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能告訴我現在我們所處的方位嗎？”弗萊西斯科俯身下來，眼裏是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情。
“我們現在就在聖地的上方，先行者稱這裏是爲聖地是因爲我住在這裏，我沒有抵抗輻射的基因，多數時候都生活在地底。”人魚長公主站起身，柔聲道：“他們對我當年的行爲充滿感激，對待我像神一樣充滿尊敬。他們是知道感恩的人……”
弗萊西斯科點頭表示理解，四十年來人魚長公主遺世獨立，對紅海星的确付出太多，同時他也聽出了人魚長公主話中的維護之意：“我相信他們都是善良的，但他們是異種，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人魚長公主沉默了好一陣，像是在思考某個問題。“你看到這個了嗎？”她突然指着桌台上一座半米高的水晶石拱橋模型，臉上浮現出蕭索的神色道：“紅海星上沒有河流的概念，當然也不會有橋這種東西，這個模型是我平時擺着玩解悶的。”人魚長公主說着話用手輕輕一拂，拱橋立刻散落成十幾塊大大小小的配件。“這座橋沒有用黏合劑，完全是靠着配件契合成型。你試試能還原嗎？零件上面有編号，你可以按順序來做。”
雖然弗萊西斯科不明白人魚長公主爲什麽突然扯到這個模型上，但他還是依言擺弄起那堆零件。弗萊西斯科知道人魚長公主的老家是意大利南部著名的水鄉--威尼斯有水既有路，有路既有水及很多這樣的石拱橋，在亞得裏亞海的包圍下，散發無限的光芒。六月或十月的陽光甚好，藍天白雲；也有時小雨。當地人生活很明媚，船夫的手風琴特别悠揚，浪漫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不是裝的，那地方真可以成爲天堂了……少女時的人魚公主日日從橋上走過。弗萊西斯科想像着那時的人魚公主伫立橋上看風景是怎樣一副纖弱的模樣，而現在的她卻隻能在六百一十三光年之外的獵戶座a紅海星海底擺弄着一座石橋的模型，不知爲何，這樣的聯想突然讓弗萊西斯科有些心酸。弗萊西斯科定定神，将注意力放到眼前，所謂零件其實就是一堆梯形的水晶石塊。弗萊西斯科試了幾次都失敗了，模型總是在壘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崩塌掉。弗萊西斯科有些郁悶地盯着這堆不聽話的零件，從道理上講，這應該是件很容易的事，這些零件的形狀肯定是能夠契合成一座橋的，就像他剛才親眼看見到的一樣，而且也的确和現實中的石拱橋一樣不需要什麽黏合物……
“你不會成功的。”人魚長公主意味深長地開口道：“零件一塊不少，但你會發現你的工作總是進行到某一時刻就崩潰了。”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盒子，“你做不到隻是因爲還缺少一些東西，這個盒子裏面的構件可以用來搭建腳手架。翻開拱橋建築手冊你就會發現，在造橋之前你需要搭建腳手架之類的輔助設施，但這些東西最後會被拆除，不留一點痕迹。”
“爲什麽和我說這些？”弗萊西斯科若有所思地問，他覺得自己正在接近某個隐藏的真相。
人魚長公主美麗的丹鳳眼變得很亮：“其實建造這座橋的過程和人類的進化非常相似。這本來是進化應有的常态，三十多億年裏，我們身體的所有構件其實都經曆了這樣的過程。那些曾經出現但最終消失了的部件并不是無用的，沒有它們也就不會有現在的人類。但是我們現在對先行者的改造卻完全違背了這種自然規律，跳過了所有中間環節。人類憑借已經超越了造物主的強大技術，直接依據移民星球的環境需要設計出了‘超人’即先行者。”
“你說‘超人’即或先行者是非自然産物是嗎？”弗萊西斯科問。
“先行者或者說‘超人’完全是純粹計算的産物。”人魚長公主的臉上閃過一絲悲戚，幽幽說道：“他們不過是從移民星球的環境倒推得到的産品罷了。在地球委員會的眼裏，他們就是一群白鼠，根據人類的需要被送到一個個開拓地。出于開拓的需要，他們先天就被賦予了各種特殊的能力與智慧，但是這些能力與智慧卻可能在幾十年後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弗萊西斯科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說的這種極端情況并沒有出現過。”“隻能說在紅海星之前沒有出現過。”人魚長公主直視着弗萊西斯科的眼睛：“技術不是萬能的，它不可能預見到所有的情況。你認爲紅海星‘超人’或說先行者會面臨怎樣的結局？”
弗萊西斯科感到喉嚨發幹，嗫嚅道：“《星際憲章》……憲章裏提到的。”
“《星際憲章》。”人魚長公主的語氣冷得像冰：“要我背給你聽嗎？這些年裏我早就把憲章翻爛了。不錯，憲章裏寫滿了公理正義，它的每句話聽起來都代表了人類文明的最高法則，讓人無從辯駁。它對所謂移民失敗的‘超人’或先行者隻說了兩個字：抹除。”
“實驗總有失敗的可能，既然明知是失敗了……”弗萊西斯科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道：“這也是迫不得已的做法。”“問題在于紅海星先行者們失敗了嗎？”人魚長公主逼視着弗萊西斯科，道：“你看到過他們，連同他們的孩子。這麽多年來，他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這顆星球上，沒有任何不适應的地方，他們建立了自己的家園，同萬物諧和；沒有大的災難，他們還能這樣生活一百或上千萬年。你看到過孩子們建造的花房嗎？”人魚長公主美麗的丹鳳眼裏放射出動人的光澤：“我覺得它就像是一件美輪美奂的藝術品，是這顆蠻荒星球上最動人的事物。你敢否認自己曾被它打動過嗎？”“是的。”弗萊西斯科低聲道：“那些花房的确非常漂亮。還有，那些孩子也非常可愛。他們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女兒。真的，我真的這樣認爲。”
“但是按照《星際憲章》的定義，他們都是失敗的樣品，應該不留痕迹地抹除掉。就因爲他們同我們産生了生殖隔離。”人魚長公主話鋒一轉，道：“可這能怪他們嗎？是人類在操縱這一切。”
“從生物學意義上講，他們的确不能被稱作人類了。”弗萊西斯科肯定地說：“我承認這是人類犯下的錯誤，看來最嚴密的設計方案也有出差錯的時候，畢竟人類還沒有洞悉基因的全部秘密。這裏發生的一切已經證明紅海星的環境超出了某個閥值，适合生存的‘超人’或先行者将注定異化成非人類。按《星際憲章》規定，這個星球在抹除先行者後也不會再用于移民，它将成爲又一個死海星……”(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