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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世上隻有爸爸好20

右手使不上力的事,陳又沒有告訴盛擎,他不知道說什麽好,總不能說“嗚嗚嗚怎麽辦我連杯子都拿不起來了,我要死了”這種話吧,怕把人吓到。

但是陳又并不知道盛擎爲了時刻掌握他的病情,早早在房裏按了監||控。

西邊的一棟别墅裏,盛擎坐在辦公桌後抽煙,幾個醫生低眉垂眼,周遭籠罩的氣氛非常壓抑沉悶,是那種暴雨降下來之前的征兆。

“扣扣”的聲音從辦公桌上響了起來,盛擎漫不經心的敲點着桌面,“說說。”

年長的醫生沉吟着開口,“病人的心态很重要,夏少爺在這方面異于常人,隻要讓他的精神好起來,人樂觀向上,吃無污染的食物,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會創造一個醫學史上的奇迹。”

其他醫生争先恐後的附和。

盛擎敲點的動作沒有停頓,“你們也看到了,他的右手肌||肉已經無力了。”

還是那個醫生說話,“盛先生,說實話,夏少爺直到現在才出現那種現象,已經超過我的意料。”

他伸出一根手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我幾年前接觸過這種遺傳病,患者在被發現到死亡,僅僅隻有兩個月的時間,而夏少爺……”

發覺一道犀利的目光掃向自己,醫生的聲音卡在嗓子眼,後半句沒有往下說。

盛擎的薄唇一抿,“繼續。”

那個醫生說,“夏少爺接下來會出現不定時的肌無力,不止是右手,還會有其他部分,慢慢的,會出現暫時性的癱瘓,具體的醫治方法要等檢查做完才能判斷。”

盛擎彈彈煙身,嗓音冰冷,“聽清楚了,我再說一遍,我要他活着,不是活一天,一個月,一年,是活到我死。”

幾個醫生大氣不敢出。

醫生不是上帝,隻能盡力做好自己可以做的,富貴在天生死由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啊。

盡管心裏這麽想,他們誰都不敢說出來一個字,唯恐惹怒了這個人。

後半夜下起了一場雨,淅瀝瀝嘩啦啦的,敲打在窗台上,雨點樂此不疲的在那哼哼哈嘿,特别調皮,非要鬧醒房裏的少年。

陳又翻了個身,真是夠了啊,下個沒完了還。

他伸手摸摸,不是空的,冷的,是男人結實溫熱的胸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抱着換了個房間的。

盛擎捉住胸前的那隻手。

陳又的腿一蹬,趴到男人身上,在他耳邊說,“爸,下雨啦。”

盛擎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嗯。”

陳又吹吹氣,“我睡不着,你陪我說說話撒。”

盛擎把被子拉拉,“爸爸困,明天再說。”

陳又捏住他的鼻子,堵住他的嘴巴,哼哼,喘不了氣了吧,我看你還怎麽睡覺。

盛擎的嗓音裏裹挾着隐忍,“别鬧。”

陳又往下蹭,嘴巴貼到男人的喉結,還吧唧吧唧好幾下,聽到他的呼吸一滞,滿意了。

睡什麽睡,外面下大雨,房裏可以下小雨啊。

盛擎拍了一下少年的屁股,力道很輕,“乖,聽話。”

陳又不想聽話,他的右手又能用了,心裏特别激動,差點都哭了,好不容易數了一億隻羊把自己數睡着,結果被下雨的聲音給吵醒了,現在完全不想睡,想搞事情,搞一小時兩小時,搞到天亮都行。

“爸,我想看鳥。”

“下着雨呢,鳥都躲棚子裏睡了,天晴了再看。”

“不是那些。”

盛擎沒想到少年這麽快看膩了園子裏的那些鳥雀,“其他的品種還沒到,要等半個月左右。”

真不知道怎麽說你,哎,說你是豬,你又不是,不是吧,可你又是,所以你是不是豬,這是一個很難搞的問題,陳又在男人耳邊說了什麽,他感覺男人的氣息沉了下去,很明顯。

盛擎把燈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少年黑亮的眼睛,神采奕奕,他咳一聲說道,“你的身體沒好,會傷到你。”

沒事沒事,真的,我一點事都沒有,陳又捧着男人的臉吧唧,他哼唱了一句,“原來沖動的情節,是和你看鳥,嗒啦嗒啦……”

盛擎很是無奈,“好,不過你要聽爸爸的話。”

聽聽聽,我肯定聽啊,陳又萬分期待。

不多時,盛擎去把他養的那隻巨大的黑鳥給放了出去,鳥雀有烏黑烏黑的羽毛,還發着亮光,特别的美,它在半空昂頭長嘯一聲,那聲音異常的嘹亮,穿透力超強。

聽到主人的指揮,黑鳥便抖抖魁梧雄壯的身子,敏捷地飛到陳又面前,帶着他往天上飛,往地上沖,飛行的時候忽高忽低,忽快忽慢。

陳又緊緊抱着黑鳥,聽着風在耳邊呼呼的吹,整個天地都成爲虛影,好棒。

黑鳥帶陳又飛了很久很久,陳又從它身上下來的時候,有種恍然如夢,夢如人生,生不如死的感覺。

盛擎去打水,擰幹毛巾蓋在少年的臉上,将那些淚痕擦掉,“玩夠了?”

夠了夠了,太夠了,陳又在生不如死的狀态掙紮着,試圖死灰複燃,但是不行,他隻能再跌回去,“爸,幾點了啊?”

盛擎拿起手機看,“快三點了。”

陳又噢道,“我餓了,想吃餅幹。”

盛擎說,“餅幹不能吃,你躺着,我去給你泡杯牛奶。”

陳又對着男人的背影喊,“大杯的啊!”

他喊完了,虛的一身是汗,眼前真真發黑,天花闆都在轉啊轉的,“444,我看到善念值可以買東西,我記得我是有17個,能買什麽啊,可以買強身健體的藥麽?”

系統說,“藥有,但是對你沒用。”

陳又嗚咽,“不會吧,平台不是好多産品嗎,沒有一樣有用的?”

系統說,“有一樣可以讓你多活幾年,但是要……”

陳又連忙問,“多少,我那些都拿去。”

系統說,“你那些加三個零夠了。”

陳又,“……”

他不死心的問,“不能便宜點嗎?國慶快到了,有活動的吧?”

系統說,“如果我是你,去獲取善念值。”

陳又歎氣,說的容易,做起來好難的,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千多是怎麽來的,善念值這東西,從字面上來說是善念。

可是他完全不清楚,自己會在什麽時候有善念,有了也是毫無感覺。

第二天,雨沒有停,拖拖拉拉的,很不爽快。

陳又躺在床上抱着筆記本看直||播,裏面那小哥在老家的水塘裏抓魚,泥鳅,還有大蝦,人是個會來事的,又很會搞幽默,氣氛非常活躍,彈幕刷的好快,火箭一架一架的沖過,遊艇一艘一艘的遊過,土豪很多啊。

他是個窮鬼,隻能給一點。

按鼠标的時候,無力感又出現了,陳又隻能用左手,他尋思,哪天左手也不行了,得上腳。

看來很有必要提前訓練訓練十根腳趾頭的靈活度啊。

是不知道等腳也不能用了,那該怎麽辦?陳又撇嘴,隻有等死。

任務進度麻煩了。

輸完液,陳又看着手背上的青紫針眼,他拿另一隻手去摸摸,生病真是一件自己難受,也讓别人痛苦的事。

那時候老媽病倒了,老爸一下子蒼老了好多,家裏也彌漫着很不好的氛圍,死這個字是不能提的,陳又不小心提過一次,被老爸給罵了。

老媽答應老爸,會努力撐下去的,結果呢,她連那個年都沒撐到頭,丢下他們爺倆走了。

老爸消沉了好一段時間,才能接受老媽不在了的事實。

手被摸了一下,陳又回過神來,對男人說,“爸,湖裏有魚嗎?”

盛擎說,“有吧。”

陳又雀躍的說,“中午吃完飯我要去釣魚。”

盛擎皺眉,“不行。”

陳又立馬垮下臉,不高興了。

盛擎眉間的紋路更深,半響他說,“隻能一小時。”

陳又得寸進尺,“兩小時。”

盛擎說,“半小時。”

陳又的臉抽了抽,爸你要是這麽搞,那很沒有意思了,他咬咬牙,“一小時一小時!”

這件事算是愉快的定下來了。

午後,後面的湖邊多了一把椅子,一張桌子,桌上放了無污染的純淨水,還有一些吃的,邊上有幾個保镖,醫生,護士。

陳又煩躁德坐在椅子上拌魚料,這麽大的陣勢,别說是魚了,人都不敢靠近好麽?

他把魚料撒進湖裏,低頭去袋子裏扒拉蚯蚓,挑三揀四的,這條顔色不夠紅潤,那條太苗條,沒什麽肉。

後面的幾人看到少年把袋子拿到腿上,湊到袋子裏去翻,都有點反胃,但是他們作爲大人,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陳又終于挑到幾條滿意的蚯蚓,他翻了其中一條的牌子,熟練地搞到魚鈎上面,把魚竿轉轉,放進水裏,拿濕紙巾擦手,順便等魚吃鈎子。

風有,不大,吹到臉上的時候有一點溫柔,太陽也有,不烈,投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泡在溫水裏面。

什麽都剛剛好,是魚不上鈎。

陳又眼巴巴的望着湖面上的浮子,一點都不動啊,難道是魚料的問題?不可能啊,他聞着好香,剛才自己差點沒忍住去嘗一口。

那是蚯蚓的問題,絕對是,它不合湖裏那些魚的胃口。

陳又死也不承認是自己的魚伎不行。

一小時到了,後面那幾人上前收拾,很快,湖邊屁都沒有留下。

陳又前兩天一條魚都沒釣到,他都是無精打采的拿着魚竿回去,吃進嘴裏的飯菜都不香了。

想當年,陳又在村子裏也是一能人啊,每天都出去撒野,腰上挂着一根細鐵絲,專門用來串魚的,他每次回家都串了一大挂大大小小的魚。

到了第三天,陳又甩一次魚竿,有一條魚挂在上面,活蹦亂跳的,甩了他一臉的水。

“卧槽,怎麽了都是,湖裏的魚突然上我了?”

陳又開心啊,他把魚從鈎子上慢慢弄下來放進魚簍裏面,拽起魚簍看看,裏面已經有十幾條鲫魚了,個個都好大,還很漂亮。

“444你快看啊,我釣了好多魚!”

系統潑涼水,“這個是人工湖,沒有魚,是你粑粑派人放了幾十斤魚進去,可是他沒想到你會蠢的連一條魚都釣不到,爲了讓你開心,他隻好讓人潛在水底,往你的魚鈎上串魚。”

陳又被涼水潑的打了個哆嗦,“……這特麽的也能行?真是厲害了。”

盛擎處理完手裏的事過來湖邊,正好看到少年往魚簍裏丢魚,他低聲說,“又釣到了一條?”

是啊是啊,你想讓我釣到幾條,我能釣到幾條,好牛逼的,陳又喝口水,“爸,這湖裏有龍蝦嗎?”

盛擎的額角隐隐一抽,“你又要釣龍蝦了?”

陳又嗯嗯的點頭說,“不知道怎麽回事,湖裏的魚今天腦子特别笨,傻不愣登的,都在往我的鈎子上撞,好沒意思啊,我覺得還是龍蝦好玩。”

他好似是看不到男人黑下去的面色,随便指着一個方向說,“那邊有土堆,肯定有蛤|||蟆,用一條蛤|||蟆腿能釣到龍蝦了。”

盛擎刮了一下少年的鼻子,“釣個魚行了,想吃龍蝦爸爸讓人去買。”

陳又眨眨眼睛,“那螃蟹呢?”

盛擎沒反應,後面兩個男的都同時打了個冷戰,一臉生無可戀,卧槽,少爺啊,您别玩了,再玩下去,我們真的會被您玩死的。

好在陳又隻是随口說說,不是真的要釣龍蝦跟螃蟹。

國慶剛過,盛夫人走了,她是吃安眠藥自殺的,管家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因爲盛夫人在自殺之前一段時間性情無常,尤其是自殺的前一周,根本不讓管家和傭人進她的房間,她也不吃東西,盛家的誰過來勸說,都沒用。

盛夫人是10月号死的,8号那天,娘家有人來找她,是想讓她跟盛擎說說,把人安排進盛氏,當時管家在門外聽着裏面的争吵,罵的很難聽,沒一會兒,娘家人氣沖沖的離開了。

管家哪曉得盛夫人會想不開那麽去了。

盛夫人一走,整個宅子裏失去了女主人,管家和傭人們除了歎氣,感慨,也不能做些什麽。

後山那一大片墓碑中又多了一個,所有死去的盛家人都埋葬在這裏,守着這座大宅子,他們活着的時候,明争暗鬥,死了成爲鄰居,也不會消停。

陳又是看新聞才知道的,他偷偷去觀察身旁的男人,沒有什麽傷感,也許在對方的心裏,親情這東西是兩個字,有幾十筆畫,沒有其他概念。

年三十晚上,陳又在廚房搗鼓年夜飯,鍋裏的大骨頭湯還在燒着,他突然站不穩了,控制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這次一睡是三年多。

陳又睜開眼睛,身上有好多管子,他不知道是該吐槽這個遺傳病,還是該擔憂自己的任務進度,能不能趕在這條命嗝屁前刷到頭。

“444,這遺傳病難道是睡一睡醒,再睡一睡,不醒?”

系統說,“差不多吧。”

“……”陳又動不了,“盛擎呢?”

系統說,“在給來福做飯。”

陳又驚到了,那個男人會做飯,他想起來一個很重要的事,“我睡了多久?”

系統說,“三年零五個月十六天。”

陳又一愣,怎麽這麽長時間,他感覺是睡了一覺,沒有做夢,“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系統說,“沒騙你。”

陳又的心情變的很複雜,看來他昏睡的這三年,那個男人的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都會給來福做飯了。

也好,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一睡不醒,有來福陪着,那個男人也不至于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

小動物有感情的,養久了,和親人一樣。

進來一個醫生,看到陳又蘇醒,他驚喜的跑出去,很快,一大堆人都沖了進來,在陳又身上檢查這檢查那。

等人都走光了,陳又才能喘口氣,他一轉頭,不動了。

門外的男人緊緊抿着唇角,一眼不眨的看過來,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兩邊鬓角的頭發全白了。

陳又看着心酸,他想,真到了自己走的那天,這人應該可以接受了。

畢竟他這三年一睡,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醒,呼吸什麽時候停止,男人經曆過那種煎熬和等待,絕望,再去反複,對待生死應該有了新的認知。

陳又醒了以後,精神不錯。

他的心裏其實很煩,任務進度沒法說。

“444,如果這個任務失敗,我會重來一次嗎?”

系統說,“你會死。”

陳又沒聽懂,“什麽意思?”

系統說,“任務一旦失敗一次,你會失去宿主的資格,沒有重生的機會。”

陳又說,“逗我。”

系統說,“那你可以試試看。”

陳又不敢試,他在現實世界猝死了,來玩副本刷怪獲取惡念值,是爲了能夠得到重生一次的機會回家,這麽說,任務必須要完成了。

不成功便成孤魂野鬼。

盛擎沒有跟陳又提起這三年的事,好像是一閉眼一睜眼,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是什麽樣子,在看到人醒過來的時候,那種難以言喻的狂喜,感恩。

他的一生作惡太多,年少時期沾了血,滲透黑暗,算計親兄弟,包括很多親人,甚至是自己的父親,母親,更别說是一些不相幹的人。

倘若真有報應,盛擎無比虔誠的希望老天爺把那一筆筆的賬和一條條的人命都算在自己身上,不要去牽連到少年。

小黃狗胖了一圈,身上的棕黃色毛發也長了。

陳又啧啧兩聲說道,“哇,來福,三年不見,你怎麽變的這麽帥了啊,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他笑眯眯的說,“來來來,給哥哥轉個圈,讓哥哥好好看看。”

小黃狗在陳又的手下繞圈。

陳又樂的像隻老鼠,瘦不拉幾,病入膏肓的那一種,他本人沒有那種覺悟,意志力強的一逼,還帶着小黃狗做了第八套廣播體操。

玄關傳來冷厲的聲音,“盛夏,誰叫你起來的,給我去床上躺着!”

陳又縮縮脖子,趕緊照做。

他豎着耳朵聽客廳的動靜,還以爲來福要背鍋,盛擎會發一通火呢,他都做好去英雄救狗的準備了。

躺在被子裏,陳又腦補冷峻的男人抱着一隻小黃狗,不光逗,還有點溫馨。

過了會兒,小黃狗跑到房裏來,在床邊仰着脖子看小主人,它低頭找找,把一隻拖鞋叼起來。

陳又樂了,“不行啊,爸爸不讓哥哥亂跑。”

小黃狗一直叼着拖鞋,脖子都酸了,它的嘴裏還發出低低的聲音。

“你去找爸爸,他會帶你玩耍的。”陳又說,“哥哥的身體不好,生病啦。”

小黃狗把拖鞋放下來,換一隻叼。

陳又,“……”這三年沒見着,怎麽來福的性格變的像那個男人了,真執拗。

他挪到床邊,前傾着上半身,很小聲的說,“來福啊,你答應哥哥一件事,等哥哥走了,你要陪着爸爸,好不好啊?”

小黃狗搖着尾巴,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得懂。

陳又歎口氣,“你是不知道,哥哥的身體出了很大的問題,也許哥哥現在跟你說話,下一秒昏過去了。”

“你知道昏過去意味着什麽嗎?那意味着很有可能不會醒過來,再也見不到來福你,還有爸爸啦,行了行了,别叼着拖鞋了,放下來。”

他伸手去把小黃狗嘴裏的拖鞋拽掉丢回地上,“去吧,去找爸爸。”

小黃狗沒去,而是把腿往後一伸,趴下來了。

陳又翻白眼,“真不聽話,我告訴你,以後哥哥走了,你要是還這麽皮,會沒有飯吃的,抱大腿會嗎,待會兒你看着哥哥是怎麽抱爸爸大腿的,要學知不知道,不學習的狗不是一隻好狗,你慢慢領悟……”

他嘀嘀咕咕了一大堆,沒有注意到門口的身影。

一天,盛擎問過醫生,确定不會有事,帶陳又出門。

陳又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那裏了,他坐在車裏東張西望,幾年沒出來,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漂亮了,連車喇叭聲都很好聽。

盛擎在開車,餘光掃過少年,“有那麽高興?”

陳又說有,他的臉朝着車窗那裏,看後退的景物,忽然說,“爸,一會兒你上理發店把頭發染黑吧,我看着不舒服。”

盛擎按着方向盤的手微頓,“有什麽不舒服的?”

陳又揪着眉毛說,“你别管了,反正我是不舒服!”

盛擎看着路況,“不說清楚,爸爸不染。”

陳又,“……”

他搓搓臉,趴着窗戶哈氣,拿手指在霧氣上面畫圈圈,“我一看你那兩邊的白頭發,心裏悶悶的,還痛。”

心痛可不是鬧着玩的,那是大毛病。

盛擎聞言,便不再多問,找了個理發店去染頭發。

陳又在這裏等着,無聊看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看到佝偻着背,步履艱難的老爺爺拖着一個很大的綠色袋子,沿着街挨個去翻垃圾桶,還有不知道是怎麽惹了媽媽生氣,被當街打屁股,丢到地上的小孩。

街上的人好多,陳又漫無目的的看着,會樂呵,緊張,好奇,擔心,每一種情緒都出現在他的臉上,善念值加了好幾次,他都沒反應,直到系統提醒了才知道這件事。

翻平台産品的時候,陳又看到一個小菊||花的标志,他也看不太清上面寫了什麽字,問系統,“那東西是管什麽的?”

系統說,“叮,防裂,潤||滑。”

陳又露出“噢我知道了”的表情,“凍瘡膏是吧,名字不咋地啊。”

系統,“……”

陳又說,“要的善念值也不多,等冬天的時候我買兩盒,你要送我一盒,一般都是買二送一的。”

系統,“……”

陳又把剛到手的那些善念值和自己的存款全部用出去,買了系統說的那種藥,據說他可以多活上幾年,這樣能搞定任務了,還能陪陪盛擎,“欺騙消費者是要被日|成鹹魚幹的,你曉得吧?”

系統不搭理。

陳又正要去拿手機刷,他瞥到不遠處的商場裏走出來幾個人,年紀輕輕的,俊男靓女,很醒目。

靓妹的手挂在一個男生的胳膊上,那男生比她要矮一點,看她的時候,眼裏刷刷刷的都是,在他們的旁邊還有兩個女生,一個高個子男生。

那兩個女生都對高個子男生有意思,但是男生沒有給什麽反應。

三年一過,不止是盛擎的鬓角白了,靓妹有了男朋友,跟校草跨過高中時代的那些不愉快,約着出來逛街,還帶上倆好友,想撮合一對。

陳又看着那行人朝車子這邊走來,他趴上去,隔着車窗看校草從自己眼前過去。

外面的肖琅苟忽然停下腳步,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車子。

男生多數對車有着一種女生無法理解的着迷,跟女生對化妝品和包包的關程度差異多,靓妹的男朋友也在看車,他咂嘴說,“起碼八位數。”

那兩個女生跟靓妹不懂車,問是什麽車,說牌子沒見過。

靓妹的男朋友叽裏呱啦的說是在雜志上看到的,沒想到有人這麽快搞到手了,總之是很叼的樣子。

一旁的肖琅苟在看車,卻又不是,他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是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很熟悉。

車裏的陳又吓一大跳,不對啊,校草是看不見他的。

這麽一想,陳又松口氣,他隔着車玻璃碎碎叨叨,還沒年輕老了,“校草啊,我看你過的不錯,大四了吧,找工作了沒有啊,記得找一份有五險一金,朝九晚五的啊,好好幹,你會更好的。”

肖琅苟盯着車,正要用手去碰車門,靓妹催促,他的手收回去,轉身走了。

理發店的門推開,盛擎染了頭發坐進車裏,鬓角的白色被黑色取代,顯得年輕了不少,其實他也不老,即将成爲一枝花。

陳又把頭湊過去,“爸,你覺得我怎麽樣?”

盛擎系着安全帶,抽空瞥一眼說,“還行。”

陳又捧着男人的臉,讓他認真的看看自己,“沒覺得我比剛才要紅潤嗎?”

盛擎看看,“好像是有那麽一點。”

那是,這可是我花光了所有積蓄搞來的東西,陳又在男人的嘴巴上吧唧一口,“走,我們去下館子!”

盛擎用食指抵開少年的額頭,讓他坐回去,“不幹淨,想吃什麽說,我讓廚子做。”

陳又翻白眼,氣氛懂不懂?

很顯然,盛擎是不懂的,他哪方面的食欲都不怎麽好,也不在乎,要不是有陳又,他活的都不像個人,而是一台機器,油沒了,不能運轉,廢了。

不到一個月,幾個醫生目睹少年病情的變化,從匪夷所思,不敢置信,到确認,他們看到了醫學史上的奇迹。

世上是有奇迹,但我不是,我是有個小夥伴給搞的藥,能暫時壓制壓制,陳又說不出事情的真相,有限制嘛,他隻好做一個奇迹,被研究來研究去,幸好有盛擎,他沒有成爲小白鼠。

盛擎沒有掉以輕心,直到又過了幾個月,少年都沒有暈倒過,他才将壓抑的激動放出來一些。

陳又一邊刷任務,一邊鍛煉身體,做個乖寶寶。

盛擎說這個不能吃,他不吃,盛擎說那個不能做,他不做,拼死也想再活久一點。

一年後,陳又跟着盛擎去公司,做了他的小助理。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新來的小助理是大少爺,雖然長的跟董事長不像,卻一點也不影響他在董事長那裏的地位,看看,三位少爺,帶了一個,這還不能說明偏嗎?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更多,比如董事長會跟大少爺同床共枕,還一起哼哼哈嘿。

陳又的智商……怎麽說呢,反正是讓人着急,他也沒多少事情做,整理整理文件,搞搞會議記錄,把當天的行程安排告訴盛擎。

即便是這點事,陳又還容易搞錯,好尴尬的。

盛擎說把少年帶在身邊,不指望做什麽,想看的時候能看到,那行了,他翻着文件,擰開鋼筆帽,問上一句,“你在幹什麽?”

從前他喜歡靜,如今有少年在,他喜歡熱鬧,喜歡對方的碎碎念。

斜對面桌上的陳又在掃雷呢,正掃在節骨眼上,還差最後一小塊,聽到聲音說,“我在看資料啊,好複雜。”

盛擎似笑非笑,“真的?”

陳又小雞啄米的點頭,“真的真的,太複雜了,哎喲卧槽,又死了!”

他喊出去,不敢看男人的臉色。

盛擎在文件上簽字,“去倒杯水。”

陳又立刻去倒水,像模像樣的端着杯子給男人。

盛擎說,“坐到沙發上去,把水喝完。”

陳又一愣,給我自己喝的,他扭頭要走,又繞過桌子,在男人臉上親了一下,“爸,我是不是很笨啊?”

盛擎似是在笑,“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陳又抽抽嘴,行了,什麽都别說了,你一問這個,我知道是什麽答案了。

盛擎捏捏少年的腰,“你啊。”

陳又的大腦空白了一秒,若無其事的去沙發上捧着杯子坐着喝水。

下班後,盛擎要出席一個宴會,他讓司機把陳又送回家,陳又纏着他,非要去,“爸,我一個人在家裏很無聊的。”

盛擎沒辦法,“去可以,但是必須待在爸爸身邊,一步都不能離開。”

陳又說沒問題,怎麽都行。

到了酒店,好多名車停在外面,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陳又下車跟着盛擎,從左邊走來幾個渾身散發着“我是大老闆我很有錢”氣息的中年人,他們見到盛擎,上來客客氣氣的寒暄。

盛擎牽着陳又,說這是我兒子。

陳又立刻露出接手我是盛家家主兒子的劇本,禮貌的喊人。

幾個中年人開始天花亂墜的誇贊。

明明是大晚上的,光線也不好,陳又懂不了,這幾個大叔是怎麽看出他有大出息的,這東西還能用眼睛看?他長見識了。

宴會跟電視裏的大同小異,奢華,盛大,随便呼吸一口空氣,都是鈔||票的味道。

沒有盛擎的準許,陳又不敢喝酒,喝着自己帶的水,對,來參加這麽高||逼||格的宴會,還帶瓶水的,隻有他了。

真心尴尬。

陳又裝作看不見周圍人投來的目光,喝了兩口水把瓶子遞給男人,來啊互相傷害啊!

盛擎低頭喝了一口。

同樣的舉動,他一做,大家的眼神從古怪變成好奇,難不成是什麽營養水?走哪兒帶哪兒,喝一口有益于身心健康?

那些人好奇歸好奇,卻不敢去問個明白。

宴會後半場,盛擎出去接電話,他叫陳又跟着自己。

陳又在旁邊站着,無聊的看車流,夜市。

馬路對面,盛光看到了陳又,陳又也看到了他,好家夥,是這麽巧。

大概是盛擎站的位置不在霓虹燈的範圍,很難被注意到,所以盛光隻見着了陳又,那眼神,那表情,跟見了什麽怪物似的。

有時候,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要說邪門也可以。

盛光穿過馬路,沒注意一輛車朝自己這邊開過來,在危急關頭,左邊沖上來一人,把他推開了。

車禍嘛,每天都有,這個城市,那個城市的,從來都不缺少。

陳又看過好多車禍的視頻,比如有人走着走着,突然被撞飛出去,當場遭到車輪碾||壓,幾秒内的事,連上帝都沒反應過來,要不是低頭刷手機,看什麽新聞,微博之類的,被車撞死,大多數都是意想不到,覺得怎麽也不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但這是陳又第一次目睹車禍發生,他的眼睛瞪的極大,看着那輛車從盛景的腿上碾過去。

那一刻,陳又吓的整張臉都白了,他抖着手去抓盛擎,“爸爸爸爸爸……快……快看……”

盛擎猝然掐掉電話,問他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不是我。”陳又艱難的吞咽唾沫,哭着說,“是,是盛景。”

他指着馬路,“那邊,被車壓了。”

盛擎看過去,眉頭皺了皺。

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要付出不同且不相等的代價。

隻是,盛光的成長代價是盛景的一雙腿。

陳又抓着紙擦眼淚,控制不住的哭了,他看着盛光撲在盛景面前驚慌的大叫,不免有些唏噓。

這下子好了,該長大了,知道什麽是最重要的了吧。

不多時,盛景被送去醫院搶救。

盛光靠牆站着,手上,身上都是血,染紅了他最的白衣服。

盛擎擡手給了他一下,“如果我知道你這麽不懂事,一次兩次都學不乖,當初不該收養你。”

盛光不敢置信的擡起頭,眼睛通紅,“爸你說什麽?”

盛擎冷眼看他,“等盛景醒了,你去問。”

盛光拽着男人的袖子,“爸,盛景不會有事吧,我……我……”

他想說他很害怕,可是男人眼底的冷漠讓他感到絕望,連呼吸都停了。

淩晨一點多,盛景被推出手術室,脫離危險,遺憾的是以後兩條腿可能會有一些并發症。

盛光還是那副模樣,也沒有去洗一下臉,那些血全都幹了,他渾然不覺,嘶啞着聲音問病床上的人,“我們都不是爸爸親生的,對嗎?”

盛景閉着眼睛,似乎對盛光在自己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而是别的無動于衷,更像是麻木。

盛光的情緒很激動,“你說話啊?”

盛景動了動沒有血色的嘴唇,“是,”

盛光跑到床前,想去抓青年的衣服,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頓時是煞白一片,他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盛景說,“七八年前吧。”

盛光愣住了,好一會兒,他哈哈大笑,“行啊,盛景,你真行,我是個傻||逼。”

“不過這些年,你總是高高在上的,看我的笑話看的也挺多,不差這一個。”

盛景聽着腳步聲,“你要去做什麽?”

“什麽也不做。”盛光停在門口,手抓着門把手,收緊了指尖說,“我沒有讓你救我,是你自己沖過來的。”

說完他的呼吸滞了一瞬,心裏想說的是謝謝,卻不知道開口了,話變成别的了。

盛光的臉色清白交加,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聽到背後傳來沒有起伏的聲音,“對,是我自願的,所以你不需要自責。”

砰的一聲,盛光摔門出去。

盛景的眼皮睜開,又緩緩合上了,他自嘲的笑了笑。

幾天後,盛光出現在醫院,手裏提着果籃,邊上還帶着一個苗條漂亮的女生,他說,“這是我女朋友。”

盛景看着盛光,盛光也在看他,交錯的目光裏,隐藏着什麽,暴露着什麽,隻有他們彼此清楚。

盛光知道了。

在盛景奮不顧身去救自己的時候,所以他今天來,是要斷了對方的念想。

有的東西,不是想得到一定會得到的,這是當年盛景親口對盛光說過的話,如今自己又體會了一次。

片刻後,盛景垂下眼皮,“挺好。”

盛光把果籃放桌上,“隻有這句評價?這可是我正兒八經談的第一個女朋友,我是沖着畢業後結婚去的。”

那女生羞紅了臉,說你怎麽當着外人的面說這種話啊,我還沒有跟家裏說呢。

盛景恨不得自己聾了,瞎了,死了。

盛光待了足足半小時,在盛景的心窩裏紮刀,一刀比一刀狠,他摟着女生,“我陪她去逛街了,下次再來看你。”

說的下次,是兩周後。

盛光進病房的時候,發現裏面的人不是盛景,他的心裏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像是麻了一下,之後去護士站那裏詢問。

護士站的護士聽了交給他一張紙,“這是病人讓我轉交給你的。”

盛光把紙攤開,上面一句話:我走了,再見。

走了?走哪兒去了?盛光把紙抓在手裏,“他沒有再留什麽話嗎?”

護士說沒有,“是病人強行出院的,當時來接他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

盛光的表情變了變,他去了某個公司。

年輕女人是盛景的學姐,不是經常聯系的那一種關系,需要幫忙會想到對方。

她見到盛光,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不知道。”

盛光冷笑,“你把人接走的,會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确實是我把他從醫院接出來的,可是離開醫院,我跟他分開了。”

年輕女人抱着胳膊說,“盛景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了解吧。”

盛光想說,錯了,他一點都不了解那個人。

畢業後,盛光用上手裏的所有資源,也沒能找到盛景,像是化作一粒塵埃,融進這個世界。

對方在他的心裏留下一個疤,那麽待在那裏,這輩子都别想去掉了。

陳又管不了别的事,抓緊時間搞任務,簡直是在跟死||神賽跑。

按照系統說的,他能撐兩三年,沒想到他一撐,撐了十年。

奇迹,絕對的奇迹。

陳又明顯的感覺到了,系統對他還沒有搞定任務,留在這個世界很不爽。

估計是他的任務完成時間跟系統的業績挂鈎。

有一天,陳又在看來福扒窩,他突然昏了過去,很快醒了。

但是他知道那藥的藥性已經消失,人不行了。

盛擎一個電話,當年的幾個醫生都來了,個個都老了不少。

他們檢查完陳又的身體,都大驚失色,不敢說話。

陳又問系統,“我還差多少沒有完成?”

系統說,“1.5。”

陳又的心裏哇涼,都結冰了,他哽咽,“完了,我回不了家了。”

心裏難受,陳又哭了出來。

他再不哭,後面知覺沒了,想哭都不可能。

盛擎親||吻||着陳又的眉心,眼皮,吻着他流出來的鹹鹹的淚水說沒事的,爸爸會陪着你。

陳又搖頭,别啊,你陪我幹什麽啊,你身體好好的,起碼還能活個三四十年。

不到幾天,陳又不能動了,全身肌無力,要死了,他很絕望,不是因爲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是任務失敗意味着什麽。

這也不能怪盛擎,是他自己的問題,陳又也不想怪盛擎。

盛擎對他那麽好,好的讓他怪不起來。

奇迹不能維持下去,等待的是命運的安排,大自然的法則。

盛擎不會放棄陳又,他丢下一切事務,精心照顧。

在男人給自己擦腳的時候,陳又望見對方頭發裏的白色,多了好多,他的眼睛酸澀,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句,“爸爸,我你。”

惡念值瞬間拿滿,陳又聽到任務完成提示,都愣住了。

他不明白,“爲什麽?”

系統說,“的力量吧。”

陳又看着男人,又是哭又是笑,“爸爸,謝謝你。”

盛擎還沉浸那句“我你”裏面,等他回過神來,将陳走抱進懷裏,“爸爸也你。”

當天晚上,陳又閉上了眼睛,這次昏睡後,他的心跳停止,一切生命迹象全部消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人活着很難,死容易。

說走走,一聲招呼都沒有時間留下。

盛擎深坐在沙發裏,小黃狗在他的腳邊繞來繞去,完了跑去廚房,卧室,次卧,書房,在找着什麽。

“福來,别找了,那個小瘋子走了。”

半響,盛擎失笑,“你是來福,我又記錯了。”

小黃狗還在找。

盛擎不再開口,他累了,靠着沙發,目光停在牆上的一幅畫上面,又似是空的,什麽也沒有進他的眼睛裏。

小黃狗跑了好久,把公寓能找的都找了幾遍,它嗚咽了一聲,去抓盛擎的褲腿。

盛擎踢開小黃狗,力道不大,“他平時把你挂在嘴邊上,一口一個來福,你有什麽好的?”

“他走了,你有沒有一點難過啊?”

小黃狗仰着頭嗷嗚嗷嗚的叫,像是在哭。

“會難過的吧,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不難過……”

盛擎看一眼小黃狗,“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麽着的。”

他消瘦下去的臉上浮現一抹笑,“不然那小子會來我的夢裏罵我,說我||虐|||待||你。”

“起來,我去給你弄吃的。”

小黃狗屁颠屁颠的跟在盛擎的後面。

諾大的客廳裏,少了個活潑的人,沒了碎碎叨叨的聲音,還有那些哼唱的歌聲,凄涼的很。

陳又走後,盛擎總是會在半夜喊他的名字,老了會迷糊,以爲人還在,好好的。

小黃狗跟着盛擎一起喊,一起找,人傻了,狗也傻了。

盛擎坐在床頭揉着額角,“他一次都沒來過我的夢裏,沒良心。”

“那天他跟我說,爸爸我你,結果晚上走了,逗我玩呢。”

“他能陪我這麽多年,我應該知足的,可是人貪心點也沒錯,不是嗎?”

“來福,你說,他那句我,是真的,還是哄我開心?

小黃狗趴在地上抓地闆。

盛擎嘲諷,“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你又不懂。”

小黃狗叫了幾聲。

盛擎走到書桌那裏,打開抽屜拿出日記本翻開,裏面是白紙。

他一頁頁往後翻,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沒有看到一個字,甚至是一個符号。

這日記本在他這裏放了很長時間,他翻過無數次,明明什麽都沒有,卻不知道爲什麽是想去看。

盛擎眯了眯眼眸,還是将日記本放回了原處

幾天後,盛擎去了一趟老宅,那裏一個人都沒有,都荒廢了。

他上樓,去了陳又以前的房間,打算把陳又用過的東西都帶走。

走的時候,盛擎看了眼桌上的電腦,那一眼,讓他有種想去開機看看的想法。

他也那麽做了。

電腦打開的有點慢,桌面很幹淨,一覽無遺。

d盤有一個文件夾,命名是我的前五個任務世界。

盛擎面部的表情霎時間變了,他幾乎是總發顫的手去點開文件夾,進去後點了文檔。

視線往下移動,盛擎的眼中出現錯愕,震驚,驚喜,憤怒,悲傷,諸多情緒鋪天蓋地般咂向他。

進度條到底,盛擎的唇角劃開一個弧度,愉悅又興奮,最後呈現的是扭曲的瘋狂,他抵着額頭笑出聲。

“原來是你啊……”

盛擎笑的不能自抑,他後仰身子哈哈大笑,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小騙子。”

電腦毫無預兆的黑屏,同一時間,盛擎這一刻的記憶被強行清理。

他再去開電腦,卻開不了機,在他要去檢查的時候,電腦底部冒出一團煙,詭異的起火,砰地一聲爆||炸。

盛擎退的及時,并沒有受什麽傷,他那麽盯着成爲廢品的電腦,許久過後,眼底閃過了什麽,沉了下去,藏匿于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

那天之後,盛擎恢複如常,他的生活回到最初,繁忙又單一。

盛夏是春天走的,入秋的時候,方淮淮結婚,她給盛擎寄了請帖。

婚禮當天,盛擎獨身一人出現在現場,以盛氏文化董事長的身份,他的身影瞬間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新郎的家人紛紛震驚,那樣的大人物前來,整個婚禮提到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高度。

方淮淮撇下幾個朋友過去,她打量着盛擎,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意外,對方容姿優雅冷峻,不再絲毫頹廢憔悴,硬要說和過去的不同,大概是氣質越發的沉穩。

找了個稍微僻靜點的地兒,方淮淮說,“盛夏離開以後,我以爲你會一蹶不振。”

盛擎單手插兜,“他隻是去了另一個世界,我也會去。”

方淮淮的眼皮一跳,“你想幹什麽?盛擎,人死不能複生,你别……”

“知道孤星命嗎?”

盛擎打斷方淮淮,“我會孤獨終老,這是我的命。”

他露出方淮淮看不懂的笑容,“等我老死以後,我再去找他。”

方淮淮倒抽一口涼氣,到目前爲止,有關人死了究竟會去什麽地方的科學性言論有很多,但是沒有哪一個是得到驗證的,畢竟人死了,不可能還回來告訴活着的人,自己去了哪兒,看到了什麽,那裏有什麽東西。

這個男人要去哪兒找盛夏?她有些擔心,“盛擎,你沒事吧?”

盛擎說,“我很好。”

方淮淮看着男人,從外表看,身姿挺拔高大俊朗,的确是很好,但是她在内的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卻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一副景象,是否已經千瘡百孔?

盛擎朝一處昂首,“你的丈夫在找你,快去吧。”

方淮淮扭頭去看自己的丈夫,她要過去的時候,想跟盛擎再說兩句,可是等她去看旁邊,對方已經不在原地。

那是方淮淮最後一次見到盛擎。

婚後她跟着丈夫去了國外,結完婚,是生孩子,生活的重心一分爲二,家庭跟事業占據的份量總是在偏移,慢慢的,前者成爲勝利的那一方。

或許這是一個女人生活的最後一道軌迹,轉來轉去,還是轉上去了。

方淮淮從朋友那裏知道,盛擎沒有娶妻。

畢竟作爲盛氏的董事長,關注的人太多了,要是有另一半,肯定會在m市傳的沸沸揚揚。

幾年後,肖琅苟出差去異地,碰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盛光在找盛景,他變了很多,那身驕傲早随着當年路邊一地的血消失。

連朋友都算不上的兩人在街角對立。

肖琅苟問起盛夏。

他沒想過會從盛光嘴裏聽到結果,因爲他總是在問,總是一無所獲。

所以當肖琅苟聽見盛光所說時,他整個人是懵的,覺得是在做夢。

“那盛夏現在在哪?”

盛光說出一個地址,前年他回去看奶奶,下山的時候屋子裏發現了一個墓碑,遠離那一片墓碑群,風景很美。

旁邊還空着一塊地,是那個男人留給自己的。

“盛夏早死了。”

肖琅苟的身子一震,一把抓住盛光,“你說什麽?”

盛光說,“究竟是怎麽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死了有幾年了。”

“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看。”

肖琅苟後退一步,慌不擇路的跑了。

那天下午,肖琅苟去了盛家老宅後面的山上,他找到墓碑,渾身僵硬,舌頭都不聽使喚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很久,肖琅苟蹲了下來,他抹了把臉,“小哭包,你怎麽這麽任性啊?”

“考了那麽好的成績,不來填志願,不去學校報道,你到底上哪兒玩去了,連個電話都不留……”

風吹動墓碑前的枯葉,有隻螞蟻翻出來,它大膽的往前爬,爬過男人的面前時,一滴水砸了下來,它洗了個澡,隻覺得冷,不知道那是悲傷。

肖琅苟辭職,離開了m市,離開了這座他死守了這麽多年,最終守來一個墓碑的城市。

一年年過去,沒有人知道xx高中曾經有個少年從班級倒數第一往上爬,考上重點的分數,他的名字叫盛夏。

小黃狗走了以後,盛擎是一個人了,他的餘生都陷在回憶裏面。

少年的一颦一笑陪他度過每年的春夏秋冬,生命走到盡頭,他是笑着離開這個世界的,仿佛是要去做什麽事,尋找什麽人。

******

釋城,xxx醫院

陳又坐在診室裏面,身上穿着白大褂,他這副身體的主人是一個年輕的男科醫生,竟然也叫陳又,跟他的名字一模一樣。

原主的脾氣跟陳又不太一樣,人剛來把一個科的都得罪了。

這是有原因的。

原主上學的時候是個學霸,專業裏的一把手,人到了醫院,傲氣也帶進來了,一身優越感,逮着誰都嘚啵嘚啵,一點都不知道謙虛。

可惜啊,天妒英才,原主還沒來得及被前輩磨一磨,死了。

跟陳又一樣,也是猝死的。

不過他是玩遊戲,對方是弄什麽課題研究。

陳又翻翻桌上的東西,在現實世界,他不管是哪回上醫院,看的什麽科,不同的醫生在病曆本上寫的東西都照樣完全看不懂。

那哪兒是字啊,是鬼畫符。

陳又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抖抖白大褂,自我感覺良好。

沒想到第一個任務世界是做醫生,運氣好好。

他問系統,“我的目标是哪個?也是這個醫院的醫生?”

系統說,“目标出現的時候,頭頂會有惡念值提示,個人信息。”

“知道啦。”陳又說,“四哥,多多關照啊。”

系統說,“好好幹。”

陳又撇嘴,感覺他跟這個系統沒法一起玩耍。

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你是不是要跟我說禱告吧?”

系統沉默了。

陳又抽了瞅臉,說掉線掉線,怎麽這麽不靠譜啊?他繞着桌子走動,腦子裏好亂啊,說不出來是怎麽個亂法,反正是亂。

好像随時都會蹦出一朵花出來。

門外響起敲門聲,伴随清潔工的聲音,“陳醫生,你的垃圾袋要換嗎?”

陳又看看垃圾桶,堆滿了棉球衛生紙倚着亂七八糟的東西,“要的。”

清潔工是個大媽,四十來歲的樣子,她麻利的把垃圾紮了拎出來,拿出幹淨的垃圾袋甩甩換上去。

陳又說,“謝謝啊。”

大媽愣了一下笑,“陳醫生今天的心情不錯。”

陳友端起茶杯喝水,沒接話。

到上班的點了,陳又拿鼠标在電腦上戳戳,進來一個大哥。

他看了眼電腦,又去看大哥,“王大大?”

大哥說是,他有點拘謹的坐在椅子上,“醫生,我有點癢。”

陳又問他要了病曆本,“哪裏癢?”

大哥是個老實人,害羞了,他憋着聲音,磕磕巴巴的說,“撒、撒、撒尿的東西。”

陳又的演技目前還是100,他面不改色,“怎麽個癢法?”

大哥搓着粗糙的手,“一熱想去抓,白天還好,到了晚上癢的睡不着覺,夜裏要抓很多次,我也不知道怎麽說。”

陳又刷刷鬼畫符,“這種情況多久了?”

大哥撓撓頭,“有差不多一個禮拜。”

陳又繼續在病曆本上鬼畫符,“你去簾子後面把褲子脫了,我看看。”

大哥哦了聲,他起來的時候問,“醫生,裏面的褲子也要脫嗎?”

“要,脫到膝蓋位置。”

把筆放下來,陳又一臉嚴肅的往簾子後面走去。(83中文.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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