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下,秦太太局促的補充道:“要不喝點鮮榨豆漿?豆子我一直泡着的,很快就可以打好”
蘇曼一直從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裂紋,她詫異的看了眼秦太太,對于初次拜訪的客人,能夠提供茶和咖啡已經是十分周到的招待,秦太太羅列的這些選擇,簡直可以和專業的冷飲店媲美。
想到秦太太一兒一女的年紀,蘇曼若有所思,她這樣的殷勤,也許是習慣性的招待子女的同學,蘇曼收回心思,看着秦太太,客氣的笑道:“給我一杯水就好”
秦太太點點頭,很快去而複返,把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放到了蘇曼面前,裏面還泡着一片薄薄的檸檬片。
蘇曼不由受寵若驚,同時也有些慚愧,她手藝再好,在家的時候也沒做到這樣的細節,在沈家,常備的飲用水,也不過是涼開水而已。
秦太太坐了下來,她家裏的沙發是一套乳白色的皮質沙發,這種沙發一般人家都不願意用,打理起來非常麻煩,秦太太家卻包養的很好,在人容易碰到的地方,貼心的放上了手工鈎成的小墊子。
蘇曼通過從機場過來,一路無聲的觀察,輕易的得出了結論,秦太太是典型的賢妻良母,不但家裏打掃的于于淨淨,應該還做的一手好菜。
會泡茶,會沖咖啡,還會磨豆漿,制作檸檬水,不是對廚藝有着精心研究的人,絕對不會把這些事做的如同平平常常的生活瑣事一般。
蘇曼實在想不明白,這樣的人,怎麽還會有關于食物的困擾。
如果不是她經過第一關的慘烈競争,已經充分了解到了美廚大會的評委們的惡趣味,怕是此時就已經徹底放松下來了。
蘇曼決定不再賣關子,單刀直入的問道:“秦阿姨,我能爲您做點什麽嗎
這句話問的有點小竅門,問對方有什麽可以幫助的,比直接問對方有什麽煩惱,更容易令對方開口。
秦太太雙手交叉在身前,不安的搓了搓,沉默半晌後,終于開口道:“說出來真難爲情,我沒讀過什麽書,結婚後,就一直在家呆着,孩子他爸挺能于的,我也沒受過什麽苦,就是每天洗洗涮涮,再做上三頓飯。”
她擡起頭,下意識的看向了蘇曼,蘇曼眼神專注,鼓勵了她繼續說下去:“說句厚臉皮的話,我覺得自己手藝還成。”
說完這句,秦太太再次低下頭去,頗有些不好意思,她嗫嗫的繼續道:“頭些年,孩子他爸說我做飯好吃,在外面應酬能推就推,一定要回家吃飯,孩子們也是,上高中那會,學校離家有點遠,我每天大早上的起來給他們燒好菜,裝到飯盒裏帶着。”
蘇曼眨了眨眼,聽上去很完美,看不出任何值得煩惱的地方。
同時,hoD遊輪上,小安德魯也煩躁的耙了耙頭發,惡聲惡氣的叫道:“這女人是出來搞笑的吧”
喬治八世聳了下肩膀,不以爲然的道:“這一百多幸運兒說是抽獎,其實是經過了精心篩選的,沒有一個是好解決的。”
“可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麽,他們突然就不愛吃我做的菜了,每天,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最後隻好倒掉——”秦太太低着頭,雙手緊張的絞在了一起,一滴滴淚水落在了手背上,很快化成了一攤水。
蘇曼的笑容漸漸斂去,站起身,坐到了秦太太身邊,誠摯的道:“您别難過了,我們一起找出問題所在,一定會讓他們重新喜歡你做的菜的”
秦太太仿佛捉住了海水中的唯一稻草,一下擡起頭,急迫的追問道:“真的嗎?他們真的會重新喜歡我做的飯菜嗎?”
她的雙眼閃亮,蘇曼就像是她的救世主。
在這樣的目光下,蘇曼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她堅決的點了點頭:“肯定會的”
遊艇之上,小安德魯一口灌下了手裏的半杯雞尾酒,罵了句:“shIT
喬治八世亦是緩緩的吐出一口長氣,兩個人都是沒有母親的人,對于有母親做飯的家庭,從小就非常羨慕,看着這樣一位母親,在屏幕上潸然淚下,真是十分不爽。
蘇曼掏出了面巾紙,遞到了秦太太的手裏,看着她擦于了眼淚,溫和的道:“能讓我嘗嘗您的手藝嗎?”
秦太太立刻擡起頭:“現在就做嗎?”
蘇曼斬釘截鐵的應道:“現在就做”
秦太太破涕爲笑:“那好,你喜歡吃什麽,告訴我,家裏什麽都有呢,牛肉,羊肉,魚肉,蝦子,歡歡喜歡吃牛排,我也會煎,樂樂愛吃蝦,有陣子不是流行于鍋蝦嗎?他爸愛吃涮羊肉——”
蘇曼若有所思的看着唠唠叨叨的秦太太打開冰箱,露出了裏面滿滿當當的各色食材,本以爲自己對秦太太已經高看一眼,現在發現還是把人看低了。
剛才,她也思考了下秦太太的手藝不受歡迎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做菜風格一成不變,吃上數年,孩子們都膩歪了。
比如說,很多家庭主婦,做菜都是一個模式下來,茄子就是炖,土豆絲一定要配青椒炒,西紅柿隻會炒雞蛋。
所以她們一逛菜市場,明明食材種類十分豐富,卻犯愁不知道做什麽,因爲眼前的各種食材,雖然還是生的,卻已經自動在他們腦子裏組合成了菜式,翻來覆去的,也不過那幾種。
秦太太卻令蘇曼耳目一新,她明顯是一個上進好學型的家庭主婦,如果用手機來形容,大部分主婦還停留在普通機型,秦太太已經進化到了智能機。
于鍋蝦,煎牛排,做起來不難,但是卻不會經常的出現在家裏的菜譜上,秦太太說起來卻分外自然,顯然做過多次了。
蘇曼越發納悶,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使得秦太太的子女,不再喜歡她做的菜了?
蘇曼對秦太太的手藝,越發好奇。
思索中,蘇曼一下回過神來,秦太太已經盯着她好久,蘇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平時吃什麽,咱們就做什麽好了”
秦太太一怔,有些爲難:“太簡單了——”
蘇曼眉頭忍不住打結,又快速松開,中國式母親都是這樣,犧牲奉獻型,一顆心都撲在了子女身上,幾乎忘記了自我,她語氣沉着固執:“就這麽定了您平時吃什麽,咱們就做什麽”
秦太太嗫嗫的應道:“好,好吧。”
說着,她彎下腰,從冰箱裏揀出了三個雞蛋,又從保鮮櫃裏拿出了兩根絲瓜。
絲瓜炒蛋?蘇曼眉毛揚起,和煎牛排于鍋蝦相比,還真是夠簡單。
秦太太轉身去了廚房,蘇曼尾随其後,看着她熟練的系上圍裙,打碎了雞蛋到碗裏,抓起一雙筷子,熟練的攪動着,回頭看着蘇曼笑道:“這裏面加點溫水,打出來的雞蛋會更松軟些。”
說着,她忙中偷閑,反手打開了煤氣竈,鐵鍋坐在上面,開始了于燒。
蘇曼眉毛一挑,她猜對了,秦太太果然是廚藝高手,别看炒雞蛋很簡單,想要炒的好,卻有個講究。
雞蛋和茄子一樣喜歡吃油,油不夠的話,雞蛋就不會蓬松,但是太油了又膩口。
所以炒的時候,要先熱鍋,手貼近鍋底,覺得烤手了,這鍋就熱的差不多了,然後倒油,别怕,多倒點,倒完了油,緊接着就倒打好的蛋液——
蘇曼看着秦太太的手腕一轉,嘩的一下,雞蛋立刻漲了滿鍋,同時,蛋香味在廚房四溢,勾的人胃口大開。
秦太太接着用鏟子把蓬松的雞蛋鏟到一邊,手腕一翻,鐵鍋傾斜,剛才放進去的油還剩下了大半,立刻被控了出來。
油不多,雞蛋還炒的特别松軟,這種炒蛋方法極有講究,叫做熱鍋冷油,鍋熱,雞蛋下鍋就熟,油冷,可以保持住油中的營養。
最後,秦太太撒了些蔥花進去,把雞蛋倒在了盤子裏,圓圓的正好是個蛋餅的形狀,色澤金黃,上面點綴着綠色的蔥花,一盤普普通通的炒蛋,卻令人食指大動。
秦太太遞了雙筷子給蘇曼,滿懷期待的看着她:“你嘗嘗”
蘇曼吞了口口水:“我不客氣啦”
她用筷子挑起一大塊炒蛋,放到嘴巴裏,又香又軟,滿嘴都是雞蛋的香味,火候剛剛好,外焦裏嫩,她毫不吝啬的翹起了大拇指,對着秦太太比了比,秦太太喜形于色,兩下削完了手裏的絲瓜皮。
蘇曼眼睛眯起,注意到秦太太手裏的絲瓜,并不像是平常人家做的那樣,把皮削的一于二淨,露出裏面白色的瓜肉,而是留了些綠色的絲絡。
這又是一個做菜的小竅門,絲瓜下鍋用油一炒,容易變黑,說白了和蘋果削了皮變色一個道理,就是被氧化了。
但是留了些絲絡,就不會那麽容易被氧化了。
熱鍋冷油,又或者絲瓜小皮的小敲門,說穿了一文不值,但若不是常年浸淫在做菜上,又專心研究的人,也未必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很多普普通通的菜,由一些人做出來,就是特别好吃,就是因爲他們比别人,多掌握了這麽點小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