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人性與基因邁克并不保持一定的方向,他遊來遊去,沒有固定方向地漂流着這樣過了十天,在一群海豚引領護航下,避過大海鲨魚群的兇猛攻擊,終于有一天黃昏潛近了s島附近海域遊弋的“雄鷹”号海底考察船;海豚護航任務結束了,就在邁克要離開它的時候,突然“雄鷹”号船内發出了人的聲響。邁克聽到人們一句話,一句很可怕的話:“大西洋熱帶風暴!”大西洋熱帶風暴!邁克想努力攀上“雄鷹”号,那考察船就要被卷入深淵中了。多麽危險的處境!而小帆像投石機發出的一塊石頭一樣,被擲入大旋渦中。邁克的腦袋碰在一根鐵杆上,受了這次猛烈的沖撞,他立即失去知覺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躺在一個漁翁的木頭房裏不知怎麽,瑪麗女士也偎依在他的身邊,安全無事。上了s島,又回到從前的小屋。大風暴也很快過去了,天開始暗了。瑪麗發動起了一台小型核動力機用來發電。“嘟!嘟!嘟!嘟!”清脆的馬達聲,打破了周圍的寂靜,天空中出現了許多巨大的黑影在來回飛舞。“這些蝙蝠可能是吸血蝙蝠!”邁克指着天空說,“我們趕快走吧。”“不!”瑪麗笑了,“那不是蝙蝠,是外來生物--飛蟻!”“啊!”邁克不大相信,驚奇地問,“哪有這麽大的飛蟻啊?”正在這時,有一隻撲到了窗上。邁克過去一看,果然是一種飛蟻,很大,兩個翅翼呈三角形,長着對稱的黑色花紋,伸展開來,足有十幾厘米。電燈亮了,屋裏充滿了光明。與此同時,大大小小的昆蟲,也便蜂擁而至,噼哩啪啦,向窗戶的玻璃上猛撲,都想鑽進這小屋裏。瑪麗架起了電鍋,開始做第一頓晚餐,其中最具特色的是一種用綠色海菜做的三明治,還有大蝦,油煙升騰,香氣撲鼻。“你在做什麽呀?”邁克赤裸着上身,露出結實有力的胸肌看着她,一面吸着鼻子,“看上去很是專業的樣子!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地道的西餐!”瑪麗開玩笑說,“你也許會喜歡!”“嗯!看上去不錯!”邁克等不及了,自己動手,用叉子叉起一個剛出鍋的大龍蝦,吹了吹,咬了一口,品嘗着,“很好吃!棒極了!沒有想到你還有這兩下子,将來肯定是個好主婦!”,說着,翻箱倒櫃,找出了一瓶黃魚油醬,打開了瓶蓋,笑着給蝦拌上佐料,“這是野外第一頓晚餐,但願不是最後的晚餐,我們來慶祝‘雄鷹’号安全返航!”說着,找了兩個水晶杯,放在桌子上,又現榨了鮮橙果汁。他們二人舉起水晶杯,相對而視,大聲喊道:“cheers!”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也許是肚子餓了的緣故,邁克和瑪麗都覺得這頓飯特别好吃。瑪麗又吃又喝,紅光滿面,汗珠從面頰上滾落下來,滴在了盤子裏。邁克提議說:“吃過晚飯,外面也涼快了,我們出去散一會兒步怎麽樣?”“不!”瑪麗用力地搖晃着腦袋,“絕對不行!”說着指了指窗玻璃,“你會被它們吃得隻剩骨頭架子的!”邁克往玻璃上一瞅,吓了一跳,隻見所有的玻璃外面,都有蠕動着的東西,原來是被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蟲子、蛾子、蚊子、螞蟻等糊得滿滿的。據說熱帶雨林毒蚊堪比小麻雀專吸人畜血。。。。。。“太可怕了!”邁克頓時覺得渾身發麻,不寒而栗,大叫一聲,似乎身上也爬滿了各種各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蟲子。柳虹再一次的到來是十月中旬一個晴好的上午,那天是周五,在宇宙工程學院兼職教授助手的瑪麗因有事外出未歸。她便邀約邁克驅車來到瀕臨大西洋洲最南端一家海洋生物館而面談了數小時。一縷陽光,透過玻璃,斜照在生物館的牆壁上,打斷了邁克的思路。“這使我想起了s島熱帶雨林裏的情景。”邁克指點着明亮的光柱說:“傍晚的時候,陽光穿過s島茂密的樹冠,照在小木屋的窗戶上,斜射進屋裏,常常勾起我對往事的回憶和思鄉的情結。”說到這裏,邁克的表情黯然了。“來!我們喝一杯!”柳虹舉起了果汁酒,希望能借酒澆愁,穩住邁克的情緒。邁克也舉起了酒杯,沒有說話,一仰脖子,喝了下去。上世紀末,一場全球性的海洋赤潮漫過了澳洲,數以千計的大頭鲸在那場赤潮中因迷途而相互發送次聲波呼救擱淺近海灘;邁克當時因大腦缺氧窒息于澳洲灣赤潮一近海灘,恰巧途經此地的瑪麗斯壯博士馬上給他吸氧施救。言傳深海裏的智慧生物壽命很長,此話不假:如深海裏的海蛇十萬年仍處于幼年階段。五百年過去了,生活在未來海底城的人們仍保青春不老就是見證。聽着邁克侃侃而談,看着邁克眉飛色舞,柳虹覺得他有一種強烈的要把長久憋悶在心裏的話說出來的欲望,要把他在陸地上的經曆和故事,統統地講出來,以便釋放内心的壓力。她很想知道他是誰,很想問其老家在哪裏,但她不能這樣做,因爲邁克隻字不提海底城的事,似乎有意在回避。俗話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她和邁克,現在還算不上是知己,因爲他們并不了解對方的底細。而邁克呢,對這些似乎毫無興趣,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講下去。所以,柳虹也就順水推舟,求之不得,正好聽一聽他那些奇特的趣事。經過一陣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之後,桌子上的酒菜已經殘缺不全,所剩無幾。他們的肚子卻鼓了起來,不再願意接受更多的東西。邁克離開了座位,在房間裏踱起步來,大約是想幫助消化。柳虹則靠在沙發上,酒足飯飽,懶洋洋的,覺得有點迷糊。邁克邊走邊說,仿佛是自言自語。s島熱帶雨林充滿了刺激,邁克和瑪麗吃過晚飯之後,不能出去,無所事事。天完全黑了,除了小屋的燈光,外面是一個黑暗的世界,從天空到陸地、海洋,從大樹到小草,都淹沒在無盡的黑暗裏,隐藏起來似的。浪一波又一波沖擊着海岸、礁石,隻有那些不甘寂寞的昆蟲們,紛紛沖破了黑暗的束縛,向着光明的小屋沖鋒,卻又碰在玻璃和紗窗上,撞得噼哩啪啦亂響,但卻無計可施,走投無路,隻能在玻璃上爬來爬去。爲了節約有限的核燃料,瑪麗穿上了厚厚的衣服,用網紗把頭部罩起來,像個養蜂人似的,摸着黑跑了出去,關上了發電機,很快回到屋裏,點起了一根紅蠟燭。紅蠟燭的火苗跳躍着,屋裏的一切都變得捉摸不定,恍恍惚惚。爲了充分利用空間床闆是固定在牆上的,睡覺時才放下來。邁克把兩張床都支好,把蚊帳放了下來,拉開來,兩個人便都有了一個透明的空間。現在不像白天那麽悶熱了,但是,因爲那些密密麻麻的蟲子,厚厚地糊在紗窗上,阻斷了空氣的流動,仍然有點喘不過氣來。瑪麗找出一筒殺蟲劑,噗!噗!噗!往紗窗上噴了噴,蟲子們便都昏昏欲睡,失去了知覺,紛紛掉下去了。外面的涼爽空氣進來了,他們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知道。。。。。。”瑪麗把蠟燭放到了桌子上,自己鑽進了蚊帳裏,還想繼續讨論問題。經過一天的緊張、勞累、興奮和刺激,邁克覺得已經筋疲力盡,兩眼迷糊,睡意蒙胧。邁克困得不行了,突然聽到“噗!噗!噗”的聲音,一下子驚醒過來,他向窗戶望了一眼。瑪麗手拿着一筒殺蟲劑站在窗前,原來的那些蟲子,都被瑪麗噴的藥水熏得人仰馬翻,失去了知覺,堆積在窗台上。新來者卻正前仆後繼,興沖沖地撲來,在玻璃上和紗窗上鑽來鑽去。而窗外的黑暗,則像是地堵密不透風的牆,把這個孤零零的小屋緊緊圍住,與外部世界徹底絕緣。他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不知道是害怕黑暗,還是害怕那黑暗中也許隐藏着什麽東西。他整理了一下蚊帳,放平了身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怎麽啦?”瑪麗也回到床上,透過兩層蚊帳,睜大了眼睛望着邁克,“要睡覺啦?”“是啊!”邁克說,“明天要跑野外,我們早一點睡覺吧!”“能不能說一說那天‘雄鷹’号在海上巧遇ufo而你本人卻登上海水珠峰的離奇經過。。。。。。”邁克說:“那隻是一場魔幻夢罷了!。。。。。。”“說了半天,你也困了就先睡吧!”瑪麗挪動了一下身體,“我想看一會兒書。”說着,她從梳妝袋裏拿出了一瓶香水,對着自己的脖子下面噗噗地噴了兩下,一股奇異的香味,徐徐地飄散了過來。“你用的是什麽香水啊?”邁克問道,“是法國香水?”那時候邁克就知道法國香水好。“不是。”瑪麗并不看他,開始脫衣服。“你如果覺得不方便,”邁克望着天花闆說,“我建議,在我們之間拉上一個簾子擋一下,這樣會方便一些,可以保護隐私。”“我看沒這個必要!”瑪麗滿不在乎地說。她這一說,邁克也不好再去拉簾子了,隻好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以爲她很快就會把紅蠟燭熄滅的。然而,瑪麗并不着急,而是躺在那裏,一頁一頁地翻着手裏的那本書。雨過之後,天晴了,涼風習習。邁克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怎麽也睡不着了。他隻好睜開眼睛,透過窗戶,看着外面,依稀可以看到幾顆明朗的星星。記得那一天“雄鷹”号海洋考察船臨近返航的時候,約翰遜威爾船長指着遙遠的仙女座球狀星雲團說,邁克,你知不知道,那是宇宙智慧星雲。。。。。。邁克聽了,笑笑說,是的,那裏有一顆行星--m-3,最新的天文學研究成果表明,那上面可能有高智能生命體存在。這些情況船長及瑪麗女士不是不知道,多年以後,那裏也許會成爲人類新的家園。忽然,一陣清新而潮濕的涼風,輕輕地吹了進來,邁克從沉思中醒過神來,他們的蚊帳也随着來回晃動。黑暗中,樹葉嘩啦嘩啦地作響,仿佛是在竊竊私語。不知道是什麽鳥,拉着長音,大叫了一聲,似乎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而趴在窗戶上的那些蛾子、蟲子、蒼蠅和蚊子們,則在堅持不懈、繼續努力,都想擠進來看一看,在這塊唯一的光明之地,究竟有一些怎樣不可告人的秘密。邁克側過身子,想盡快睡去,大腦卻如洶湧的海洋,波濤翻滾,難以平靜。聽一聽身後的瑪麗,也在翻來覆去,傳來了窸窣的聲音,連同她身上的氣味,在推波助瀾,攪得他更加心神不定。時間在忍耐中緩緩地度過,忍耐中的時間顯得格外的漫長。一陣涼風,從窗戶外面吹了進來,鼓動起瑪麗的蚊帳,左右搖擺,跳舞似的。桌子上的紅蠟燭,隻剩下了一小截,仍在頑強地燃燒着。跳躍着的火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轉着圈子。融化了的燭油,趁機沖了出來,決了口似的,流淌而下,一滴一滴,落在了桌子上,像一串晶瑩的淚珠。邁克觸景生情,忽然想起了兒時候一塊兒在海洋深處嬉戲、長大的雌性同伴兒,在那閃爍不定的燭光中,似乎看到了她的美麗面孔。于是心頭一動,嗵地坐了起來,搖晃着腦袋,閉上了眼睛。“怎麽啦?”瑪麗看到邁克心神不定的樣子,急忙問道,“我想起了一個人,那是我的小妹魚人公主。”“是嗎?”瑪麗坐了起來,盯着邁克問道,“她在哪裏?”“她是海洋王國公認的最美的美人魚公主。”邁克搖晃着腦袋,想甩掉那些突然呈現出來的記憶。一聽說是魚形生物,瑪麗更來了興趣,繼續刨根問底:“是嗎?她在哪裏?”“她死了。”邁克壓低了聲音,搖了搖頭,“死于澳洲那一場數千鲸魚集體自殺的海洋赤潮,太慘啦。”“很遺憾!”她同情地說,臉上掠過了沉痛的陰影,那是二十世紀末大氣污染造成的席卷全球性的海洋赤潮,接着安慰他說“邁克!别去想那些過去的事了!”然而,記憶一旦複活,就不肯輕易離去。邁克也不知道爲什麽,此時此刻,腦海裏突然湧出了那麽多痛苦的記憶。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萬分慨歎地說,“人要是根本就沒有記憶,那該多好啊!”“不!”瑪麗輕輕地搖了搖頭,“人要是沒有記憶,那就跟動物差不多了,也就沒有人性生物學可以研究了!”“那倒也是!”邁克點了點頭,接着又補充說,“但是,記憶對人來說,往往是一種折磨!”“也有愉快的記憶啊!”瑪麗坐了起來,反駁說,“例如今天的記憶,就将永遠是美好的!你說是不是?”“是!是!”邁克趕緊回答,“感謝你,斯壯博士!不過,海洋終究是生我、養育我的故鄉”瑪麗沒有說話,仿佛睡着了似的。邁克坦然地講述着,仿佛在叙說别人的故事。他講出了整個過程的每一個細節,似乎在重溫着那段難以忘懷的經曆。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闆,仍然徘徊在過去的記憶裏。女記者沒有去打擾他,暗想,能有如此豐富的經曆,對研究人性生物學是有好處的。這時,有人輕輕地敲門,柳虹喊了一聲:“請進!”跑堂的白人小姐進來了,望着桌子上的剩殘羹,恭恭敬敬地問道:“老闆讓我來看看,你們還想吃點什麽?”“邁克,你還需要什麽東西?”柳虹問他。“我已經吃得飽飽的。”邁克拍了拍肚子說,“來杯咖啡吧。”“兩杯咖啡!”邁克指了指桌子上的盤子說,“把這些都撤下去吧。”“是!”白人小姐答應着,到外面去端來了兩杯咖啡,帶來了一陣香氣,并把桌子收拾幹淨,轉身退了出去。邁克端起了一杯咖啡,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忽然感慨起來,一語雙關地說:“唉,人言生活就像是一杯咖啡,有苦,有甜,有時候還很香。我和瑪麗兩個人,鑽進了s島熱帶雨林裏,周圍幾百海裏都沒有人,無拘無束,野人似的。有時候天氣很悶熱,我們幹脆脫光衣服,赤條條的,在密林中尋找螞蟻,用電影攝像機拍攝片子。那時候,我常常想,我們的老祖先,原始人(包括生活在海洋深處的魚形生物)的生活,可能就是如此吧?”“不!不!”柳虹開玩笑說,“原始人的感情生活,可能沒有現實人類這麽細膩。”“不過,”邁克梳理了一下散落的頭發,興緻勃勃地說,“原始人可能更放得開,他們沒有我們現實人類這麽多顧慮。”“聽你剛才口氣--”柳虹關心地問他,“你和瑪麗要分手啦?”“說不上分手!”邁克沖她擺了擺手說,“我們隻是朋友,是很好的朋友,瑪麗對我很友善,卻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們上s島搞了九天的熱帶雨林考察,找到了六種新的螞蟻種群,制作了标本,并對它們的生活習性進行了觀察的記錄。當我重新回到美國,回到海洋生物館的時候,那種感覺,大概就跟美國大兵從越南戰場回到美國差不多,真像是死裏逃生,總算活着回來啦!”說到這裏,他忽然問道,“大記者,你不會見笑,覺得我這個來自大西洋海底的魚人太放蕩無羁。太浪漫了?”“不會的!”柳虹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你的處境我們完全理解,用我們中國話這叫做南橘北枳,入鄉随俗,到什麽山上唱什麽歌嘛。況且,你是在研究人性生物學!來!人生有酒須盡歡!邁克,我以茶代酒,讓我們幹了這一瓶子吧!”“幹!”邁克舉起了半瓶清酒,和柳虹碰了一下,“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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