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進出這個大屋子穿白褂的人突然多了起來,他們先是嘀咕一陣,然後打開頂蓋,用鐵夾子夾走幾隻同類,它們仍然不知道他們用它們的同類做什麽,突然小黑蟻對鐵夾子充滿了渴望,希望自己被夾出去,這樣也許有逃出去的希望。
“秃足,你想讓那鐵夾子把你夾出去嗎?”于是小黑蟻問秃足。“不,被鐵夾子夾出去會被人捏死制作标本的!”秃足戰戰兢兢地說。
“不一定,要是被人捏死就是最後的命運,他們就不會讓我們活到現在了!”小黑蟻開導秃足。
“那他們把我們放在這黑匣子裏是什麽意思?”秃足無可奈何地問道。“這個問題也隻有出去才能得到答案。”小黑蟻對秃足說。
“那你想出去鐵夾子就會夾你出去?”秃足停頓了一會,滿不在乎地說道。
“但最起碼不要躲在夾子夠不着的地方。”小黑蟻辯解道。此後,隻要鐵夾子伸到黑匣子裏來,小黑蟻和秃足就拚命地往鐵夾子下面爬,但鐵夾子似乎始終無視小黑蟻和秃足的努力,有一次秃足被夾住了,但到了半空中又落了下來。秃足遺憾得不行,小黑蟻卻嘲笑它是不是這段時間沒有挨過餓,吃得太胖了點。
機會終于來了,小黑蟻和秃足陸續被鐵夾子送進了一個小的水晶匣子裏,那一短暫被夾住的過程讓它幾近窒息,小黑蟻喘着粗氣,再看看秃足,哈哈,它比小黑蟻更慘,口吐白沫,就差翻白眼了。這次總共夾走五十餘隻蝼蟻同類,穿白褂的人拎着它們,一晃一晃地走出了這個屋子,他來到過道裏,一束陽光橫掃過小匣子,同類都表示了極度的興趣,在匣子裏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在恍惚之間,小黑蟻感覺到陽光的溫暖與明亮。
穿白褂的人上了三層樓,拐進了一個房間,房間特别寬敞明亮,有十幾個穿白褂的人在不停地忙碌着,在房間靠窗的一邊,擺放着六七個水晶匣子,有的匣子是空的,有的匣子裏有它們的同類或标本,穿白褂的随手将它們放在一堆匣子的旁邊,小黑蟻看了看對面匣子裏的同類,總覺得它們有些異樣,但一時說不上來有什麽不一樣,别的匣子裏的同類也在看它們。
“你看那個匣子的一個紅眼睛兄弟,他的背上長了什麽?”秃足叫小黑蟻看第三個匣子裏的一隻同類。那位兄弟背上有一塊地方高聳着,明顯與它們不一樣,而且它表情痛苦,半眯着眼睛,一點不願意動彈。
“好像人的耳朵!”小黑蟻對秃足說。“不可能,我們蝼蟻隻會長薄薄的雙翅很難高飛。。。。。。怎麽會長人的耳朵呢?”秃足本能地反駁地說。
“我沒有說那就是人的耳朵啊,你仔細看看,是不是像人的耳朵?”“确實有點像,但我們蝼蟻是不會長出那種玩意來的,他肯定不是我們蟻類。況且團體螞蟻是地球上目前背負自身體重數倍的大力士。。。。。。”
“但是你看他那尖尖的嘴巴,長長的觸須,細小的四足與眼睛,不是螞蟻又是什麽怪物呢?”小黑蟻反問道。“再看看那個,”小黑蟻把目光移到另外一個匣子,那個匣子裏隻有一個怪物,他的身子龐大得不可思議,除了頭部,渾身披着堅甲且通體赤紅,但與前一個兄弟一樣,他的頭部很像蝼蟻,“那是一隻什麽怪物?”
“不知道!”秃足感到驚恐,這種驚恐,就像瘟疫一樣在匣子裏蔓延開來,不安的騷動似乎撞得匣子都搖動起來了,這個剛剛與一縷陽光擦肩而過的匣子裏迅速彌漫了悲觀與恐懼,其它匣子裏奇形怪狀的蝼蟻遠不止這些,但是這裏穿白褂的人似乎對這些習以爲常,難道他們對這種奇形怪狀的蝼蟻見得多了?爲什麽連一點驚訝與恐懼也沒有呢?小黑蟻開始感覺到,這裏的空氣一直凝固着邪惡、殘酷與冷漠!
那個穿白褂的人和其他的白褂說笑了一會兒,它們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人皆知曉螞蟻是地球上最早出現的生物種群之一--雖然吾輩在千百年和人類險惡的交往中,憑着它們敏銳的嗅覺與視覺等功能,自能聽懂人類的一些簡單語言,但這些語言全是與人類毒殺蝼蟻有關的詞語,白褂們的交流根本沒有用到這些詞語,不過他們說的話顯然與蝼蟻有關,因爲他們不時盯着它們。
然後白褂走了過來,把它們拎起,來到一個小屋,小屋沒有窗戶,也沒有燈光,一片漆黑的什麽也看不見,白褂将匣子放倒,将頂蓋打開,然後迅速關上了小屋的門。雖然它們習慣了黑暗,但是這種黑暗卻從沒有經曆過,眼睛已經完全失去效力,它們隻能靠觸須、背上的甲皮對微小氣流的敏感來感知周圍的世界。
衆蝼蟻在這裏茫然不知所措,大家相互碰撞着,往小屋門的方向擠,希望能從門縫裏找到一絲亮光與新鮮空氣,但門卻關得天衣無縫,甚至一點空氣也透不進來。大家拚命地啃着門,馬上就聽到了牙齒磕斷後的慘叫,但門卻毫發無損;有的蝼蟻爬行至天花闆,也有的還不甘心企圖找塊能掘的地方挖牆腳逃走,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不但它可以逃走,大家還可以跟着一起逃走,但不一會兒就聞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卻感覺不到一絲塵土飛揚,這地闆确實太硬了。
一切努力都白費,大家開始安靜了。秃足哪裏去了?難道它又有什麽新的發現?“秃足,你在哪裏?”小黑蟻嘶啞地喊道。“在這裏。”咝咝的聲音從一個角落裏傳來,“黑皮,我在這裏找到一塊濕潤的地,好像很松軟,也許這裏能挖一個洞出去!”因爲小黑蟻全身披挂黑色堅甲且肋間生出雙翼,這點使它有别于其它螞蟻,秃足就稱它爲黑皮。
“是嗎?”到底還是秃蟻打洞的經驗豐富,不會像其它蝼蟻一樣随便亂挖洞,這當然也不能怪它們,因爲它們從小就呆在那個黑匣裏,哪裏能打什麽洞?
小黑蟻沿着聲音來到秃足所在的角落,秃足正在賣命地用它的秃腿撕裂着那塊地。“哈哈,”小黑蟻突然狂笑了起來,“哈。。。。。。這樣的濕地。。。。。。哈。。。。。。我也能造一塊出來。。。。。。”
說完,小黑蟻往地上撒了一泡尿,笑得太厲害了,沒撒多少。秃足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洩氣的爬到一個幹淨的地方,小黑蟻止住了笑,來到它的身邊,用觸須溫柔地觸碰了一下它的後背,安慰它說:“隻要人類不暗算我們,我們總有辦法活下去的。”它在地上來回蹭它的秃腿,企圖把髒物弄掉。
這個黑暗的小屋就像沼澤地,到處都可能是陷阱,又像是農夫的家裏,一不經意就會碰到那種恐怖的除蟻劑。小黑蟻、秃足,還有其它蝼蟻仿佛受了什麽詛咒,被粘在那一小塊空地上,誰也不敢貿然往那不可知的地方邁一步。
時間在精神的恍惚與黏膠似的黑暗中悄悄地流逝,門始終沒有打開的迹象,但衆蝼蟻肚子卻開始叫了,看來還不如呆在那個大黑匣子裏,最起碼那裏有吃的,小黑蟻終于又一次體會到饑餓的滋味。衆蝼蟻都一樣,對食物的渴望開始挑戰對死亡與黑暗的恐懼,它們都蠢蠢欲動,但這裏的空間似乎很狹小,小黑蟻和秃足沿着牆壁轉了一圈,隻找到兩個狹小的縫口,隻容一個穿過。“我們該從哪個縫口過去?”秃足愣頭愣腦地問小黑蟻。“我也不知道,”小黑蟻說道,“也許兩個都該試試。”
其實,它們皆分泌一種能腐蝕金屬水泥稱之爲“蟻酸”的物質。。。。。。
秃足終于一點尿也撒不出來了,輪到小黑蟻上場了,它們就這樣前進着,比到農夫的地裏偷食桃、李、花生及倉庫裏偷吃糧食要艱難得多,路上,跟随它們的蝼蟻也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它們兩個在摸索爬行。秃足曾經讓衆蝼蟻跟着小黑蟻一起走,但也許是因爲一直在大黑匣子裏長大的緣故,衆蝼蟻面對黑暗不知所措,有一部分幹脆就在門檻兒邊呆着,也許是以前的經驗告訴它們,食物遲早會到來的,它們認爲這次也不例外。
但小黑蟻、秃足是在野外長大的,在來到那該死的大黑匣子之前,它們各自都擁有許多的洞穴,在洞穴裏它們從來不憑借光線而依賴那百分之百的感覺辨别方向,這種感覺就是野性。小黑蟻的尿也用完了,秃足接替了一會再也尿不出來了。
“還沒找到食物,秃足,我們會死地這裏的。”小黑蟻氣餒地說道,虛弱地趴在牆角下。“沒辦法,這裏不是我們的地穴,我們操縱不了自己的命運。”秃足答道。它觸摸小黑蟻的觸須時顯得很軟弱,它也有些不行了。
小黑蟻有點精神恍惚,像誤食了毒藥,它想到了一生中擁有最美的那個時刻,桌子上有一塊很大的蛋糕,蛋糕上插着蠟燭,那奶酪的糖香味誘惑它實在受不了,趁人類不在,它偷吃了一大塊,那真是一種美妙的食物,一含到嘴裏就化了。
“秃足!我好像真的聞到蛋糕那甜美的味道了。”也許是做夢吧,但小黑蟻确實好像聞到那麽一點點甜美的香味。
“哈哈,老弟,我吃的東西還不比你多,我怎麽就沒聞到呢?”秃足非常不屑。“真的,你仔細聞一聞。”小黑蟻和秃足同時安靜下來,确實有那麽一種久違的味道,雖然很淡很淡,但卻像幽靈一樣萦繞在它們身邊,讓它産生夢幻般的感覺。
對于糖類食物,衆蝼蟻向來有人類無法比拟的嗅覺。秃足和小黑蟻幾乎同時奔向那個幽靈來源的地方,在一刹那,小黑蟻也不知道自己準确無誤地穿過了幾個縫口,後來它問秃足,秃足說它也不知道。果然,這裏有一堆蛋糕、奶酪,那種濃郁的甜甜的香味兒簡直無孔不入,小黑蟻還來不及張嘴就把頭狠狠地紮了進去。
“秃足,怎麽不吃啊?”小黑蟻很奇怪它爲什麽呆愣在那裏。“我怕有毒!”秃足說道,“我以前就是吃這個中了一次毒的。”
“哈哈,見鬼去吧,不吃也得餓死?”小黑蟻懶得理它,自己要緊。秃足見它沒事,也過來大啃起來。
周圍的氣流告訴小黑蟻來了一個藍灰色的小蝼蟻,它怯生生地挪到蛋糕面前,想一起分離它們倆的蛋糕。見鬼,這家夥一直跟着它們倆,也難得它這麽聰明,就讓它分離一點吧。反正,它們倆也吃不了。
秃足和小黑蟻都撐得不能動了,小家夥還在大口大口地啃,這時候,周圍響起了什麽聲音,頂棚随後亮起了燈,燈光照得小黑蟻睜不開眼,小黑蟻和秃足趕緊爬向縫口,企圖縮回去,但縫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關閉了,小黑蟻感覺到了地闆的震動,晃得很厲害,以至剩下的蛋糕把它們仨擁埋起來,等小黑蟻掙紮出蛋糕堆,卻發現這是一個黑匣子,還是那個穿白褂的,拎着這個黑匣子搖晃着走出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