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黑鳥的那雙小眼睛對視,仔細的看看,才發覺這跟家裏養的那隻八哥不同,也不像她了解的任何一類八哥品種。
也許是某個罕見的品種吧。
不過,這八哥的毛色不怎麽好,比較稀疏,而且還有幾個地方都掉光了,看得出來,掉毛的問題很嚴重。
換做平時,程明星會去逗逗這隻黑鳥,教一兩句話,但是此時此刻,她沒有那種輕松的心思,或者說,從醫院拿回報告的那一天開始,她周圍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
辦公桌後的男人在給黑鳥喂水,神情溫柔。
黑鳥撅着屁||股,小腦袋低着,一口一口的喝水,可能是喝的開心了,會去拿鳥嘴去啄一下男人的手背。
男人不但不惱,面部的線條都會變的柔和,注視過去的目光給人一種寵溺的錯覺,好像黑鳥無法無天,他也照樣縱容着。
程明星看在眼裏,心中不自覺的生出一種羨慕,她覺得好笑,自己竟然會羨慕一隻八哥。
更好笑的是,她隻能羨慕。
多年前,程明星知道餐廳名字叫長相思,敏||感的她知道,長相思的背後一定有一個不爲人知的故事,跟餐廳的主人有關,刻入骨髓的牽扯。
慢慢的,她開始羨慕,那個從未出現的人可以不被老闆遺忘,是多幸運。
幾個月前的一天,老闆帶着陌生的青年出現在餐廳,程明星看見了,她還是羨慕,爲什麽一個男的能夠得到她滿心期盼的東西,她連做個夢,夢到跟老闆在一起,都覺得是老天爺的恩賜。
現在呢,不知道是因爲什麽,青年很久沒出現了,目睹老闆對黑鳥的在乎,程明星還是羨慕。
她永遠都在羨慕。
思來想去,大概這跟她的性格有關,做一件事,會反複的琢磨,做了會怎麽樣,不做,又會怎麽樣,總是要強迫症似的把每一個選擇會出現的結果都一一列舉出來,想的太通透,最後消磨了勇氣,隻能偷偷摸摸的,将自己藏起來。
說實話,辦公室的氣氛挺微妙的。
陳又知道程明星能看到自己,說明快死了,也許過不去這個年,關于這一點,常欽跟當事人都不曉得,唯一知情的他還不能說什麽,做什麽,隻能當個旁觀者。
人各有命。
喝夠了水,陳又飛到常欽懷裏,一隻手掌托住他的屁||股,防止他掉下去。
程明星的表情微驚,她突然有一個荒缪的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男人對待黑鳥的樣子,跟對待那個青年的時候是一樣的。
難不成,青年是這隻鳥變的?
這太離奇了,程明星覺得是自己這幾天睡眠質量太差,整個思維都偏離了正常的邏輯,隻是,她的确像是個多餘的人,被男人和黑鳥形成的一個小世界阻擋。
半響,程明星說,“老闆,你給的這個原因,我不能接受。”
常欽說,“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程明星抿唇,臉色白了幾分,“老闆,能不能看在我跟了你這麽多年的份上,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她根本不信男人讓自己離開,是因爲她姓程,這怎麽可能啊,之前從來沒有聽對方提過,對程姓會有某種排斥。
所以肯定是有别的原因,譬如是男人發現自己對他有上下屬以外的心思。
常欽摸着秃了好幾塊毛的黑鳥,“你的管理能力不錯。”
程明星的身子劇烈一震,她難以掩飾的擡起頭,滿臉的驚喜,男人能認可自己,這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下一刻,聽到男人說,“隻可惜,你姓程。”
“不止是你,所有姓程的,長相思都不會留。”
蹭着呢子大衣的陳又一怔,這會兒才聽出了點東西,常欽幹嘛要開除程明星啊,還要開除所有姓程的,搞這麽大,他想了想,隻想到一種可能了,那晚搞事情的是程明天。
一定是!
陳又鄙視自己,之前竟然一點都沒懷疑到那哥們身上。
也不怪他,哥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呸,他說錯了,對方一點都不普通,可會玩了。
反正他是沒見過比哥們更能玩的。
可是,再怎麽會玩,也不至于能輕易進出私人别墅,還弄進來六個男的啊,陳又想不通,特麽的,那哥們要是沒有金手指,是某個存在把對方放進去的,故意安排這麽一出,目的是要搞死他。
那個存在會是誰呢,比他男人還叼?
陳又沒去聽程明星說了什麽,他急急忙忙的去問系統,“我來這個世界以後,死了好多人啊,這是怎麽回事?”
系統說,“你是不是傻,我跟你說過幾次了,這是靈異10區,不死人,有問題。”
陳傻子抽抽鳥嘴,好吧,他真的忘了,“不會是要死光光吧?”
系統說,“不知道,這個區不歸我管。”
陳又說,“那歸誰管啊?都是同事,你幫我問問,我男人會不會有事?”
系統說,“回答你兩個問題,一,我這邊沒有同事關系,二,你男人是死是活,誰也管不了。”
陳又說,“是因爲他太叼?”
系統說,“我跟你男人不熟。”
“……”陳又說,“老四,那你可不可以跟我透露一下,我男人到底有多叼,是不是最叼的那一個。”
系統沒回複。
陳又剛要催,腦子裏冷不丁出現嘭一聲巨響,爆||炸聲大的他頭疼。
系統這是叫他原地爆||炸。
陳又歎口氣,我的老四啊,原地爆||炸不是這麽用的,别亂用好麽?
回過神來,辦公室剩他跟常欽,程明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八成是沒有解開心裏的疑惑。
被老闆開除了,因爲自己的姓,真逗。
命這東西,真的說不好。
陳又仰起頭,對着常欽說是不是程明天幹的,“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常欽說,“聽不懂。”
陳又飛到桌上,啄起那張簽了程明星三個字的辭退報告丢給男人,你跟我說說,辭掉程明星,上哪兒找合适的人當經理?
“開餐廳是等你等的無聊。”
常欽輕笑道,“餐廳不開了,養你也沒有問題。”
聽男人這麽說,陳又翻白眼,我跟你這種叼炸天的人無話可說。
常欽起身走到窗戶那裏,目光似乎停在一處,又像是什麽也沒看,眼睛裏一片虛無。
陳又蹲在男人的肩膀上,問他怎麽了,“大大大?”
常欽揉揉眉心,隻是說,“想吃你做的蔥油拌面,你什麽時候能變成人?”
隻要你讓我吃點口水,是分分鍾的事,陳又飛到男人面前,閉上眼睛把鳥嘴送上去,來吧。
常欽擡手,拿一根手指戳一下黑鳥的額頭,“别撩我,嗯?”
陳又扇扇翅膀,撩!
他撩了好一會兒,撩的自己都快睡着了,男人也沒對他怎麽着,打||個||啵都不願意。
要不是死鳥,是人,那完全不是一回事了,陳又什麽都不做,男人會很不要臉的湊上來,一湊是好幾個小時,他踹都踹不走。
妥妥的是對物種的歧視。
天空慢悠悠地下起小雪,飄飄揚揚的,打着旋兒落入這座城市,也不管所有人接不接受,強行在天地間爲所欲爲。
常欽撐起一把黑色的雨傘,邁着長腿漫步街頭。
傘下,一隻黑鳥縮在他的大衣裏面,露出黑色的小腦袋,鳥嘴裏哈出白氣。
下雪了,街上的行人依舊很多,趁着雪天,帶另一半出來感受感受浪漫的氣息,在漫天飛舞的雪中牽手,擁抱,熱||吻,這很不錯,能在記憶的長河裏停留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流失。
陳又想跟常欽那麽來,可惜他現在變不成人,過兩天看看,他一定要在雪地裏玩耍。
大一的時候,陳又一天晚自習下課,上學校三食堂買了份榨菜肉絲面,打包了回宿舍吃的,半路上,他經過一處教學樓後面的小竹林,聽到奇奇怪怪的聲音。
當時正是大雪紛飛,地上,樹上都是白的。
陳又暗搓搓的躲在角落裏看,等到倆位同學搞完事情,若無其事的從小竹林裏面走出來,他手裏的榨菜肉絲面全糊了,也冷了。
第二天開始,陳又不上晚自習了,他也沒叫上宿舍三寶,自己一個人在學校各個秘||密藏身點溜達,開闊了眼界,豐富了閱曆,免費聽了好幾堂課,很猥||瑣,很變||态。
一周下來,陳又發現了一個現象,環境越差,挑戰性越大,同學們的熱情越高漲。
他一直想嘗試的,在監||獄那次因爲種種因素,沒盡興。
這回不一樣,在家裏的花園完全可以肆無忌憚,在雪地裏打滾都沒人管,陳又啄一下常欽的胸口,尋思找個機會趁他睡着了,偷吃口水,盡快變成人。
不到半小時,有五個人對黑鳥投過去好奇的目光,一個是身強力壯,脖子上挂着耳機的嘻哈小夥子,一個是背着書包,眼角有淤青的初中生,一個是打扮性||感,滿臉放||縱氣息的年輕女孩,一個是四五十歲,心事重重的中年男人,最後一個是還坐在嬰兒車裏,帶着厚厚毛線帽的可小寶寶。
陳又除了感慨,是感慨。
按照系統跟他說的,意思是陽壽快完的人沾上了地府的死氣,才會看得見他。
這世上的人很多,無論是善是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殘疾是健康,都會按照各自的命運走,沒有人可以成爲例外。
路過一家蛋糕店的時候,陳又想吃蛋糕,“大大大大。”
在店員羞澀的注視之下,常欽收了雨傘進蛋糕店,出來時手裏提着一個水果布丁的小蛋糕,隻有6寸,夠一隻鳥吃。
有吃的,陳又的心情沒那麽沉重了,他飛到傘上面,又飛進來,把身上的雪甩了常欽一臉。
常欽揪住黑鳥的尾巴,總是這麽頑皮,隻有被他搞累了,實在動不了的時候,才會老實乖順,躺哪兒不動彈。
他把黑鳥撈到懷裏,勾着唇角笑笑,“你啊。”
陳又打了個抖,對這兩個字,以及特有的語調和笑意都有種不可說的感覺,怎麽說呢,其他地方還好,是會條件反射的想撒||尿。
這場雪是循序漸進的,到了下午,已經是鵝毛狀了,如果不間斷,這座城市會穿上新衣。
程明星離開餐廳,一個人開着車在市裏轉圈,她看到雪花飄到車前的玻璃上,一時之間有些恍惚,直到刺耳的喇叭聲響了,她才驚醒。
生命很脆弱,不想要了,很容易。
可是,想要的時候,卻異常的艱難,無論怎麽祈禱,老天爺都不會憐憫。
程明星把車停在路邊,她靠着椅背,啪嗒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這幾個月,煙抽的越來越兇,自己不去約束在意自己,别人更不會過問。
家裏隻管她的感情,男朋友找到了嗎?怎麽還沒有找到?挑來挑去有意思嗎?到底還想不想把日子過好了?
似乎對他們而言,男朋友是日子過的好不好的唯一标準。
那些個親戚裏頭,誰聽到說她沒有男朋友,會露出“天啦,不會吧,你快三十歲了,竟然連男朋友都沒有啊?”的驚奇眼神。
有房有車,長的也很好,爲什麽會沒有男朋友呢,這也太奇怪了,肯定是哪方面有問題,所以親戚們會以最大的惡意去讨論,嘴巴一張,兩片嘴皮子上下咂咂,說了什麽,都不過惱。
思緒驟然回籠,程明星被煙味嗆到,她從包裏翻出紙巾,擦掉眼角流出來的生||理||性||淚水,不是她眼光高,也不是她挑剔,自以爲是,不把那些男的放在眼裏,是她太懶,也已經疲乏了。
把一根煙抽完,程明星上了高速,去a市的xxx醫院檢查。
她在a市的某個酒店住下來,接到醫院的電話過去,這次的檢查結果跟上次一樣,确診了。
有的人一直活的好好的,連感冒都沒有,突然得了不治之症,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這類的情況在近幾年出現的次數有所增多。
醫生也不是頭一次處理這種事,知道安慰的話在這一刻很蒼白,意義不大,他隻是告訴程明星,盡早辦理住院手續,配合治療。
程明星平靜的把報告單放進包裏,平靜的轉身走出診室。
醫院裏的聲音嘈雜,有人會去側目,欣賞欣賞臉蛋漂亮,身材絕佳的女人。
程明星穿過一樓,站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她攏了攏散下來的一縷卷發,别到耳後,大概是上次檢查了以後,自己的心裏有了準備,這次确診了,也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運氣向來是奢侈的東西。
沒有打傘,程明星走進雪中,頭上身上很快白了,雪花融化,寒意滲透,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活的很憋屈,也很可悲。
一次戀沒有談過,用了十多年的時間來喜歡一個人,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也不敢去做些什麽,說些什麽。
程明星坐進車裏,手腳都凍僵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秒,或者是一兩分鍾,她的指尖開始發顫,慢慢的,是她的手臂,肩膀,之後是整個身子,她用手捂住臉,發出悲痛無助的哽咽。
沒有人不怕死。
程明星的腦子很亂,什麽都想,把報告上寫的告訴父母,他們會承受不住吧,那個男人知道她的病情,會不會對她多一點關注?接受治療,也隻是在苦撐,在煎熬,甚至拖累家裏,她忍下了病痛的折磨,是否會得到老天爺的特殊關照,讓她多活幾年?十幾年?
如果不能得到特殊關照,那她還能靠什麽來堅持?
想到最後,程明星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不了她的身體出現緻命問題的事實,不是有句話說,人倒黴,喝水都塞牙嗎?
是倒黴了,能怎麽辦?
片刻後,程明星深呼吸,調整了情緒,把車開去市裏的一間酒吧。
她很少來酒吧,每次來都是跟幾個朋友一起,目的都是節日慶祝,是第一次,她一個人過來,什麽也不做,隻是喝酒。
低音炮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酒吧裏五光十色,燈光師是個會玩||暧||昧||的情||場||高手,能夠跟着音樂的節奏去調燈光,一首滄桑的歌曲被燈光影響,都能給人一種撩||情的感覺。
程明星在角落裏坐着,大衣脫了,黑色修身連衣裙包||裹着比例很好的身子,成熟,性||感,且妩||媚。
每一個年齡段,都會有不同的風采,這個年紀的女人,有着獨特的吸引力。
程明星沒有回應那些肆意打量的眼神,她垂着眼皮,一手夾||着香煙,一手端着酒杯,忽然感到悲涼,這裏多的是人,男男女女都有,可是她卻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也是,這是酒吧,是來享樂的,不是聊天的地方。
程明星從沙發上站起來,身子晃了晃,又坐回去,她拽到旁邊的包,翻着手機想打電話,結果滑了幾次,都沒滑到聯系人那一欄。
一個青年過來,體貼的說,“小姐,你喝醉了,跟我說說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家吧。”
說着,那人自來熟的給程明星拿走沙發上的大衣,皮包,單手去摟她的腰,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
程明星被青年摟着往外面走,她想掙脫,但是渾身無力,嗓子裏火辣辣的,發出的聲音都很小,“你放開我。”
“我放開了,你怎麽走啊?”青年在女人脖頸裏吹口氣,“美女,你知道嗎,你一進來,酒吧裏的很多男人都想||搞||你,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不光想,還硬了。”
程明星的眉心擰緊,胃裏一陣翻滾,“不怕我有艾||滋?”
青年哈哈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别說你有艾||滋,算你是個人||妖,我今晚也搞定了。”
有人看過來,他聳聳肩,煞有其事的說,“讓各位見笑了,我混賬,昨兒個惹女朋友生氣了,她鬧着要跟我分手,自己跑酒吧來了。”
程明星被青年帶出酒吧,正要往一輛車裏推,她的一條手臂被拉住了,耳邊有個驚訝的聲音,很熟悉。
幾瞬息後,程明星想起來了,聲音的主人是她最後一次相親的對象,溫文。
她要說什麽,酒勁上頭,天旋地轉。
溫文跟朋友在對面喝咖啡,隔着玻璃窗看到程明星的身影,立刻跑出咖啡廳,穿過馬路趕了過來,抓着她的手臂,五指緊了緊。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青年的臉色非常不好,問你誰啊。
溫文不慌不忙,“這是我女朋友。”
青年的臉抽搐,他哈了一聲,“你說是是啊,别特麽逗了好麽,這是我馬子,酒吧裏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溫文的眉頭皺皺,以爲是這個女人是在跟自己相親後,交往了一個男朋友,他的視線掃過去,捕捉到了女人臉上的排斥和厭惡,還有掙紮,嘴裏也在說着什麽,隻是因爲喝多了,比較混亂。
思慮過後,溫文的神情變了變,要把女人往懷裏拉,被另一股力道阻止,他寒了聲音,“你知道她叫什麽嗎?”
青年憋不出一個字。
這時候,已經有看熱鬧的靠近,見青年說不出話,都對他的身份産生懷疑。
溫文看着滿臉醉意的女人,聲音壓到很低,“明星,能聽到我的話嗎?我是溫文,我們見過的,跟我走,好不好?”
程明星說着酒話,前言不搭後語。
溫文見狀,趁青年愣神之際,将女人撈到自己懷裏。
煮熟的鴨子飛了,青年鐵青着臉罵了一聲,用力踹一下垃圾桶,不甘心的走了。
溫文沒想到會在a市遇見女人,他關上車門,不知道把車往哪兒開,“程小姐,抱歉,剛才是不得已才那麽說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明星歪着頭,她長的白,這麽做的時候,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都很明顯。
喝醉了的人,給不出回應。
溫文的眉頭打結,他按按太陽**,喃喃道,“一個女人,爲什麽要去那種地方喝酒,還喝這麽多……”
第二天,程明星是在酒店的床上醒來的,她看看淩||亂的床被,一地的衣服,頭痛欲裂。
昨晚的片段都在腦子裏塞着,雜亂無章,她懷疑自己跟溫文在一起的時候,喊了常欽的名字,還不止一次。
大家都是成年人,沒有被迫,是你情我願,真攤開來說,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
程明星坐在床頭,對着白色的被子發呆,鼻子下面出現兩條血||痕都渾然不覺,她看見的時候,被子上已經多了幾朵血紅的花朵。
呆滞一瞬,程明星匆忙起身,往衛生間沖,地上落了一串紅點。
溫文隻是下樓去附近的早餐店買了早餐,他開門進來,房裏已經沒有女人的身影。
被子上的血紅色落入眼底,溫文吓了一跳,這拿出手機,撥了那個可以背出來的号碼,那頭提示已關機。
溫文把早餐放到桌上,他扯扯衣領,有些莫名的焦躁。
昨晚的事,他想跟那個女人談談,内容都想好了,他會表白,将自己真實的心意告訴對方,希望能給他一個機會,交往着看看。
對于那個叫做常欽的人,他不會去追根問底。
誰知道人走了,還是在發生了事情之後,溫文摸不清女人醒來以後,是什麽反應,對他又是什麽态度。
他苦笑,“是厭惡吧。”
比起這個,溫文更擔心女人的身體,不但被子上有血,地上也有,他皺皺眉頭,還是給老師打了個電話,試探着問了問,可惜一無所獲。
程明星回了自己訂的酒店,睡了一天才去酒吧那裏取車,開回m市,她的公寓是租的,離餐廳近,現在她的生活因爲一份檢查報告天翻地覆。
錢财跟健康放在一起,簡直可笑。
晚上,程明星的手機才開機,她還沒去看短信,家裏的電話打過來了,“你怎麽回事啊,手機一直關機,媽一天什麽事都沒幹,盡給你打電話了!”
程媽媽命令道,“明星,不管你這會兒在哪兒,在做什麽,都給我回家!”
程明星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的,“怎麽了?”
程媽媽說,“你二叔家裏出大事了,趕緊的,電話裏說不清,回來再細說。”
把手機丢到床上,程明星去拿吹風機吹頭發,她看着鏡子裏的女人,鏡子裏的女人也在看她,不到三十歲,臉上并沒有出現衰老的迹象。
半響,她們都笑了。
程明星的家離公寓有一段路,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一天沒怎麽吃東西,胃裏往上冒着酸水。
一進門,程明星被媽媽拉到房裏,給她說了二叔家的事,她聽着,隻覺得世事無常。
二叔家是,她也是。
唉聲歎氣的說了一大堆,程媽媽說到重點了,“明星,我跟你爸商量過了,雖然我們跟你二叔家走的近,有個什麽事,搭把手也是應該的,但是,也要看是什麽事,你二叔家如今破産,房子都要被沒收了,欠下那麽大一筆債||務,我們是有心無力,隻能替他們着急。”
“總之你記住了,能幫的幫,幫不到的,也不要打腫臉充胖子。”
說到底,是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程媽媽知道自己的女兒本事不小,在餐廳當經理,沒談過對象,這些年獨自過,攢下來了不少錢,有房有車,她擔心程明天一家找上女兒,想刮走些東西,所以火急火燎的把人叫回來,提前打聲招呼,怕女兒會出于可憐,同情那家人,把自己的家當都拿出去。
對程媽媽來說,要是那麽做,是萬萬不行的,她覺得,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因爲别人家的事,影響到自家。
程明星說知道了,“媽,沒别的事,我回去了。”
程媽媽拉她的手,“這麽晚了,還回去幹什麽,在家裏睡,明天再走。”
程明星看着自己的母親,忽然沉默了下來。
程媽媽見女兒好像有話要說,她想到了什麽,“明星,該不會是明天他已經找過你了吧?”
“沒有。”程明星說,“媽,你給我弄個蛋炒飯吧,我想吃。”
“這都幾點了,吃什麽蛋炒飯啊,那東西油多,晚上吃了也不好消化的,我問問你爸冰箱還有沒有剩飯,你等着。”
程媽媽剛要起來呢,她一扭頭,拽着女兒的後背看,“明星,你這大衣上怎麽這麽多頭發啊?”
程明星的臉色有短暫的蒼白,“熬夜熬的,頭發掉的多。”
“熬夜熬夜,你多大年紀了,還熬夜,那些猝死的是熬夜熬的。”
程媽媽唠唠叨叨的,“不聽媽的話,媽早告訴過你,一個女孩子,早早找個男朋友,把婚結了,再生個孩子,在家裏燒燒飯洗洗衣服,帶帶孩子,不比什麽都好。”
程明星的頭有點暈,她撐着額頭,嘴唇沒有什麽血色,原本她還在想,晚上把檢查結果跟家裏說了,現在她說不出話來,甚至想發火,想把藏了這麽多年的怨氣都發洩出來。
到了了,程明星還是什麽也沒說。
程媽媽看出女兒不樂意聽,沒好氣的說了幾句,出去了。
房裏,程明星聽到母親在遷怒父親,沒有理由的發脾氣,她的頭更痛了,搖搖晃晃的抓着桌角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倒在地上。
外頭的程媽媽還在跟老伴吵,倆人沒什麽好吵的,是吵陳芝麻爛谷子,你的破事,我的破事,你家的破事,我家的破事,吵的臉紅脖子粗,嘴裏的話是越來越難聽,到死之前,都不會罷休。
程明星的意識恢複,她還在地上,父母也還在吵。
今晚想吃一碗蛋炒飯是不可能了。
程明星去洗把臉,出來後,她的眼睛是紅的,頭腦很清晰,她從包裏拿了手機打電話說,“二叔,我聽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你把卡号給我,我給你轉個一百萬過去。”
程父老淚縱橫,“明星啊,謝謝你。”
程明星心說,沒什麽好謝的,這點錢都不夠巨額債||務的一個小零頭,她的能力有限,時日無多,隻能做到這個程度。
如果到了地底下,還能爲陽間的人祈禱,她會祈禱,但願程明天能夠頂住壓力,堅強的活着,不再貪圖享樂,不再堕落,不再不知所謂。
人總要長大的。
在程明星安慰程父的時候,程明天從一個會||所出來,一瘸一拐的走着,他的嘴裏罵罵咧咧,脖子上有一條血||痕,一看是被什麽東西抽的,還用了可怕的力道,幾乎已經是皮||開||肉||綻。
左邊沖上來一人,是張志,他拽住少年,“你||他||媽在這鬼地方幹什麽?”
程明天嗤笑一聲,“接||客啊,看不出來?”
張志瞪着倆眼珠子,見鬼似的,他抖着嘴唇咒罵,“操,什麽狗||屁玩意兒,程明天,你一天不被人搞,會死是吧?啊?!”
程明天一把将男人的手揮開,見對方瞪着自己的脖子,他感覺那處傷口|火||辣||辣的疼,比被打的時候要疼多了,他難堪,說的話惡劣,“老子想怎麽着怎麽着,關你屁事。”
周圍有人駐足,有人竊竊私語。
一男一女拉拉扯扯,還算正常,換成兩個男的,一副恨情仇的樣子,那怪了。
張志粗聲喘氣,“我||賤。”
他嘲弄的笑笑,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程明天,我不可能一直這麽賤下去,哪天我不賤了,你被人搞||死在街頭,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知道瞎||逼||逼,程明天看着怒氣沖天的男人,“我倆壓根不是一路人,你别再管我,我也不禍害你,到此爲止吧,張志。”
張志的眼底有滔天的憤怒,又一點點消失,變成死寂,他後退兩步,一連說了兩個好,“程明天,好自爲之。”
男人走後,程明天把衣領往上拉拉,踹着賺來的上萬塊回家,等車的時候,一個不認識的肌||肉||男朝他這邊過來,他沒當回事,直到對方站在他的面前。
聽到這不認識的肌||肉男說明來意,程明天臉上的表情有點異樣,原來對方是他那次在論壇勾||搭上的其中一個男的炮||友,對方說那男的好些天都沒回來了。
程明天聽不太懂,“跟我有什麽關系?”
肌||肉||男冷哼一聲說,憎惡的看着少年,充滿敵意,“我登陸他的賬号,看到一段聊天記錄,查ip查到一個大号,找朋友接着查,發現是你。”
程明天的臉一抽,他忘了,世上有一種特殊的小群體,專搞這種事,“聊天記錄上的是我,但你那位要找的,不是我。”
“别跟老子胡扯,不是你是誰?”
肌||肉||男生氣了,拽住程明天的衣領,怒罵出聲,“你||他||媽||在聊天記錄上面||騷||的跟條母||狗一樣,那麽||欠|||操||,還說不是你,當老子是傻||逼啊?”
程明天的氣息紊亂,當時他爲了給那個青年搞到幾個厲害的角兒,想讓他們把對方往||死||裏||搞,特意去||勾||引|,說了很多惡心吧啦的話。
他冷着臉,一字一頓,“我再說一遍,那天你那位要見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肌||肉男盯着少年,“那是誰?”
程明天不答反問,“你那位這幾天都沒有出現?”
肌||肉男說,“從1号開始,人不見了,不光是他,論壇還有幾個帖子,有别人在同一天失蹤。”
程明天大力掙脫開,快速拿手機登入論壇,很容易發現了對方說的帖子,在首頁飄着,全是今天發的,他挨個進去看,眼神越來越怪,接近驚悚的地步。
一共六個人,是他1号那天晚上勾||搭上的,一個不差。
這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是那幾個人把青年搞||死了,不敢出來,找地方躲藏,或者跑路了?
程明天的臉煞白,真要是出了人命,那幾個跑了,警||察會不會查到他身上?這一刻,他恐慌起來,家裏的情況已經跟從前不同,找個律師的錢都沒有了。
肌||肉男惡狠狠的爆||粗||口,“小子,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把聊天記錄傳到你學校的論壇上去!”
程明天沒聽清,他急匆匆坐進開過來的計程車裏,報上别墅的地址,要親自去看看。
紅路燈的時候,程明天給程明星打電話,沒提家裏的事,也沒說别的,隻是直截了當的問,“常欽這幾天有去餐廳嗎?”
程明星的回答同樣直接,“有。”
眼睛瞪大,計程車裏的程明天開始坐立不安,他在挂斷前說,“那個青年沒離開,一直住在常欽那裏。”
程明星的聲音變了,“你是怎麽知道德?”
電話已經挂掉了。
程明天抓着手機,臉色變了又變,那晚常欽回來,肯定看到那個青年被||玩||弄||了,他竟然還照常出現在餐廳。
是不是說,青年沒有出事,是那幾個人出事了?
程明天猛地搖頭,不可能,那幾個人都是能玩的,看到那個相貌出色的青年,絕對會失去理智的撲上去,不|搞||死,是青年祖上積德。
況且,算是常年回來的時候,正好撞到那幾個人正|在||搞||青年,也頂多是上去動手。
常欽隻是一個餐廳老闆,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沒那麽大的能耐,可以一人擋住六人,還能随意殺||人||滅||口。
所以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想到自己家裏接連發生的遭遇,像天災一樣,程明天的臉更白了,他神經質的自言自語,“不會的,一定不是那樣,跟我沒有關系!”
前面的司機看一眼後視鏡,發現少年的脖子上有血||痕,臉白的吓人,身子在抖,言行舉止變的怪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不過有多個心眼,怕載到有問題的客||人。
别墅裏,花園的路燈全開着,把地上的皚皚白雪照成暖黃色。
陳又吃夠了常欽的口水,不用喊咒語,嗖一下變成人後,他死活不要在屋子裏玩兒,非要拽着常欽出來,要在雪地裏玩耍。
常欽無法,隻能被他拽出去,倆人跟個大傻子似的在雪地裏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天寒地凍的,風一吹,都帶着雪粒。
天上的月亮是個月牙,地上的雪很白,今晚真的很冷。
陳又是穿着粉色的睡衣睡褲出來的,厚是很厚,但是架不住天寒地凍,他打了個噴嚏,手放進常欽的大衣裏,環抱上去,激動的兩眼又黑又亮。
常欽把人往懷裏帶帶,擋着點風雪,“你拽我出來搞什麽?”
陳又看不上道的小朋友一樣看自己的男人,“搞||我啊。”
“……”
常欽低笑,“去房間。”
“房間多沒勁啊,家裏樓上樓下的,能玩的地方,我們都玩過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陳又在原地蹦蹦跳跳,一邊暖身,一邊說,“快快快,在這裏||搞||我。”
聞言,常欽摸摸陳又的額頭,“沒發燒。”
陳又搖頭晃腦,把男人放在他額頭的手甩掉,不耐煩的嘀咕,“磨磨蹭蹭的,能不能爺們點?”
他扯一下嘴角,哼哼道,“真不是我說你,我好不容易變成人了,你還不抓緊時間跟我玩耍,我不得不懷疑,你對我的還沒有一杯的量。”
常欽的面部微抽,沉聲道,“别胡鬧,外面冷,回去。”
陳又耍無賴,屁||股往後面撅,跟男人較上勁了,“我不回去,我要在雪地裏!”
常欽的眸色深谙,嗓音嘶啞,最後一次提醒突然發瘋,不知死活的人,“待會兒你别哭,哭了沒用。”
陳又說他絕對不哭,誰哭誰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