,我寫不出來了。”
胡爲一臉“我知道你會這麽說”的表情,“慢慢來吧,你才多大啊,我在你這個年紀,還在學校背着把吉他四處把妹呢。”
陳又說,“想聽你的故事。”
胡爲一副歲月催人老的臉,被殺豬刀磨過了,“改天吧,什麽時候你哥我有空了,給你說上幾段。”
陳又忽然說,“林大哥有相好的了。”
胡爲沒露出驚訝的表情。
陳又想到了某種可能,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會是你吧?你倆……”
胡爲立刻打斷,“放屁呢,老子怎麽可能跟一個硬不起來的家夥在一起!”
陳又目瞪口呆,糊裏糊塗的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胡爲後知後覺自己說漏嘴,他低罵了聲,還好四周沒人聽見,“又啊,千萬别說是我告訴你的。”
陳又說,“放心,我不會說的,所以林大哥真的不舉?天生的嗎?心理方面的障礙?”
胡爲闆起臉道,“你一個小孩子,問那麽多幹什麽。”
陳又沉默了會兒,“胡大哥,你還是個處吧。”
胡爲的臉瞬間從黑到紅,再從紅到黑。
卧槽,竟然真是,陳又随便瞎說的,沒想到中了,他把一杯紅酒遞給胡爲,語重心長道,“人生苦短啊,及時行樂才是王道,加油胡大哥。”
單手端着酒杯,胡爲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哎,像他們這個群體,見不得光,談一場戀要承認的東西太多了,提心吊膽,小心翼翼,草木皆兵,唯恐被親朋好友發現。
娛樂圈有群體内的人,一旦被抓拍到什麽,不是會私底下采取金||錢|交||易,是否認,利用各種手段将事情遮蓋過去,鮮少有公衆人物向陳又那樣選擇高調出櫃,承認自己的性取向,并且擺出“我過我的,你們随意”的樂觀态度,面對來自全世界的辱罵,評論,指點,還是能挺過來。
胡爲回神,剛好看到青年走進電梯的背影,他把酒杯拿到嘴邊,抿一口酒,未來不好說,但他以多年的經驗來看,對方會更好,會在娛樂圈開辟出一條不平凡的路。
陳又上樓去房間,抱住厲嚴啃,滿嘴都是酒味兒,他吧唧吧唧,退出來說,“你的嘴裏好燙,舌頭也是,快躺下,我給你量體溫。”
厲嚴不配合,把陳又圈在懷裏,繼續去親。
陳又抓他的短發,哥哎,搞事情沒有退燒的功效,你這麽搞是沒有用的撒。
傻了的厲嚴照樣強勢霸道,他是不放,在門邊托起陳又。
陳又挂在男人身上,全身的重量都擱上去,屁||股騰空,無風也涼,說實話,他還真沒法估測對方的力氣,換他不行,完全托不起來,也抱不了,隻能背。
發燒的人,體溫滾燙。
這會兒,陳又的感覺,嗯,怎麽說呢,差不多是被一塊熨鬥熨着,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再從外到裏,頭發絲都燒焦了。
厲嚴渾然不覺,他拿着大熨鬥,把陳又熨了好幾遍才罷手。
陳又以爲自己也發燒了,他跟厲嚴出會所,一陣大風和他相擁,他身上的溫度立馬嗖嗖嗖下去了。
會所外頭停着蠻多名車,還有黑衣黑褲的保镖們。
藝人出門在外,還是要注意安全的,萬一碰到情緒過激的群衆,做出啥子事出來,有保镖在,也好阻止意外發生。
陳又正要上車呢,他的手放在車門上,無意間掃動的目光一頓,旁邊的車在震||動。
“……”
車是林傅行的,陳又認出來了,他不急着走,坐進後座,降下車窗,閑閑的吹着風,精氣神那叫一個好。
厲嚴說,“回家。”
陳又說等會兒,他從後面拽了個毯子,搭在男人身上,“你靠着我睡。”
厲嚴的眉頭皺皺,把人摟住了。
生病的人容易脆弱,理解的,陳又的手指在男人的黑發裏穿梭,很溫柔的給他梳理,一下一下蹭着他的頭皮,怎麽這麽帥呢。
帥慘了。
陳又忍不住咂嘴,搞不懂這人的臉是怎麽長的,跟他理想的完全吻合,像是爲他準備的。
不曉得過了多久,旁邊的車門打開,林傅行先下來的,之後是個青年。
陳又一愣,沒想到林傅行那隻老兔子竟然吃了窩邊草,跟助理搞到一塊兒去了。
俗話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林傅行不行,沒法耕耘,隻能是助理來了,收獲最多的也是他。
陳又之前沒仔細注意過,他歪頭瞧過去,助理的背影挺拔,肩夠寬,腿也夠長,蠻不錯的,看着比胡爲要強。
胡爲是個0,妥妥的,也不知道誰能把他給收走。
林傅行一把老骨頭了,架不住年輕人掰,有幾次都嘎吱嘎吱響,他正揉着腰呢,冷不丁跟車裏的陳又撞了個正着。
這有點尴尬了。
陳又龇牙咧嘴,剛準備揚手打個招呼,見林傅行的助理轉身,眼睛很紅,哭過了。
他一臉懵逼。
這不對啊,到底是誰搞了誰,誰被誰搞了?
助理人高馬大,姓達,名刟,姓名連在一起讀,是達刟,說實話,陳又頭一次知道的時候,正在喝咖啡,當場噴了一桌子。
真不怪他思想不單純,一切都是諧音惹的禍。
而且啊,陳又覺得那名字應該給他男人,林傅行的助理不可能超過的,絕不可能!
厲嚴睡的不安穩,陳又也沒心思逗林傅行,他笑了笑,“回見啊。”
之後他讓司機開車。
陳又的車離開後,林傅行的臉皮微熱,沖着青年低聲訓斥,“我怎麽跟你說的,這是在外面,不适合亂來,你非要繼續,現在是被陳又發現,要是其他人,指不定要搞出多少新聞。”
達刟抿着淺色的嘴唇,“是林總您說要……”
林傅行瞪他,語氣更差,帶着上司對下屬的嚴厲,“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了?”
達刟猛地擡頭,又低頭,他的睫毛顫動,臉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對不起,是我不對,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會給林總帶來多大的影響,以後我會克制住,不會再接近林總。”
林傅行氣的臉比鍋底還黑,媽的,他被家裏逼着相親,那些個女的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香水味刺的他腦殼疼,他都快瘋了,實在受不了去酒吧,尋思着找個順眼的放松放松。
不然再那麽下去,林傅行怕自己會把單身狗這個職業進行到底,跟寵物過一輩子。
誰曾想,林傅行在酒吧沒發現看得上的獵物,卻意外的覺得自己的助理那低眉順眼的樣兒很舒服,當時有酒精混着煙草味,不斷的刺激着神經末梢,他一沖動,把人帶回公寓。
後面的事是那樣了。
助理是第一次,全靠蠻力,受罪的是林傅行,對方卻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一邊跟他說對不起,一邊搞他,兩不誤。
第二天,林傅行病了,他在公寓躺了兩天,助理照顧了他兩天,在床前伺候着,喂粥喂水的,洗個水果擦個臉,都不用他說。
身體一好,林傅行跟他的助理又搞了,和酒吧那次不同,他沒喝酒,也沒抽煙,而且還親了助理。
助理還是那樣,一口一個對不起,好像覺得搞自己的上司是多麽十惡不赦的事,盡管如此,還是要搞,紅着眼眶把上司送上天。
現在更不得了,還想全身而退,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林傅行越想越氣,胸口窩着一團火,他一腳踢在青年的腿上,力道沒有收住。
達刟悶不吭聲,一動不動的受了那一下。
有人經過,好奇的側目打量,晚上光線暗,不是熟人根本認不出來。
倆人在車邊站着。
林傅行點一根煙,對着夜空吐幾個煙圈,他斜睨自己的助理,“盡量少在外面,沒人的地方可以。”
達刟的身子一震,“是。”
林傅行說,“你别給我擺出這個德行,跟受到多大的恩賜似的。”
達刟說的喉頭哽咽,“林總看的上我,是天大的恩賜。”
林傅行白眼一翻,你|他||媽||的搞我的時候,那勁兒跟一頭瘋牛差不多,衣服一穿,成了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夥子,真行。
他彈彈煙身,陳又不至于會到處亂說,況且也沒看到什麽東西吧,頂多是車子輕微的震了震,那是車子本身的問題。
在車裏的林傅行不曉得,車子不是輕微的震了震,而是一直在震,陳又目睹整個過程,哼唱了兩遍《雙截棍》。
陳又是不會亂說的,他沒那麽嘴碎,再者說,上司跟助理搞了,這也不是多麽稀奇的事。
尚未到家,肖琅苟的電話打來,說是在上看到頒獎典禮的視頻了,向陳又表示賀喜。
陳又曉得肖琅苟是在撒謊,屁視頻,明明是來看的現場,他瞧見了,隻是不好去打招呼,媒體記者都在,怕又牽扯出什麽事。
不過陳又沒拆穿,
肖琅苟說,“招弟這次也入圍了,我們都很詫異,多虧了你。”
陳又說,“是周招弟自己的努力,他蠻有悟性的。”
他尋思,肖琅苟明年畢業,也不知道有什麽規劃,“你進演藝圈嗎?”
肖琅苟嗯了聲,“打算跟招弟簽同一家公司。”
陳又心說,好叼啊,校草的口吻真是信心十足,完全沒有不會被簽的顧慮,自身條件足夠優秀,是不一樣,他蓦然間微微一愣,周招弟的公司,那不是他所在的公司嗎?
這以後是一家親的節奏?
左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不滿的聲音,“吵。”
陳又的臉一抽。
那頭的肖琅苟聽見了男人的聲音,他頓了頓,“我這兒有兩個買家在咨詢,挂了啊,下回再聊。”
陳又把手機放口袋裏,眼睛閉着想事情,希望身邊的所有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軌迹,在那上面走出深深淺淺的痕||迹,不要走偏了。
當天夜裏,厲嚴燒的厲害,醫生冒雨趕來給他挂水,天亮才退燒。
陳又沒怎麽睡,頂着倆黑眼圈給厲嚴熬粥做早餐,隔一會兒打哈欠,他淚眼朦胧的,有兩次差點把手伸到鍋裏。
睡眠時間異常少的管家在客廳進出,不時把視線放到廚房,怕先生的早餐是人的爪子。
他要吩咐傭人來做,那孩子卻不同意,說自己來。
結果呢,站着都能睡着。
陳又搞好早餐,關火出來,管家跟傭人都捏一把汗,是活着走出來的好,否則有個事,他們也得跟着受罰。
把圍裙摘了搭椅背上,陳又去敲門,“爸,起來沒有啊?”
房門從裏面打開,陳衛東剛洗漱完,他見着兒子,看起來挺憔悴的,“又又你怎麽起這麽早?”
陳又用手蓋掉一個哈欠,說沒睡,“吃早餐吧。”
陳衛東皺眉,先對兒子說正事,“又又,你獲得這樣的成,隻是天時地利人和,趕巧了,不要驕傲。”
走路不能走太快,要一步步的來,一個人成名太早,并不一定是好事,容易心浮氣躁,患得患失,他因爲兒子開始關注娛樂新聞,知道一點這方面的事,有個歌手早年爆紅,後來承受不住外界的輿論壓力,怕自己不會再有更好的作品,患了抑郁症,自殺了。
陳又說他曉得的,“爸,你放心吧,我的心态很好,不會想太多的。”
“你明白行,爸是覺得現在這社會啊,幹哪一行都不輕松,錢不是那麽好賺的,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賺完的,不要太逼着自己。”
陳衛東去客廳,眼角瞄了一下樓上,“那誰怎麽樣了?”
陳又裝傻充愣,“誰啊?”
陳衛東說,“别跟你爸憑。”
陳又冤枉的很,“我沒憑啊,是爸你在憑,人有名字,幹嘛說那誰啊,這樣很不好的。”
陳衛東一張老臉都快挂不住,幹脆轉移話題,“早飯呢?”
陳又搖搖頭,拿自個老爸沒辦法,“坐這兒等着,我裝粥去。”
上午,陳衛東在客廳刷手機,上一片争議,競争對手家的粉一窩蜂地跑到兒子的微博底下炮||轟,對他演技的刻意抹黑倒是沒有,也沒揪着他的資曆不放,畢竟還有更年輕的影帝影後,都是第一部作品。
罵他家又又的,主要是針對的出櫃事件,說他自私,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嘛。
反正是要揪住一個點,往死裏黑。
陳衛東翻了一些論壇,有不少帖子裏的内容都沒法看,他在心中爲兒子不平,忍了忍,實在是忍不住,直接注冊了好多個小号,跟帖子裏的人争論。
兒子孝不孝的,最有發言權的是陳衛東這個父親,關别人什麽事,他都沒說什麽呢,那些人憑什麽站在道德的至高點把他兒子罵的一無是處?
樓上的陳又也在刷,站在他這邊的友不少,冒出來的一些評論給他很熟悉的感覺,有的他能确認是校草,有的是老帥,也有的是老王,都是他的哥們,但是呢,另外的他并不肯定。
心裏有一個懷疑的對象,陳又輕着手腳下樓,偷偷摸摸走到老爸後面。
看到老爸在搞什麽,陳又一驚,“爸,果然是你!”
陳衛東吓一大跳,手機都從手裏掉沙發上了,“你吓你爸幹什麽?”
陳又見老爸的呼吸不順,他趕緊去幫着順順氣,“我這不是太吃驚了嘛,刷論壇的時候懷疑是你,沒想到還真是,老爸,你還會玩微博,搞小号啊。”
陳衛東緩過來說,“你爸我會的多着呢。”
他重新拿起手機,刷刷評論,臉色鐵青,“又又,上都是什麽人啊,是非不分,一個個的都跟在帶頭的後面瞎起哄,這些人對自己的言論不負責任,簡直是胡說八道!”
陳又這個當事人無所謂,一邊看,一邊吃零食,偶爾看到幾條罵的别出心裁,畫風奇特的,他還會樂上一樂,再去點個關注。
“不要管,讓他們說去吧,新聞一天好多個呢,等頭條一換,那些人不會再把精力放在我這兒,會有别的事做的。”
陳衛東見兒子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不是裝的,他松口氣之餘,又挺佩服,換成他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都不能忍受上的扭曲黑白,惡意謾罵,氣的想摔手機。
陳又安撫好老爸,上樓去擺獎杯,他最後決定擺在書房。
厲嚴在看電影,陳又抽空瞅一眼,好家夥,有五六個人在水面上打鬥,身影不停交錯,水浪濤濤間,夾雜着刀光劍影,誰赢誰輸還未定。
好一出精彩絕倫,蕩氣回腸的交鋒。
看的讓人熱血沸騰,按耐不住的發出驚歎,直想拍手叫好。
陳又走過去,下巴抵着男人的發頂,手随意搭在他的肩膀上,“這什麽電影啊,我怎麽沒看過?”
難道是收藏的電影太多,記不清了?
厲嚴并攏兩條腿,“這上面的。”
陳又看到鼠标所在的位置,才發現男人打開了一個站,裏面都是電影,各種各樣的,現代古代的,言情的動作的懸疑都有,他翻白眼,“卧槽,你什麽時候進去的啊,沒下載東西吧?你要是搞進來了病毒……”
他的話聲一停,病毒這個詞莫名的不排斥了,“鼠标給我。”
厲嚴松手,摸上陳又的手背,看他打開桌面的軟件掃描。
陳又警告男人,“老實點,你忘了昨晚是誰發高燒,紮針的時候掙紮來着?”
厲嚴握住陳又的手,捏着他的手指,“我以後都不會生病了。”
陳又哼哼,“知道紮針疼了吧。”但是疼歸疼,生不生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哎,可憐的傻蛋兒。
厲嚴抿嘴說,“不想你難受。”
陳又一怔,半響說,“誰難受了?你生病,難受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
厲嚴轉過身,擡眼對着陳又笑。
陳又嘀咕,“傻子。”
他湊過去,嘴巴貼在男人的眼睛上,又去親男人臉上的那顆痣,是這兩樣,讓他在失去記憶時,還能有印象,說出“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這句話。
一個月後,輿論的指針指向一位一線女藝人,陳又微博底下的妖魔鬼怪終于散了,他交給助理管理,自個找鄭帥王耀吃飯,問了龐一龍的消息,還是沒有,那小子在國外指不定逍遙成啥樣呢。
陳又喝完酒走在街頭,兄弟,老爸,人,他都有了,真好。
國内每個地方過年的風俗都不同,三十那天,陳衛東說要去墓園一趟,陳又陪着去了,厲嚴也在。
他們去的時候,墓園裏有别人的身影,卻依舊顯得清冷。
今年的冬天沒下一場雪,陳又盼的眼睛都要瞎了,也沒盼到,雪是沒下,但是比往年都要冷,是那種濕冷,空氣裏濕答答的,每呼吸一次,都感覺有一張濕紙巾搭在鼻子上,難受。
陳衛東的腿腳不利索,他緩緩蹲在墓碑前,拿帕子擦上頭的照片,喊着老伴的名字,說他跟兒子來了。
照片上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眉眼清秀,眼角有顆痣,位置跟陳又幾乎一樣,隻是要大一些,比較明顯,也更有韻味。
陳又在心裏說,媽,我邊上這個男人是厲嚴,你的兒媳婦,怎麽樣,很帥吧。
厲嚴沒有說話,隻是握住陳又放在外面的手,他的手熱,陳又的手涼,捂一捂好了。
拜祭完後,陳衛東吐出一口白氣,“又又,你跟厲嚴到外面等爸,讓爸跟你媽說點話。”
陳又照做,拉着厲嚴走了。
陳衛東在墓碑前待了很長時間,他回去後,精氣神不錯,張羅着搞糯米飯,弄芝麻和白糖的料包元宵,炸了金燦燦的一大鍋。
往年的年夜飯,都是陳又一人做,今年老爸給他打下手,他很不習慣,“爸,算我求你了,你到客廳跟厲嚴看電視吧。”
陳衛東掰着玉米,“我才不去呢,我一看到他,上火。”
“要不是他,你會走上這歪路?”
陳又覺得有必要把他男人頭上的鍋給拿下來,“爸哎,真不是厲嚴,在我遇到他以前,我是了。”
陳衛東把玉米往籃子裏一丢,“……那是哪個混蛋?”
陳又說沒人,是他自己。
陳衛東默了好一會兒,長歎一聲道,“看來是天意,老天要讓我老陳家斷後。”
陳又無語片刻,“别啊爸,大過年的,說這麽沉重的話題做什麽,你要是不出去,那我們來聊點輕松的,來福身上的毛長了好多,毛茸茸一大團,還有小金,長的更壯了,跟來福的關系也變的比之前好了。”
陳衛東的思緒被帶跑,開始說來福的不是,譬如亂藏東西,毛掉的到處都是,不講衛生,這還是有人情味的吐槽,到小金了,才是真的哪兒都不對。
陳又坐小凳子上摘香菜,嗯嗯的回應,老爸說什麽都聽着。
歲數大了,唠叨了些,對他而言,完全可以接受,想怎麽唠叨怎麽唠叨。
飯後,陳又跟厲嚴在外面的空地上放煙花。
看着夜空盛開的花朵,陳又想起來老四說的那首《去年冬天的那場煙火》,有毒啊,聽的次數多了,在腦子裏刻下來了。
“老四,新年好啊,恭喜發大财,年年有今朝。”
過年都沒個回應。
陳又搖了搖頭,真不夠意思哎,他靠着厲嚴,一邊看煙花,一邊給校草鄭帥他們拜年,收到了一條匿名的祝福,内容四個字:新年快樂,柚子。
是龐一龍,陳又打過去,沒人接,明顯在躲着呢,他抽抽嘴,沒再打了,而是把那個号碼存起來,備注老龐。
回去後,陳又拽着厲嚴坐在客廳,陪老爸看晚會,愣是看到零點,迎接新的一年。
陳衛東給管家傭人都發了紅包,不多,是沾沾年味兒,他也收了紅包,挺大個,放抽屜裏了。
四月份的時候,陳又去國外走紅地毯,穿着某品牌的西裝,學生時代的青澀終究全部褪去,他長大了,也正在邁向成功者的領域。
簽名,拍照,亮相,采訪,跟粉絲打招呼,陳又很配合地按照一位普通演員的工作流程走下來,說實話,他的新鮮勁過了,剩下的是堅持。
娛樂圈風雲變幻,誰曉得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陳又回國第二天,陳衛東在花園晨練,突然暈倒了,他前兩次都很幸運,這次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停止了呼吸,沒有搶救過來。
從陳衛東暈倒,到醫生宣布死亡,都在很短的時間,太陽還高高挂在天空,離日落黃昏尚早。
花園西邊一角的花花草草還在等着喝水,澆水的人不在了。
來福草叢裏打滾,小金在窗台上躺着曬太陽看風景,它們不知道,以後不會再有人帶它們出去遛彎,嘴裏說着嫌棄的話,卻每天都把它們的窩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陳又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懵了。
人是不是在死前會有感覺啊,老爸前些天跟他說一些奇怪的話,還總是盯着他看,仿佛快看不着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有誰走過來,說了什麽,誰的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揉了揉,又是誰把他攬進懷裏,抱着他的頭,叫他别哭。
陳又感覺是在做夢,那是一場噩夢,他拼命的嘶喊,尖叫,想快點醒過來,可是他醒不了。
老爸去地底下找老媽,不要他了。
葬禮辦的簡單,消息沒有外露,隻有幾個知情人知曉,這裏頭是林傅行跟胡爲的幫忙。
厲嚴雖然不比從前,卻知道有人死了,是他最喜歡的人的家人,看着最喜歡的人悲傷,他也難過,不知道說什麽寸步不離的陪着。
客廳裏多了一張黑白照,陳又站在那裏看,他看着看着,痛哭流涕。
厲嚴看陳又哭,愣了一下把他抱在懷裏,笨拙的拍着他的後背,“不哭。”
陳又哭的停不下來,怎麽能不哭呢,他爸沒了啊。
厲嚴見懷裏的人一直在哭,他也紅了眼眶,手足無措,隻覺得心裏難受,還疼,疼的要命。
“我以爲我爸能再活二三十年的。”
陳又哭着說起以前的事,說老爸練過散打,身體很好,還說自己的不是,他語無倫次,說的多了,哭的也更厲害。
厲嚴的衣襟濕了一大片。
親人去世後,陳又這幾天都很平靜,這會兒将心地積壓的悲痛全部釋放了出來。
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人生是這樣,喜悅過後,或許是災難,總能讓人毫無防備。
誰也不知道明天是否會到來。
機械音突如其來,在陳又的腦海裏出現。
【叮,恭喜編号333的系統工作人員最終完成考核,情,親情,友情三大值全部達标,所有數據已經被傳送至主系統,并且經過一一核實,傳送帶已開。】
陳又的意識瞬間消失,再恢複時,他的面前是一片虛空,耳邊響起一道電子音,“恭喜您晉升成爲主系統,請拿好您新的工作牌,向左走,第一間是您的辦公室。”(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