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後點的管家也是,沒有别的動作。
陳又瞥一眼門口的幾人,埋怨的語氣說,“你們幹什麽?莫名其妙的撞門,把門撞的那麽大力,我跟厲嚴還想睡會兒呢。”
他看着床上的人,哼道,“厲嚴,我跟你說的沒錯吧,林大哥跟胡大哥上午跑來你這兒,準沒好事,你看着辦吧,反正我是管不了啦。”
房内的氣氛依舊溫馨,卻擴散不到門外,被門口的死寂阻擋了。
好半天,林傅行找着自己的聲音,很輕,怕稍微大一點,驚吓到了房内的少年,“陳又,這是七月份,天氣炎熱,我們還是早點把厲哥擡出去比較好。”
“擡出去?擡哪兒啊?”
陳又撐着床彎下腰背,湊在床上的人耳邊傾聽,嗯嗯了幾聲,“我也覺得房裏打着空調,比外頭舒服多了,出去才遭罪呢。”
“好嘛,我說的沒人聽,你來說。”
片刻後,陳又龇牙咧嘴,“都聽見厲嚴說的了吧,他要睡覺了,你們都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林傅行幾人被澆了一桶冰水,大夏天的,他們硬是冷的打了個寒戰。
厲嚴的突然死亡所帶來的震驚和傷痛來不及成形,被少年的瘋言瘋語打散,少年的言行舉止都和平常無異,活蹦亂跳的,無法無天,這一點,在此時此刻,卻能讓人打從心底的感到悚然。
陳衛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讓人把自己扶到前面,喘着氣說,“人死了,要入土爲安,又又,你能别胡鬧了嗎?”
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爸,你說什麽呢,誰死了?”
陳衛東看兒子那樣,心裏又痛又擔憂,他對着林傅行跟胡爲眼神交流,趕緊把我兒子弄出來,看不見了,慢慢會沒事的。
胡爲跟林傅行二人一同擡腳,邁步走進房間,他們的體格都很強壯,一起控制住一個少年,并不難,更何況後面還有四五個保||镖。
“你們想幹嘛?”
陳又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把槍,他罵罵咧咧,煩躁的爆粗口,“他|媽||的,誰敢上前,我打死誰。”
衆人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都刹住腳步。
胡爲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用安撫的口吻對着少年說,“冷靜點,陳又,你把槍放下來,我們有話好好說。”
陳又呵笑,“好好說個屁啊,你們今天腦子抽風了吧,厲嚴的話都不聽,找死呢?!”
他拿槍對着胡爲,又移到林傅行那裏,之後是另外幾個西裝男,每個都指了一遍,“都别動,子彈不長眼睛,我膽子也小,被你們給吓着了,很有可能會摳動扳機,在誰的身上打出個窟窿出來,那很不好意思了。”
陳衛東的喉頭發哽,“兒子,你到底想鬧到什麽地步啊?”
看到老爸通紅的眼眶,陳又的眼皮一跳。
陳衛東老淚縱橫,“當年你媽去世後,爸悶悶不樂,成天酒醉不醒,頹廢不堪,一心想着死了算了,你是怎麽做的,你跟爸說,活着的人隻有好好活着,才能讓走在黃泉路上的人安心。”
“現在厲嚴已經走了,你讓他好好走吧,何必再這麽揪着不放呢?”
陳又望見老爸眼中的淚光,臉上的表情停滞。
陳衛東眼神示意,讓胡爲幾人動作快一點,他想立刻帶兒子走,回老家,或者去别的城市,什麽地方都好,是不要再跟死去的厲嚴扯上什麽瓜葛了。
他有信心,隻要兒子見不着,摸不到,聽不見跟厲嚴相關的東西,時間一旦被侵蝕,兒子的情況會慢慢好起來的。
胡爲跟林傅行在瞬息的交流後,便一同出手,一**要去攻擊少年的下盤,讓他重心不穩,跌倒在地,一**要奪去他手裏的那把槍。
砰地一聲,從陳又手中的槍口發出,震的在場所有人都耳膜發疼,緊跟着是頭皮。
似乎誰都沒有真正的相信,少年會開槍。
換一個說法,是他們估錯了少年的情緒,以爲還有一絲理智,哪曉得全是對方僞||裝出來的假象,早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
林傅行的胳膊受傷中彈,他皺緊眉頭,眼神複雜。
倘若厲嚴的靈魂還沒去地獄,在這房裏飄着,親眼目睹少年爲自己發狂,的如此之深刻,他一死,少年也成了一具空殼,恐怕他在幸福之際,也會想着拼掉一切,不擇手段地回到身體裏的吧。
胳膊上的疼痛喚醒林傅行,将他從荒缪的幻想中扯回來,人都死了,怎麽回來?那不是天方夜譚嗎?他捂住傷口,被胡爲拉着後退。
中途還望了眼床上的人,厲嚴,你走的太突然,把陳又吓到了,哎,活着的那個是最難熬的,倒不如帶着一起上路。
場面因爲這一槍,越發的混亂。
陳衛東從驚駭中回神,忙問林傅行的傷勢,兒子開的槍,這人要是有個什麽毛病,兒子要負全責。
林傅行說沒事,“叔叔,陳又他……”
“都出去!”
一聲怒吼打斷林傅行的話語,陳又不再嬉笑,而是變的歇斯底裏,他赤紅着雙眼,“全都給我出去,出去啊!”
見誰也沒動,陳又把椅子一砸,下一刻把搶對準自己的太陽**,神态瘋狂,“出不出去?”
陳衛東的心往嗓子眼沖,他趕緊讓所有人都走,對精神失常的兒子說,“又又,你别傷害自己,你不要忘了,你還有你爸,你要是出個什麽事,你爸我也活不成了。”
幾個瞬息的時間,腳步聲消失,房内陷入寂靜。
一秒兩秒……
慢慢的,陳又的手開始顫抖,手裏的槍拿不穩,嘭地掉在他的腳邊,他低頭去撿的時候,眼光掃到不遠處地上的血,是林傅行的。
那一刻,陳又腦子裏的某根弦崩斷,他慌亂地去找紙巾,沒找到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神經質的擦掉地上的所有血,連門邊的一點血迹都擦的幹幹淨淨。
确定真的都擦掉了,陳又踢掉拖鞋,跑到床上躲進被子裏,把男人抱緊,臉貼着男人的胸膛,哆哆嗦嗦的說,“厲嚴,我開槍打人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們不好,你都說了讓他們走了,他們還是不聽,不但闖進房裏,還想把我拉開,帶你出去。”
他深呼吸,臉色煞白,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不安的垂着眼簾,“林大哥的胳膊流了好多血,他現在肯定在生我的氣,我不敢找他,等他氣消了,你出面幫我跟他說說,他應該會原諒我的。”
“會的,會原諒我的,一定會的……”
陳又的聲音低下去,他把男人的一條胳膊拉起來,頭枕上去,臉蹭着男人的肩窩,“睡會兒吧,我陪你,但是時間不能太長,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漸漸的,陳又睡去。
一樓大廳,醫生給林傅行取出子彈,處理着傷口,誰都沒有說話。
陳衛東靠着沙發椅背,腿腳沉的厲害,這會兒走一步都費力,他捧着杯茶,一口都沒碰。
出去打完電話回來,胡爲将鼻梁上的眼鏡摘下來擱在一邊,手握拳抵着額頭,他的面容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短短一小時内,發生了這麽多事,每一件都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厲嚴離奇死亡,陳又發瘋,開槍打傷林傅行,以死要挾,在房裏守着厲嚴的屍體,不準任何人靠近,這些個事從頭往後捋,捋幾遍都很難讓人平靜下來。
管家打破壓抑的氛圍,“各位在這裏歇着吧,我家先生的後事還要有勞你們。”
胡爲重新戴上眼鏡,“陳又那把槍是哪兒來的?”
管家說,“先生的房間平時是我負責,有一次我無意間撞到先生的一面牆壁,裏面全是槍。”
胡爲,“……”
那不是等于說,陳又抱着一堆槍嗎?真要命。
胡爲走到林傅行那裏,見着醫生給他一層層纏着紗布,“你不去醫院行嗎?”
林傅行說行,等醫生走後,他才開口,“現在怎麽辦?說實在的,我的腦子都是懵的,從來沒這麽懵過。”
胡爲說,“我也是。”
他們跟厲嚴相識多年,有幾次親眼目睹過厲嚴完全碾壓他人的實力,太過可怕,所以記得尤其清楚。
那麽厲害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
總感覺太不真實,好像是厲嚴在開的一個玩笑,過會兒會下樓,跟他們說,你們都上當了吧。
不過,厲嚴生性無趣,冷漠,從不開玩笑。
“我擔心,陳又的抑郁症會把他擊垮,做出極端的行爲。”
林傅行說這話的時候,眉頭深鎖,他不是随口一說,抑郁症患者本有很多不定,在平常的生活裏都要多加留意,一旦受到極大的刺激,一個不慎是危及性命。
胡爲捏捏鼻翼,“陳又是個孝順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出事,他爸沒人依靠了。”
“他知道?”
林傅行說,“你沒看他剛才那樣嗎?還跟厲嚴好好的交流着呢,弄的好像我們是神經病,他才是正常人似的,我看着,都覺得滲得慌,一個瘋子,什麽都不知道,還談什麽孝順。”
胡爲輕歎,“那你現在怎麽弄?幹等?”
林傅行搖頭說别問我,我也不知道,“把來福牽進來,還有小金,看看它們能不能把樓上那位不願意接受現實的主人拉回現實。”
胡爲叫管家去做,他到沙發上坐着,安慰陳衛東。
陳衛東的精神恍惚,一句話聽進去一個字不錯了,兒子那是不肯相信厲嚴死了,這比他當年痛失老伴的模樣還要嚴重,他的内心是驚訝的,隻知道兒子很喜歡厲嚴,卻不知道感情已經那麽深了,死别帶來的影響竟然勝過他跟老伴的十幾年。
明明是去年才認識,走到一起的,還不到一年,怎麽到了這種地步?
陳衛東想不通,胡爲林傅行也是,誰都不明白,厲嚴的死,對陳又而言,意味着什麽。
時間分秒流逝,一行人在客廳坐着,等着少年自己走出幻象,面對現實。
外頭烈陽高照,卧室進入寒冬。
陳又睡了不到一小時,卻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他醒來的時候嘟囔了一句,說好冷哦,等到他的指尖觸碰到男人的身體,他才猛然睜大眼睛。
“厲嚴,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啊?”
陳又撐起身子,兩隻手在男人的身上胡亂|撫||摸,胳膊腿沒有溫度,胸口也是,他把男人的手捧住,使勁搓了搓,還是冰的,熱不去來。
那麽呆了一會兒,陳又啊了一聲,想起來了什麽般拍拍後腦勺,連忙去找遙控器,“操,我果然把空調的度數打的太低了,看看,我說了我是智障吧。”
手按在遙控器上面,陳又遲遲沒動,并未把溫度調上去,他擠出笑容,“厲嚴,我們去泡澡吧,泡一泡暖和了。”
一個将近一九零的男人,體重很沉,尤其在無知覺的情況下。
陳又把男人拽到自己背上,往上面托托,悶聲背起來,一步一步朝浴室方向走去,“我長這麽大,頭一次背人,給你給占了,開心吧,卧槽,你好重啊,厲嚴,你不能自己下地走嗎?真是的,這樣玩一點意思都沒有,很沒意思。”
浴室很大,裏面放着一隻大浴缸,一周下來,過半的天數,陳又都會被厲嚴抱進浴缸裏,倆人會在浴缸裏給彼此搓背,親嘴,要洗上好長時間。
陳又把男人放進浴缸,他去開淋噴頭調水溫,對着男人的背部沖洗,“燙說啊,你把頭伸過來,我給你洗個頭發,再伸過來點,好啦,快把眼睛閉上,不然水會流進去的。”
嘩啦水聲持續不停,伴随着少年的聲音,夾在裏面,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阿嚏——
陳又連續打噴嚏,他揉揉鼻子,對着男人笑,“是啊是啊,我知道錯啦,空調不該打那麽低,凍感冒了都,你往那邊挪一點,我也泡個澡。”
跨進浴缸,陳又靠着邊沿,讓溫溫的水流漫過胳膊腿,他長歎一聲,“真舒服啊……”
肩膀上一沉,陳又扭頭,幾乎是瞪着男人黑色的發頂,“幹嘛呢?坐好了,往我身上倒什麽呀,你還沒打沐浴露吧,我跟你說哦,新換的沐浴露味道不行,沒以前的好聞。”
“嗯嗯,我也那麽覺得,還是換回來吧,明兒讓管家去買,他成天在房子裏待着,也不怕長出蘑菇。”
“你别往我耳朵邊吹氣啊,好癢,哈哈哈哈哈,癢死了,你再鬧,我出去了啊!”
許是周遭的霧氣籠罩上來,打濕陳又的肩膀,滑了些,靠在上頭的男人往浴缸裏栽去。
陳又愣愣的看着男人一頭栽進水裏,飄起來的黑色頭發像一根根水藻,在他的腿邊扭||動,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窒息感襲來。
有什麽卡住了脖子,又消失了,陳又來不及喘口氣,突然發出叫聲,之後是大叫,尖叫,他驚慌的往後退,背脊撞上浴缸,直到退無可退。
男人寬厚的背脊被水淹沒一部分,露在空氣裏的那部分可見精實的肌||肉|紋理,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量。
陳又伸手去摸,按,抓,摳,有血流出來,流進他的指甲裏,滴到浴缸裏,他的視野模糊,不知道自己是在笑,還是在哭,“厲嚴,你不能這樣玩我的,我才剛二十歲,算命的說我能活到九十九,你這麽走了,我剩下的七十九年要怎麽活?”
“我都想起來了,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是什麽場景,最後一次跟你說過的話,我記得所有的事,記得清清楚楚的,全都找回來了,都在我的腦子裏塞着,你呢,你一聲不響睡過去,還不願意醒過來,過分了啊。”
“真的,你别逼我,我有抑郁症的,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做出什麽,也許現在我在跟你說話,下一秒給自己一槍,厲嚴,你是不是算着我放心不下我爸啊?”
路無論次的說着,陳又把男人抱起來,讓他面朝着自己,“我當初在各個任務世界行走的時候,心裏想的是回家陪我爸,我很他,所以你算的很準,我不會丢下他一個人,可是你爲什麽要丢下我呢?”
“厲嚴,你說過的,你我,你還說過,會與我同行,那現在是怎麽回事?你騙我幹什麽啊?”
浴缸裏的水漸漸變涼,被放掉,重新放進來熱水,陳又蹲在裏面,不停地摸着男人的胳膊腿,讓他的身上有一點溫度。
“騙子……”
把臉埋在男人的胸口,陳又的肩膀聳動,嘴裏發出嗚咽聲,他哭出聲,崩潰的大哭。
浴室裏冷不聽響起一聲歎息,“哎。”
陳又刷地擡起頭,滿臉的鼻涕眼淚,狼狽不堪,他拍着男人的臉,“厲嚴,剛才是不是你?你聽到我的話,所以回來找我了是嗎?”
男人的臉被了十幾下,依舊沒有反應。
陳又把人抱緊,腦子裏閃過什麽,他抹把臉,撕扯着嗓子對着浴室吼,“老四,是你對不對?你出來!”
霧氣中出現一個灰色的輪廓,“是我。”
陳又瞪着眼睛,看到那個輪廓變的清晰起來,他對上那雙淺灰色的眼睛,以爲的震驚沒有,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是你搞的鬼,你一定有辦法救活厲嚴,老四,你救救他。”
說着,陳又急忙把厲嚴放到一邊,他自己從浴室裏站了起來。
司斯祀偏過頭,耳根子微紅,“衣服穿上,出來說話。”
不多時,厲嚴被放回床上,蓋好被子,陳又穿着大褲衩寬t恤站在他昔日的小夥伴面前,如果換一個情形,他會調侃,會嬉笑打鬧,會去回憶那些過去。
但是這會兒,陳又隻想着厲嚴能醒過來,這麽一個念頭,他啞聲開口,“你沒有什麽要對我的嗎?”
司斯祀手插着兜,視線沒停在陳又身上,而是停在虛空一處,“抑郁症,精神錯亂,你有這兩種病,竟然還能恢複記憶。”
陳又不言語。
司斯祀說,“有人給你透露過我的任務了吧。”
陳又想起剛回現實世界時,聽到的一個機械音,自稱不是老四,确實透露過一些東西,他猜測是吳先生,老四的同事。
司斯祀終于将視線移到少年那裏,這是自己曾經最器重的宿主,認爲是從未出現過的一個意外,結果呢,驚喜卻沒看到,到最後了,還是出現跟其他宿主相同的毛病。
感情這東西,跟廢品有什麽兩樣?
“如你所想,你的所有任務目标都是同一個,它的本體并不是宿主,而是一種病毒,潛伏在主系統内部,不知何時流入數據。”
“事實證明,想完全将它擊殺确實很難,那次它從主程序逃離出來,負責看管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嚴厲的懲罰,它的危險性太大了,足以讓整個數據崩塌,因此上面才不會此放過。”
司斯祀笑了一下,“其實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可以結束一切,不用大費周章。”
陳又的瞳孔一縮,是他嗎?
司斯祀聳聳肩,“是你想的那樣,它在數據裏飄蕩了漫長的歲月,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病毒,依附了人的情緒,有了緻命的弱點,隻要将其摘除,它會自我毀滅。”
陳又也笑起來,眼睛雖然還是通紅的,神智卻已然清醒不少,多虧了這家夥的出現,“可是你們不能幹預現實世界裏的人,我說的是嗎?”不然早動手搞死他了。
司斯祀沉默了。
他的沉默,也許是默認,也許不是,是另有原因,隻是他不想說,或者是……不能說。
短暫的寂靜過後,司斯祀走向床的位置,陳又繃緊的神經發出痛苦的顫抖,他快速去拿槍,面露警惕。
司斯祀的眉毛一揚,“你開槍打那寵物醫生的時候,我看見了,還不錯,沒有打空,要不要再試試看,這次會不會打中?”
陳又的呼吸紊亂,“我知道你不是自願的,是你的上級下的命令,你才到這裏來的,老四,你心地善良,是個好人,不會幹出傷害人命的事。”
司斯祀的嘴角抽搐,“别,我可沒你的那麽好。”
他突然側頭去看陳又,淺灰色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溫度,“我是個壞人。”
陳又吓一大跳,拿着槍的手都不穩了,他很清楚,厲嚴出事是這人幹的,但是他不清楚,對方的所作所爲是不是時刻都被上級監視着,如果是,那什麽也做不了了。
可萬一不是,有空擋機會呢?刷新電腦頁面的時候,都會有停頓不是嗎?
隻是一丁點希望,陳又都激動起來,他走過去幾步,懇求的語氣說,“老四,你幫幫我。”
司斯祀嗤笑,“剛才是誰拿槍指着我的?”
陳又立即把槍丢掉,把頭搖成撥浪鼓,“不知道,剛才我不在。”
司斯祀,“……”
陳又難受的撇嘴,忍住想哭的沖動,哽咽着說,“我道歉,給你磕頭都行,你把厲嚴還給我,求你了。”
司斯祀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死了。”
話聲落下,少年眼角的淚也落下來了,那顆淚痣,很美。
虛空出現一行字【叮,第一次警告,編号444的系統數據出現異常浮動。】
司斯祀輕嗤,斂了情緒。
陳又滿臉的淚,他跌坐在床尾,垮下肩膀失聲痛哭,卻又在片刻後止住哭聲,“沒死,厲嚴沒死,他死了,你會忙着升職加薪,不會出現在這裏!”
司斯祀的額角一跳,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不算違規。
“我還是喜歡智障的你。”
陳又不哭了,樂的跟個傻||逼一樣,他脫口而出,“呵呵,拉倒吧,你誰都不喜歡,喜歡你的獎金。”
司斯祀腦門的青筋都出來了,“你不但是個智障,還是個沒良心的智障,在你做任務期間,我給你開過多少次後門?不是因爲你,我會被派過來接這個燙手山芋?”
我男人不是山芋,别瞎比喻,陳又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我錯了。”
司斯祀瞥一眼衣袖上的手,“髒死了,拿開!”
陳又沒配合。
司斯祀第二次被警告,他直接将衣袖上的手被撥開了,“要不是你,我的獎金早到手了,怎麽會被扣押。”
陳又把頭垂下去,左手捏着右手,“行吧,都是我的錯,你說,你要什麽條件才會救厲嚴,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
司斯祀的視線掠過少年,“救什麽?我不是說了嗎?他已經死了。”
陳又猛地捏進手指,“沒死!”
司斯祀說,“你聽過一個沒有心跳,呼吸停止,生命特征全無的人還能活過來?”
陳又說,“沒聽過,但是我知道有,我是。”
司斯祀要被他氣死了,“你已經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那跟你老爸好好過日子,這東西沒沒了,當是人生的一小段插曲,你再找一個是了,我看滿大街都是男的。”
陳又苦笑,“别逗了,厲嚴不是東西,他是人,算上這一世,我跟他過了九世,哪是什麽小插曲啊。”
司斯祀說,“我可以破例,把你的記憶清零。”
陳又激烈反抗,“不要!”
他擺擺手,難過的說,“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說話了,我以前以爲你隻是一台冰冷的機器,所以什麽也不懂,現在我知道你是操作機器的人,可是沒區别,不懂的,你還是不懂。”
“你有你的職責,我們立場不同,我不爲難你了。”
陳又說完,房裏再次靜了下來,跟上次略微有些不同,具體又說不上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又希望的火苗明明滅滅,即将燃盡,他的眼前投下來一片陰影,頭被禁锢在兩隻手掌中間。
看着自己印在一雙淺灰色的瞳孔裏面,陳又瞪大眼睛,忘了掙紮。
司斯祀與少年額頭相抵,不多時退開了。
陳又呆坐了許久,腦子裏跟被|轟||炸||機炸過一樣,在那片狼藉中,他捕捉到了一個光點,迅速捏住,掌握相關的信息,原來當時不止是司斯祀,還有另外兩位員工,他們攜帶的十幾款殺毒軟件同時運作,經過一場惡鬥,km病毒徹底被粉碎。
目前看來,不會再出現前一次的情況。
隻不過,在惡鬥的過程中,km侵||入多個軟件幹擾,破壞數據,數不清的代碼融入他的領域。
所以厲嚴的大腦燒壞了。
陳又擡頭看過去,你把那些告訴我,這是破壞規則了吧,回去好交差麽?
司斯祀視而不見。
陳又翻白眼,問有沒有什麽法子能救厲嚴。
司斯祀說沒有。
陳又不信,“怎麽會沒有?我聽你說過,宿主完成全部任務後,會有一次考核的機會,隻要通過每一關的考試有可能任職系統這個崗位。”
“我當上系統,努力工作,跟上下級搞好關系,沒準能給厲嚴弄到什麽重生的機會。”
司斯祀彈彈衣擺不存在的灰塵,“報名時間早結束了。”
陳又踉跄一步,卧槽,真是好大一個噩耗,他抹了把臉,“那我沒什麽可說的了。”
司斯祀說,“有緣再見。”
陳又看他一眼,“你要是這麽說,應該不會再見了,因爲我們沒緣。”
司斯祀,“……”
他好想把這沒良心的打死。
下一刻,兩條手臂從前面伸過來,抱住司斯祀,耳邊有個聲音在說,“謝謝啊。”
懷抱裏的人沒了,陳又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憑空消失啊,好叼。”
他大力搓了搓臉,扭頭去看床上的人,“我不管,算你的腦子燒壞了,也要醒過來,你答應我的會陪着我,不能反悔。”
狗叫聲靠近門口,汪汪個不停。
陳又知道是胡爲跟林傅行故意把來福牽上來的,爲的什麽也很清楚。
他抿抿嘴,“我把林大哥打傷了,應該去跟他道個歉的。”
思慮過後,陳又去開門,小黃狗從他腳邊跑進來,圍着他汪汪,他噓一聲,“來福,别吵,你爸在房裏頭睡覺呢。”
想了想,他又改變主意,對小黃狗說,“你到床邊叫去吧,你爸煩了,一受刺激,或許會醒過來。”
小黃狗糊裏糊塗的接住重任。
陳又把地上的小金蛇撈起來,讓它挂在自己胳膊上,對着樓梯口方向喊,“林大哥——”
林傅行上樓,後面跟着胡爲。
陳又站在門框那裏,沒走出來,言語關心,愧疚,“你的傷怎麽樣?”
林傅行不答反問,“你沒事了?”
陳又說,“我沒事啊,我能有什麽事。”
他咧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不光我沒事,厲嚴也會沒事的。”
那還是有事,林傅行跟胡爲心想。
一天下來,無論誰過來,說什麽,哪怕是陳衛東,陳又都堅決不出來,誓死守住房間,和他男人。
大家沒辦法,不敢跟個精神不正常的人硬碰,隻能等。
陳衛東在卧室門外,急的頭疼,“兒子,回家吧。”
“帶上來福跟小金,我們一塊兒回鎮上去,那裏還是原來的樣子,有山有水,沒有被城市化。”
陳衛東說了會兒,頭更疼了,他讓傭人推着輪椅出來,坐上去歇歇。
裏面的陳又傳出聲音,“爸,要是厲嚴這次能挺過來,你能原諒我們嗎?”
陳衛東一愣,兒子啊,你不是小孩子了,怎麽不能認清現實呢。
他歎口氣,順了兒子的話,“如果厲嚴活了,我會同意。”
陳又當即跑到床上,“我爸說了,隻要你醒過來,他不會再反對我們在一起。”
他趴在男人耳邊,“厲嚴,你聽見沒有啊?”
沒回應。
陳又在卧室待着,跟來福說說話,跟小金說說話,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對着厲嚴說,是自言自語。
他說着說着,開始發脾氣,眼睛流淚,還砸東西。
很快的,房内的三個活物都半死不活,兩個小的是被那種壓抑的氣氛影響的,大的是自己把自己逼的。
陳又把來福跟小金抱出門外,怕它們再待下去,童年會留下不好的經曆,要是有個心理陰影,他的罪過更大了。
房裏再次隻剩下陳又自己,他繼續跟厲嚴聊天,累了趴他身上睡,醒來後,總是會急切的去檢查,然後隻有難過和失望。
幾次之後,陳又麻木了,他想,主如果能聽到自己的禱告,哪怕一次,也好啊。
厲嚴醒來是在一天夜裏。
陳又有準備,腦子壞掉了,即便是醒了,智商方面也不會跟過去一樣。
隻是,他沒想到,厲嚴傻了。
是那種傻的讓人想打一頓的程度,講道理?沒用。
用拳頭,還是沒用,給糖果?這個有用。
管家見卧室的門打開,出來倆人,繞是向來淡定沉着的他都發出驚呼。
“先生?”
厲嚴一貫梳到腦後的頭發散下來,有點淩||亂,那雙犀利的鳳眼被陰影遮住,給人很溫順的錯覺。
所以管家産生了錯覺,他問陳又,“這是怎麽回事?”
陳又笑眯眯的,“管家,你連你家主子都不認識啦?”
他捏捏男人的手,“這是管家。”
厲嚴重複,“管家。”
管家,“……”
得到消息,胡爲跟林傅行都快吓破膽了,他們完全不能接受,無論是立嚴死了,還是厲嚴傻了。
看着活生生的人在桌前坐着吃蘋果,林傅行吞口水,“老胡,你掐我一下。”
胡爲掐了,“到你了,用點力。”
林傅行也掐他,倆人互掐,都疼,不是做夢,死了的人真活了,也真的不認識他們,變成了個傻子。
他們那麽站着,瞪着兩眼珠子,跟傻子沒多大區别。
陳又指着地上的果核,“果核要扔進垃圾簍,聽話。”
男人看他半響,低頭去撿果核,丢到垃圾簍裏後,又去拿蘋果吃。
陳又給攔下來了,“要洗手,蘋果也要洗,你跟我過來。”
男人亦步亦趨的跟進衛生間。
陳又教他洗手,洗蘋果,“你做一遍給我看看。”
男人的動作笨拙,水濺的胸前都是,他彎嘴笑,好像喜歡玩水。
“真棒。”
陳又摸摸他的頭發,“吃吧吃吧,想幾個蘋果吃幾個蘋果,我養你撒。”
衛生間外面,林傅行對胡爲說,“我心跳加速,呼吸不順暢,不行了,你扶我出去。”
胡爲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倆人互相攙扶着挪步離開大廳,到花園的草地上冷靜去了。
他們留下來,住了十來天,終于相信,并且接受現實。
厲嚴的智商跟小孩子差不多,但是他比以前快樂太多了,臉上總能看到笑容。
不過呢,人雖傻了,最親近的人還是沒變。
誰離陳又近點,厲嚴沖過去,把陳又搶在懷裏,還兇巴巴的瞪過去。
陳又不高興,厲嚴無措,那樣兒,跟天要塌下來了似的。
管家跟傭人們見着見着,慢慢從驚悚變成習慣。
房子裏的保||镖很多,盡管厲嚴出事的消息沒有洩露出去,但是得以防萬一。
胡爲跟林傅行一周準來三四次,看熱鬧的,因爲厲嚴跟老丈人相處的很不好,他們消除工作上的疲勞,全指着這個了。
陳衛東的心情真是沒法說,當初他随口順了一句,隻要厲嚴醒來,他成全,兒子一天念叨十幾二十遍。
鬼曉得是怎麽回事,厲嚴死都死了,竟然還能醒。
兒子那麽高興,陳衛東也不能在兒子面前說什麽,跟厲嚴嘔氣。
厲嚴隻在陳又面前服軟,換成誰,他都不管。
廚房裏,陳又在燒菜呢,聽到外頭的動靜立刻關火跑出來,問了事情經過。
敢情是他老爸要看體育頻道,他男人要看少兒頻道,兩人起來了
他男人喊他爸老頭,場面一度惡化。
陳又瞪他男人,你咋個這麽不争氣呢,大好的表現機會,被你給玩砸了,“你叫誰老頭呢?叫爸!”
厲嚴說,“爸。”
陳又下意識應答,“哎。”
他的臉一僵,沖男人吼,“我讓你叫我爸,不是我!”
厲嚴眨眨眼睛,很無辜。
哎喲卧槽,大白天的勾||引我,等着,晚上讓你跪着搞我,陳又指指黑着臉的老爸,讓厲嚴喊。
厲嚴這才懂,“爸。”
陳衛東的臉色變了又變,沒立刻翻臉,半響從嘴裏蹦出來一句,“哼,我可受不起!”
好嘛,爸,我知道你已經在嘗試着接受厲嚴啦,是一時半會過不了這個彎,我懂的,陳又嘿嘿笑,“陳衛東同志,恭喜你哦,多了一個又高又帥的兒子。”
陳衛東背着手,往外頭走去了。
“爸,别出去溜太遠啊,一會兒要吃晚飯啦!”
陳又往沙發上一躺,高興的翹着腿,對着男人說,“好了撒,我爸沒有以前那麽反對了,以後我倆跟他提結婚的時候,沒準他會同意的。”
他後半句是不假思索的給說出來了,人嘛,心裏總惦記着那點事,很容易挂在嘴邊,不受控制的往外跑。
厲嚴卻聽見了,“結婚。”
陳又的臉一紅,不好意思,“結什麽婚啊,我不想跟一個傻子結婚。”
厲嚴蹲在陳又的面前,“不傻。”
陳又瞅他一眼,“你還不傻,你已經傻的冒泡了好麽?方圓一百裏都找不出第二個比你更傻的了!”
他在心裏唉聲歎氣,記得在其中一個任務世界,這人做簡單那會兒,搞了一出摔山失憶,假裝不記得一些事,這回倒好,比失憶要嚴重多了,直接變成一個傻子,還不是假的,是真的。
死過一回的人能呼吸,有心跳,睜開眼睛跟你說話,能擁抱你,親你,牽你的手,和你一起看日出,看夕陽,看花花草草,逗來福跟小金,已經是最大的幸運,知足吧你,陳又吐出一口氣,想開了。
厲嚴抿着薄唇,委屈。
“……”
陳又哼哼,大爺的把腿架在男人的肩膀上,“算了算了,我看你這麽帥,叼的不同凡響,勉爲其難的跟你結婚吧,但是婚後你必須聽我的,因爲我是你男人,曉得沒有?”
厲嚴立刻開心的傻笑,“曉得,我是你男人。”
“說嘛呢?”陳又一字一頓的強調,“你聽清楚了,我是你男人,不是你,是我。”
厲嚴認真的說,“哦,我是你男人,不是你,是我。”
陳又石化幾秒,腳在男人的肩膀上一踹,力道卻沒有大到沒邊,收着呢,“走開走開走開!”
男人沒走,撈着陳又往他臉上塗口水,他無病|呻||吟,“你成了一個大傻,我都占不到你的便宜,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哦,混蛋,你咬我脖子幹什麽啊,疼死我了,快給我咬一口,不然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卧槽你還咬,我不跟你結婚了,疼疼疼,我開玩笑的,我不跟你結婚,跟誰結婚嘛……”
門外的拐角處,陳衛東将邁前的那一條腿退回來,轉身往花園走,兒子這命,跟厲嚴是連一塊兒去了。(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