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生的希望早在他從懷俄明州逃亡出來之後,就已經破滅了。
新語誠也知道,面對今後,将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可是他卻沒有絕望過。
他知道夢熙留下來,有一個深沉的理由。
那就是,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她冒死留下來的答案。
新語誠拿着僅剩七發子彈的手槍,整個人掩護着夢熙一步一步向布魯斯的駕駛室走去。
“謝謝你,新語誠……”
夢熙眼瞳之中,仿佛已失去了意志。
在遊輪的另一側,恐怕早已經成爲了修羅場。不過,那邊傳過來的慘叫聲越來越少。
想必在另一個救生艇位置的人類,已經快要死絕了。
新語誠走進了駕駛室。
隻見,布魯斯正在用膠帶,捆綁着什麽。
“你在弄些什麽?”新語誠問向這個背對着他的男人。
布魯斯聽到了新語誠的話後,猛地回頭,眼中閃爍着的,盡是匪夷所思與不信。
“你……小夥子,你怎麽回來了?”布魯斯原本松散的眉頭,突然緊皺起來。
“你不能來這裏了,你快點走……你現在走。還能趕上最後一艘船。”布魯斯放下手中的一切,二話不說,将新語誠往門外推去。
可是,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了另外一個人,他的女兒,夢熙。
他頓時僵在當場。
“來不及了……”回答他的是夢熙,隻見她搖頭,“最後一艘船也已經走了。”
“什麽?”布魯斯瞪着驚訝地眼睛看着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之前已經跟他們商量過了,他們答應留最後一個位置。這一個位置給你和安妮綽綽有餘了……”
說着說着,布魯斯突然冷靜了下來。
因爲他沒有看到安妮。
“你隻把安妮送走了嗎?”布魯斯冷冷地問。
“嗯!”夢熙點頭。
“哼……”布魯斯心中突然泛起了怒意。
“你知不知道安妮她離不開你?”布魯斯繼續質問道。
“你這麽狠心地抛下她,她心中會怎麽想?”
“你這個哥哥,是怎麽當的?”
布魯斯一陣劈頭蓋臉的說下來。夢熙心中卻沒有任何罪惡感。
“夠了”夢熙眼淚有些忍不住,痛苦地說道:“你有什麽權力譴責我?你不也一樣,抛棄了安妮?”
“但是,我把安妮托付給了你,可你呢?偷偷的跑到了這裏來,沒有負起你一個姐姐應有的責任。”
“還有你,小夥子,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想讓她們兩個都活命,并是想讓她們陪你去死”布魯斯對着一旁的新語誠一陣痛罵。
“大伯……有些事情,憋在心裏,比死還難受,請容許你的女兒任性一次,沒準,這是她最後一次了。”新語誠将艙門緩緩都關上,單獨地坐在一個角落裏,似乎并不想打擾夢熙和布魯斯之間的談話。
布魯斯似乎從來沒有這麽火大過,可是,他也想不通,夢熙爲什麽要留下來。
“哼”聽到布魯斯這般述說,夢熙也火了。她的聲音有些梗咽道:“說到責任,你也不是一樣?你有過對我母親負責嗎?你有過對我負責嗎?”
“住口,别在我面前,提到你母親。”布魯斯突然掄起手掌,想一巴掌拍在夢熙臉上。
可是,他看到了夢熙那雙怨恨的眼神。迥然不迫地看着他。
這雙眼神太像了,太想夢熙當年的母親了。
布魯斯的手掌竟然穩穩地停在空中,最終卻不曾煽下。
“夢熙,我承認對不起你和你媽,我也清楚,你這些年來一直怨恨我,可是,在這個大是大非的關口上,我希望你不要義氣用事。”
“你無所謂,可是我很想知道。”夢熙目光裏竟然隐隐閃爍着淚花。
“這麽多年下來了,我一直無法理解,你爲什麽要這麽做?縱觀你的一生,并沒有做錯别的事,但是爲何你在這件事上,卻錯的離譜。我不能理解,我猜了這麽多年,都不能理解。”夢熙堅強的眼中,竟然緩緩地流下了眼淚。
望着夢熙滿臉一直忍受着哭泣,布魯斯心中卻也<fontstyle="float:left;line-height:0;font-size:0;overflow:hidden;width:20px;">看書,*網女生’</font>軟了下來。
“夢熙,這個世界上,孰對孰錯,誰又能說的清楚,你既然想知道爲什麽,那我就完完整整地告訴你。”
布魯斯一個人駕駛着遊輪,雙目遙望着前方,整個人思緒一瞬間被拉遠。
那是一個十分凄婉的經曆,至少對于布魯斯來說是這樣的。
“其實這個故事很久了,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我隻知道,你爸爸我年輕的時候,是一個不學無術,卻滿腦子都是恩怨情仇的傻子。”布魯斯有些虛弱地露出一個笑容。
“在前輩們,爲了所謂的江湖道義,爲了所謂的情面,一個個活生生失敗的例子放在自己面前的事情,你爸爸我,卻還是選擇了堅持走那條路。”
布魯斯說到這裏,對自己冷笑了一番。
“或許是我走運,原本自己不行的情況下,竟然有一雙拳頭,在洛杉矶打出了一片天下。”
夢熙聽後,點點頭:“這個我聽我媽說起過,當年你就是混黑混上來的。”
“呵呵,能上去,自然也能下來,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
“當時,幾個洛杉矶的地下教父十分的排斥我這個突起的後起之秀。覺得我搶了他們的地盤,盜走了他們市場,于是,派出各種手段來打壓。”布魯斯微微歎了一口氣。
“當時,你的生活一定很難過吧?”夢熙聽了之後反問。
黑幫不像其他勢力,你除了要防着明處,還要時時刻刻的防着暗處。
“還好吧!至少在我最頭疼的時候,你媽出現了……”布魯斯臉上突然揚起了一抹璀璨的笑容。
“我媽?”
“嗯!”遊輪因爲變異體突然颠簸了一下,布魯斯揮了揮手,指着艙門道:“先把門關一下,這道門很硬,它們如果要進來的話,要費點時間。”
夢熙重重地關上了這道艙門。
布魯斯從衣服内掏出一包煙,煙盒的半角上面塗了一層鮮血,不過,他卻毫不在意的打開煙盒。
發現裏面還剩下兩根香煙。
布魯斯拿出了一根,伸向夢熙問:“抽嗎?”
夢熙冷冷地搖頭:“抽煙對身體不好!”
布魯斯不以爲然地笑道:“不抽煙好呀,這個習慣一旦染上了,還真改不掉。”
深吸一口後,布魯斯的眼神又變得深沉起來。
他繼續回到了剛才的話題:“當年你媽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也說了你剛剛說的那句話,在她的觀念裏,可是非常讨厭抽煙的,因爲她的外公就是因爲香煙,最終得肺癌死去的。所以她也非常讨厭我抽煙。”
布魯斯猛地吸了幾口,笑容逐漸地凝固道:“後來,和你媽在一起之後,就再也不抽煙了。”
“你媽是一個溫柔的女孩,她從來不過問我的生活,也從不過問我的過去,她愛她所認識的我。而我也愛她。一見鍾情的我們,很快就已經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并且在第二年,你媽有了你。”
布魯斯平靜地說出這一切後,夢熙卻柔情地看着他問:“既然你們如此相愛,那你爲什麽最終要抛棄她?”
聽了夢熙的話後,布魯斯臉上隻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夢熙,你要清楚我是誰。我隻是一個小頭頭,一個地下組織的小領袖,在我逐漸坐上那個位置之後,有一種東西叫做身不由己。生意越做越大,地盤越來越多。我的身邊出現了一批又一批追随者。同時,也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敵人……”布魯斯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
“我被洛杉矶衆多地下教父追殺,在一次又一次幫派火拼當中,越來越多的兄弟死在了我的面前,我也知道了我并不适合當一名老大。”
“于是,我認識了露絲”
“露絲?”夢熙清楚,布魯斯口中的露絲,正是他的後媽。
“露絲是當時洛杉矶最大幫派首領的女兒。她欣賞我,我對她也不排斥。她曾經不止一次暗示我離開你媽,跟她在一起,她擁有的力量,足夠保我身邊所有人的安全。”布魯斯怔怔地說道。
“那你答應了?”夢熙質問。
“當然!”布魯斯毫不忌諱地肯定道。
“原來你是這種人……”夢熙帶着三分不屑的目光,靜靜地看着他。
“犧牲我們所有人的幸福,來彌補你的責任。”
夢熙有些痛恨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你完全可以退出那個圈子,和我媽在一起過上幸福的生活,說到底,你還是貪戀你那權力。放不下一切……”
“是的……”
“是的……”
布魯斯不停地點頭承認着,可是,他說了下面的話,卻讓夢熙完完全全的驚呆了。
“夢熙,你永遠也不知道,在我的管轄範圍内,沒有販毒,沒有賭博,甚至連乞丐也有尊嚴。”
“夢熙,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在我管轄的範圍裏,是整個洛杉矶,流動暴亂最少的地方。”
“在我的地盤裏,商家店鋪,相信我們的教派,甚至超過了當地的警察。”
“很多投資商,都喜歡和我們合作,因爲我們能真正切實的保護他們的利益,而不會讓那些教派吞食。”
“如果說,我貪戀權力,那麽,以我當時的能量,早就可以和那些地下教父平起平坐。哪會輪得到他們發号施令。”
布魯斯說完之後,猛地扔掉了煙頭。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隻見前方,隐約有了陸地的影子。
“加利福尼亞快到了!”
夢熙還正處于布魯斯之前那一段話中,沒有反應過來。
可是,布魯斯放下手中的一切,撬開了駕駛室一個上鎖櫃子的門。
拿出了一套救生衣,扔在夢熙面前道:“好了,夢熙,故事聽完了,你可以走了。”
夢熙聽到他再次說話,眼神瞬間回過神來,他一腳踢開救生衣,對布魯斯喊道:“不,我不走,我還沒有弄明白,你到底爲什麽會抛棄我媽……”
“因爲正義……”布魯斯突然間,眼神變得非常冷。
他用一種極其冰冷的語氣,對着夢熙說道:“如果不是露絲,我不可能整合洛杉矶整個底下勢力,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烏煙瘴氣的城市。我想要做的,隻是讓更多人享受到幸福,僅此而已。”
“不,不……”夢熙不敢相信,流淚道:“爲了你心中那什麽虛無的正義,卻要白白的犧牲我們的幸福,這算是什麽狗屁的正義……”
布魯斯冰冷的反駁:“正是因爲正義是如此的狗屁,所以,正義才顯得更加的珍貴,達成的條件如此苛刻,我才一直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着。”
“借口!”夢熙搖頭“這根本就是你對我們母子抛棄的借口,照你的邏輯,抛棄我們算對的了?母親最終郁郁而終,都是我們的錯嗎?”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對’與‘錯’的問題,夢熙,你太偏激了,我不選你母親,你可以說是我的錯,那麽我如果選擇了你的母親,我的那一些有血有肉的兄弟,都死于非命,那又是誰的錯?”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這根本就不是一道判斷題,而是一道選擇題,而我,在分清孰輕孰重的前提下,毅然放棄了你的母親,選擇了我的夢想……”
“就因爲正義嗎?……”夢熙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眼中的淚水再也忍受不住的掉了下來。
“我選擇了正義,卻也承受如此大的痛苦,這麽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你和你的母親。當我聽到你母親因我去世的消息之後,我的内心更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我在露絲面前,還要表現出足夠的漠然。夢熙,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
布魯斯那雙幽怨的眼神中,漸漸地,變成了柔情。
夢熙,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
多少年了,這一句話,他一直憋在心裏。
其實,夢熙聽完他的故事之後,精神上,卻是一片的潰疾。
他發現再也沒辦法恨起眼前這個男人了。
他眼前這個男人,如今是如此的憔悴。
父親抛棄母親的對與錯已經無法判别了。
他眼前這個爲了正義的男人,自始自終都沒有做錯過……
如果他是他父親,碰到這種事情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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