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機的聲音,一直在頭頂不斷的盤旋,他們打了勝戰,那兩條巨大的蛇怪被幾十輛卡牌運回了基地,沿路所過之處,民衆們發出歡呼聲。
勝利!
現在的赤城,需要一場勝利!
兩條巨蛇如同天上的神靈一般,它們高高在上,它們厮殺人類,它們在普通人乃至進化者的眼裏,不亞于神。
喪屍來欺負我們,好歹也是人類變的。
可此時,竟然有動物也想來欺負我們——
哪怕這是神,人們也會屠神,更何況,在很多人眼裏,僅僅隻是蛇成精了。
一場勝利,如同一場及時雨。
雲霧未散,可總歸,一些人心頭的霧霾悄然而退。
能夠勝利,就代表着希望。
四周高聳的峭壁,将這裏的人困住,要不是這一場勝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瘋狂。
基地的建設有條不紊,喪屍被趕到了郊區,雖然還有幾萬人,可更多的還是喪屍,那裏成了地獄,成了末日裏家長吓唬小孩的地方。
總之,當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光青簾灑落在地的時候,這個千穿百孔的城市,終于恢複了一些活力,這個房間裏的我們,也恍惚的看着地面。
褲子上結着血伽,手臂上滿是血痕,就是連臉上,都有着眼淚流過的痕迹。
一些蒼蠅和蟲子在漸漸腐爛的屍體上肆意穿梭,胖子吓了一條,連忙将一條還擱在他身上的腿拿走。
我們相視一笑,心情稍微恢複了一些。
哭過,累過,第二天,還是要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我去,怎麽這麽殘忍?”浩南忽然推門而入,待看到這房間的景象時,差點……好吧,對他來說一點事情都沒有。
“你怎麽來了?”我一張嘴,發現嘴裏有些嘶啞。
浩南蹲下來,對着屍體挑挑揀揀,而後找到了張歎的屍體,拿着一根鑷子,就在他的頭顱裏翻來覆去。
“……”
“我看你們昨晚沒有回來,許小可有些擔心,就讓我一大早過來了。”浩南用中指推了推眼鏡,按照他的說法,這是文人優雅的表達自己鄙視的方法。
我知道,他在鄙視我們,比如臉上的淚痕。
屁的文人,明明就是一個瘋子。
有哪一個文人會一大早嘴裏嚼着口香糖,對着人的腦髓看得兩眼發光?
“怎麽樣了,是不是殺了這個進化者之後,你那第四道回紋快要滿了。”浩南用手沾了點腦髓,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胖子第一個受不了,全身抽搐的指着浩南罵道:“斯文敗類!斯文敗類!”
然後點着小碎步,像一陣風一樣的飄走了。
不多會,樓下傳來了他一本正經的猥瑣聲音:“三位美女姐姐,這裏去軍隊還有些距離,要不要小弟弟我護送你們過去?”
“……”
我強忍着胃裏的翻滾,道:“确實,這人的腦域,已經接近異化了,要不是胖子下毒,恐怕還得廢一些手腳。”
浩南摸了摸下巴,我很想提醒這個家夥,那根手指剛剛沾過死人的腦髓。
“這樣看來,哪怕是異化,也是能夠被普通人殺死的。”
“昨晚赤城的動靜,那兩條大蛇,被激光炮給幹掉了,雖然我們這一方損失慘重,可終歸,那兩條成精的蛇死了。”
“你們的實力,也到了一定的瓶頸,明天,我們就需要去基地了,那裏會有一些我需要的數據,比如昨晚那兩條蛇,真想看看,它們到底是怎樣異化成功的,或者和人類是完全不同的進化體系。”
“而且基地收集了這麽多的喪屍和人類屍體,啧啧,想想就興奮。”
我和張巍似乎都看到了浩南拿着手術刀,對着那些屍體咧嘴陰笑的場景,不由得全身打了個寒顫。
沒過一會兒,胖子哭喪着一張臉就回來了,看見浩南還在擺弄屍體,甚至拿出一大堆儀器,直接縮到了角落裏。
浩南一邊鼓搗,一邊随口說道:“這張歎,我以前在精神病院見過他,他将一個有自閉症的小孩送過來。”
我們啃着餅幹,壓縮餅幹,這在末日之前,我們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幹巴巴的,沒有多少味道,如今卻成了救命的食物,幾口下去,再灌點水,就飽了。
“孩子,他結婚了?”
浩南搖搖頭,道:“那孩子倒不是他的。”
“不過這張歎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抛棄了他,好不容易長大娶妻,妻子在生産的時候死了,隻給他留下一個胖兒子。”
“然後呢?”胖子好奇道。
浩南想了想,道:“也死了,死于肺炎,聽說是醫院不給治,沒錢,就這樣死在了他的懷裏。”
“偵探這個行業不好做,那一年張歎沒多少收入,兒子就死了,差點就瘋了。”
胖子臉色尴尬,指了指樓下三個已經離去的女人,道:“她們好像是兒科醫生,我剛才看到她們的工作牌了,三醫的。”
浩南手裏拿着一個裝滿血水的瓶子,放在陽光下看了看,随意的說道:“對,就是三醫的。”
“……”
我張了張嘴,看着張歎的屍體,那腦袋已經被浩南折騰的不成樣子了。
幹涸的鮮血,碩大的眼珠子滾落在嘴邊。
“不對啊,你不是說他送了一個自閉症的小孩去你們醫院嗎?他兒子早就死了啊。”不知爲何,我心裏發堵。
浩南對着其餘人的屍體歎了口氣,我知道,他想要将這些屍體都運送回去,可惜,我們不會幹這事。
“哦,你說那小孩啊,那是一個乞丐,被張歎收養。”
“也許是死了兒子,讓他很愛小孩子,他收養了很多流落在街頭的小孩乞丐,有一次甚至和人販子大打出手,終于将那小乞丐從人販子的手裏搶了過來。”
“爲了這些小孩,他也放棄了偵探的工作,到處打工,撿垃圾,有時候也幫人收債,或者看場子,經常被打得遍體鱗傷。”
浩南放下了手中的儀器,在張歎的身上摸索了一陣,而後拿出一個錢包。
錢包裏的東西被倒了出來,幾張紙币,一把鑰匙,還有一些一寸照片。
照片被保管的很好,我拿起來一看,全都是一張張幹淨的臉龐。
小孩,全是小孩的照片。
胖子和木頭都有些傻眼了。
這到底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或者是這個世界,将他逼成這樣?
“這些小孩呢?死了?”
我拿起一張照片,照片有些發黃,照片上面的孩童少了一隻耳朵。
“應該沒死吧,以張歎的爲人,除非是自己死了,不然那些小孩子活得絕對比他滋潤。”浩南說道,“不過,現在他死了,那些小孩在末日裏,恐怕也活不久了。”
我随意的往照片後面一看,眼神頓時僵住了。
每一張照片後面,都有着一個小孩的名字和生日,以及喜歡的東西。
“張歎真的在幫這些小孩?”
浩南似乎完工了,伸了個懶腰,道:“是真的,當初我也是聽我院長說的,覺得這是一個好人,不過好人一旦做壞事,總是早死的。”
我有一口沒一口的咬着壓縮餅幹,嘴裏泛幹,心裏發苦。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張歎,竟然還有這樣一面。
“他殺的都是那個醫院裏的醫生護士。”胖子抓了抓腦袋,有點懊惱的說道。
“孩子。”張巍吐出了兩個字。
張歎養活了一幫乞丐孩子。
而現在,張歎卻死了。
殺了一個張歎,卻改變了一幫人的命運。
那些孩子,如今也許還在某個地方,等着張歎的食物。
這讓我的心中,像是忽然塞進了很多石頭。
……
樓下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一幫人到來,讓我們立刻警戒了起來。
然而,這是一幫孩子。
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還被人牽着走路。
有男有女,一共九人,看到我們的出現,有些謹慎。
地上鋪滿的鮮血,淩亂的屍體,以及在屍體裏爬行的蟲子,讓我有些慌張,不想讓這幫孩子看見。
領頭的是我在照片上印象最深的孩子。
缺了一耳朵,臉色蠟黃,還有着巴掌大的胎記,我想這就是他父母抛棄他的原因。
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張巧,跟着張歎姓。
張巧有着一雙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應該有的眼睛,睿智而尖銳,就像是一匹狼,時刻在看着獵物。
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放在背後,不出意外,那裏應該有武器。
幾個小孩看到滿地的屍體,沒有恐懼,僅僅隻是哭泣,眼淚滴落在地,滴在凝固的血水上,卻再也融不進去。
“我知道他罪有應得。”張巧走到我的面前,這麽多小孩中,唯獨他沒有哭,嘴巴抿得緊緊的。
“他殺人,将奪來的食物給我們吃,而後又用人腦釣喪屍……”
“我告訴過他,我們可以自己活下去,但卻阻止不了。”
“他是壞人,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張巧的神色平靜的讓我發慌,他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傷痕累累瘦弱的上身。
破舊的黑衣落在張歎的屍體上,像是爲一個講了很久很久的故事,畫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