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和周克新談笑風生,也許本意隻是爲了教訓丨下喬治八世,一旁的伊莎卻無意中被冷落了。
她一張俏臉氣的鐵青,下意識的提高了聲音:“東方先生,讓廚師和主人一桌,這就是你們東方人的待客之道嗎?”
話一出口,場上頓時安靜下來,伊莎沉着臉道:“東方先生,據我所知,您的沙龍之所以吸引了衆多的貴賓,是因爲您的口号,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伊莎大部分的時候都在說英文,奇異的,在說最後這句話時,卻換成了字正腔圓的中文,她闆着臉繼續道:“爲了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我還特意去求教過,您不會告訴我,一個廚師,也是鴻儒吧?”
東方教授的眉頭皺了起來,當初,他确實喊出了這樣的口号,爲的是杜絕一些沽名釣譽之人,湊過來自讨沒趣,沒想到,今天卻作繭自縛,居然被一個外國的女孩子給難住了。
喬治八世長身而起,蘇曼早就注意到,他今天簡簡單單的穿了一件白色夾克,搭配米色長褲,看上去十分休閑,應該是被伊莎臨時叫過來的。
不然按照他的教養,應該會穿上一套手工定制的西裝,顯示出對主人的尊重。
“你呢,你有什麽資格說别人,你又是什麽鴻儒了?”喬治八世一口流利的英文裏夾雜了别扭的鴻儒二字,鴻儒被他發成了哄汝,他說的振振有詞,一臉的理直氣壯。
隻有蘇曼,憑借多年的了解,一眼看出來,丫根本就不知道鴻儒兩個字嘛意思
伊莎揚起下巴,一臉驕傲,她随意的把滿頭紅發向着身後一撩,手指上一枚碩大的祖母綠指環在燈光下發出幽魅的光,“我是珠寶收藏家”
說話間,她有意無意的轉動着身體,衆人眼前頓時一亮,伊莎和蘇曼一般年紀,都是十六歲的花季少女,這個年紀的少女,無需任何首飾,已經足夠美麗動人。
伊莎身上,并沒有碩大的耳環,累贅的項鏈那些生生把人打扮的老氣的首飾,她隻是在發上别了一個精緻的蝴蝶發卡,在腰間紮了一條流蘇鑽石腰帶,又在腳踝上系了一條粉鑽的腳鏈,全部是不起眼的裝飾,卻又讓人不經意間,感受到其中的精緻。
蘇曼前世多接觸達官貴人,對伊莎這套行頭也能看出幾分端倪,她身上的每一樣首飾都是珍品,一看就是數代人才能累積下來的珠寶珍品,這個伊莎,相當有底蘊啊。
其實想想也是,能夠和喬治八世來往的,怎麽可能沒點背景呢。
蘇曼一眼掃過,東方教授皺眉不語,臉上卻流露出了不滿,周克新已經站起了身,大有共同進退的意思,喬治八世一雙藍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不知道打的什麽壞主意。
她輕歎一聲,看來自己的寶貝到底還是派上了用場。
蘇曼揚起下巴,微笑道:“抱歉了,伊莎小姐,恐怕讓您失望了,我也是一個收藏家”
伊莎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她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憑空生出一種天生對頭的趕腳,她調來了在法國也十分珍惜的食材,請來了米其林大廚,結果被這個年輕的東方廚師,搶走了周克新的所有注意力。
然後,當她叫來喬治八世,想演一出美男計的時候,喬治八世這個驕傲無比的家夥,居然拜倒在了對方的石榴裙下。
接着,她營造出了進食西餐的氛圍,卻被一個長腿的冬瓜給破壞掉
最後,她靈機一動,用祖母的珠寶來僞裝成珠寶收藏家,轉眼間,這個女孩,居然說她也是收藏夾?
絕對是天敵
伊莎已經麻木了,她突然覺得心靈疲倦至極,似乎在這個神奇的東方女孩身上,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太吃驚了。
她的靈魂在飄,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比的反問對方:“收藏家?你收藏什麽?”
蘇曼微微一笑,大步走到了衣架前,拿起了自己的背包,往餐桌上輕輕一放,仿佛裏面裝的是玻璃玉器,生怕撞壞了一絲一毫。
“我收藏的,是書畫”蘇曼一臉的大義凜然,大聲說道,無論如何,這書畫總比珠寶好聽,一個是人文珍寶,一個是世俗寶物,相較之下,孰輕孰重,誰更有教養,一清二楚。
蘇曼這口自然是開的理直氣壯。
一眼掃去,東方教授,周克新等人完全石化,滿臉的難以置信,喬治八世這家夥居然高高的揚起了下巴,一臉的不可一世,寫滿了驕傲,仿佛他是她的父兄。
蘇曼滿頭黑線,這家夥哪裏來的榮譽感。
伊莎第一個叫了起來:“不,我不信”
珠寶首飾,她也是仰仗了祖母的寵愛,書畫這種東西,沒有個幾十年的文化沉澱,根本玩不明白,何況就算玩明白了,一般人也沒那個閑錢去收購。
按照她們的歲數,真是做不到這一點。
蘇曼又笑了一下,她心中無比感激陶老爺子,暗暗的在心裏道謝,外公,多虧了您,孫女今天才能在這裏挺直了腰杆做人。
蘇曼拉開書包的拉鏈,七八個黑色卷軸一下子露了出來,東方教授的眼睛一下亮了,他身邊的幾個文化界的朋友也紛紛站了起來,看樣子,這女孩倒不是空口白牙,還真是有貨
蘇曼把卷軸逐一的掏出來,遞到這些文人手中。
卷軸剛一入手,東方心裏就是一沉,像是他這樣,對書畫專門浸淫了數年的人,一看卷軸,紙張,就大緻能判斷出個年代來,這卷軸上纏繞的圖幅很白很新,明顯是最近幾年所作。
蘇曼拿出的圖幅的價值在他心中迅速的下降,由不得他私下猜測,不會是蘇曼爲了堵住伊莎的嘴巴,而把不知道從那個地攤買來的廉價貨硬說是收藏品吧?
反正收藏什麽隻是個人愛好,又沒有人說一定要價值昂貴。
東方心裏打定主意,無論這些書畫價值幾何,他都會高深莫測的裝模作樣一番,他請了蘇曼來,可不是爲了讓小姑娘任人羞辱的
東方幾人比較慎重,先看卷軸,再看圖幅,一旁的喬治八世可沒這個耐性了,他啪的一聲打開了自己手上的圖幅,隻看了一眼,便哈哈的大笑起來:“這是什麽?白菜?蘿蔔?哈哈哈,這上面的四個字是什麽?你胖?我瘦?”
要說喬治八世這幾年也沒白混,他雖然學習語言上頗爲困難,但是讀寫方面還是很聰明的,中國話不會說,中國字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就像是國内前些年因爲應試英語而培養出的英語啞巴一樣。
站在他身旁的周克新立刻湊了過去,他看見畫中内容亦是一怔,随即悄然而笑,這完全是看到那一顆白白胖胖的白菜和瘦骨伶仃的蘿蔔并肩而立的下意識反應。
“你胖,我瘦——”周克新喃喃念道,已是癡了,這畫和蘇曼的冬瓜刻冬瓜有異曲同工之妙,卻又明顯更勝一籌,叫人啞然失笑,玩味不已。
東方手裏的畫卷剛好展開,被他們兩個人的表現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湊過去看,隻看了一眼,頓時驚爲天人之作。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别看那白菜蘿蔔都隻有寥寥數筆,沒有幾十年書畫功力,根本畫不出來。
簡單說,那表現出白菜葉子的幾筆墨迹,濃淺适度,增之一筆則肥,少之一筆則瘦,就像是齊白石先生的蝦,已經達到了活靈活現的地步。
這就是學畫之人夢寐以求的物之有靈的境界。
他一驚之下,下意識的就看向了自己手裏的畫,卻見一副農家炊煙小院,一隻虎頭虎腦的小狗探頭探腦的趴卧在籬笆牆前,居然能讓人輕易的讀出它的悶悶不樂。
身邊幾個文化界的好友紛紛叫了起來:“這是大師手筆啊”“畫幅簡單,意韻深遠,小姑娘,你賣不賣?我出高價收購”
蘇曼的腰杆又挺直了些,她笑眯眯的回應道:“抱歉,這是長輩所賜。”
“長輩?”
幾人這才後知後覺的看向了畫的落款,陶園主人
“陶園主人?”“天啊,真的是國學大師之作”“陶老擅畫山水,沒想到畫這等簡單之物也如此出衆”
“珍寶,絕對的珍寶”
東方教授緩慢的擡起頭,脖子仿佛生鏽一樣,難以回轉,他艱難的看向了蘇曼,怔怔的問道:“陶園先生,是你的外祖父?”
蘇曼這次痛快的點了點頭:“是啊,陶先生是我外公,這些畫,全部是他畫給我的”
幾人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看着手裏的國畫,隻有一句話能表達出他們此時的心情——羨慕嫉妒恨
方才第一眼看的時候,隻注意用筆和意境了,現在回過頭再看,什麽白菜蘿蔔,炊煙小院,家養土狗,分明都是一派童稚景象,被蘇曼一說,瞬間真相大白——
這些稀有寶貴的國畫,全部是陶老先生爲了哄外孫女開心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