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評委們第一次品嘗時會露出那麽奇怪的表情,大概是沒想到酸鮮可口的老鴨湯搖身一變成了西式濃湯!
别人不知道這裏面的難度,廚師們可是都清楚,不說創造一個新菜的難度了,就是改良一個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更何況還是中西廚藝的完美結合!
廚師們看向蘇杭的目光登時變了,蘇杭在他們的眼中,不再是一個無名小輩,而是大隐隐于市的超級牛人,所有人都忍不住想:
他是誰o
一片肅靜中,蕭淩大咧咧的舉動打破了沉默,而對于杜先來說,蕭淩的舉動無異于雪上加霜——蕭淩竟然越過了杜先烹制的清蒸魚,直接夾向了蘇杭的那道清蒸魚!
吃貨總是忠實于自己的嘴的。
奇異的,那看似完整的一條魚,在蕭淩動了一下後,竟然成了一片片薄如蟬翼的魚片!
蕭淩夾起一片毫不客氣的吃了下去,臉上再次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的眼睛蓦然瞪圓,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片刻後,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筷子靈敏的再次伸出。
評委們看他這樣,哪裏還不明白,筷子雨點般落下,那一條不小的魚轉眼間四分五裂。
每一個評委都露出了奇奇怪怪的表情,或是單手掩住口鼻,或是大張了嘴巴打起了噴嚏。
杜先眉頭一動,提起筷子夾了一筷頭,送到了嘴巴裏,品了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是芥末。”他十分肯定的看向了蘇杭。
蘇杭淺笑:“這道魚一共片了366刀,用醬油腌制後,表面塗抹芥末,取日式魚生的新鮮口感,隻把魚在蒸汽上滾了一滾。”
又是一道改良菜!
日式刺身鮮到了極點,卻有一個緻命的弱點,因是生食,食性偏冷,不利脾胃,不可多吃。
蘇杭的做法卻巧妙的解決了這個問題,就像是平時吃的蔬菜,涼拌的時候多半也要在沸水裏焯過一遍,斷生的同時,卻并不影響口感。
隻是這滾上一滾,說的輕松,在場的廚師卻都知道有多麽難。
杜先又夾了一片魚片出來,放到了碟子上,魚片薄而不散,說明熱滾的恰到好處,沒有讓魚肉熟透了徹底散掉,這刀工,這對火候的把握,簡直已經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
他輕歎一聲,就算知道做法,也絕對模仿不出來。
如果蘇杭打算開店,這道生滾魚片,絕對可以成爲鎮店之寶。
這人到底是誰oI
西式日式烹饪手法信手拈來,随意的用到菜肴之中,卻渾然天成,柳城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位烹饪大師o!
沉默中,杜先輕輕的開了口:“我這道清蒸魚,外面切橫刀,裏面剃了一半的魚肉,做成了魚丸,用牙簽撐起魚腹,放入魚丸,取原物化原食之意。”
衆人一怔,一起看向了未動一筷的清蒸魚,杜先親自動手,從魚腹剖開,露出了裏面縱橫交錯的牙簽,而一個個半透明的魚丸架在其中,宛如珍珠般動
廚師們集體沉默了,如果沒有蘇杭,今天這場招标比試的魁首,定然非杜先莫屬。
可惜,蘇杭不但做的菜色和他一樣,而且處處壓了他一頭。
杜先卻似乎已經從打擊中恢複過來,自嘲的一笑,手指着蘇杭的最後一道紅燒肘子,開口問道:“你這道肘子又有什麽秘訣o”
蘇杭聳了下肩膀,手裏的筷子一挑,把外面的肘皮挑掉,露出了裏面的白肉,“沒什麽,就是一道蒜泥白肉。“
蘇杭說的簡單,從他前三道菜用的心思來看,想也知道這道菜絕對沒那麽容易。
杜先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卷白肉上來,打量了一番,送入口中慢慢的品着,半晌,輕歎道:“做肘子最大的難點在于肘子太大,外面的皮炖的酥爛,裏面卻還沒有入味,所以我用了魚線切出菠蘿塊——”
他說着,筷子尖在自己做的肘子上挑了挑,稍微一晃動,那皮上就現出了龜甲的紋路,外紅内白,看上去果然形似一個菠蘿。
這種手段,蘇曼也聽蘇杭講過,魚線雖軟,繃直了卻不亞于鋼絲,在切松花蛋這等黏膩的食材時,用魚線輕輕一勒,比刀都好用。
杜先繼續道:“蒜泥白肉一般用的是五花肉,切成薄片,卷起青瓜條,裹上蒜泥調汁。肘子本是半肥半瘦,你卻能把肥肉瘦肉分别片下來,卷了兩層,達到和五花肉一樣的口感,青瓜也切成了絲,吃起來更加細膩爽口——”
廚師們聽得聚精會神,臨湖雅築的林師傅湊近了何其正,低聲道:“你從哪裏弄來的牛人o”
何其正嘴巴微張,雖然他對蘇杭的火候把握早已經有所了解,卻沒想到這人的刀工也這麽厲害,肥肉瘦肉分别切片,瘦肉有紋理可循,肥肉可就是一坨脂肪,切碎了容易,切薄了不知道多難。
如果是凍肉還好,可這道蒜泥白肉必然是把肉煮熟了再下刀的。
何其正輕歎一聲,低聲問道:“老林,這肥瘦雙層肉片,你能切出來麽o
林師傅眉毛揚起,“當然能。”
“不過,”他話鋒一轉,笑道:“我可沒本事切得這麽薄。”
一道蒜泥白肉被評委們一人一筷子夾了個千于淨淨,看的圍觀衆人頗爲可惜,杜先神色複雜的看着蘇杭,鄭重的問道:“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o”
“敝姓蘇,單字一個杭。”蘇杭不卑不亢的應道。
“好,好,好!”杜先脫口幾個好字,人卻一下老了許多,腰闆縮了下去,伸手拍了拍蘇杭的肩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好名字,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老了老了,以後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他雙手背在身後,歎息着向外走去,沒走幾步,陶方張口喚道:“杜老,這比賽o”
杜先腳步一頓,轉過身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我們客歸來退出這次比賽。”
站在何其正旁邊的林大廚立刻舉手跟随:“臨湖雅築也退出比賽!”
這兩個奪冠熱門的退出,宛如在熱水裏倒了一盆滾油,嘉賓們瞬間沸騰了,“什麽情況o”“怎麽回事o”
廚師們面面相觑,片刻後,紛紛舉起手來,“狀元樓退出比賽!”“城南故事退出!”
一衆嘉賓們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眨了眨眼,難以置信,所謂術業有專精,全柳城隻有十一家餐館的廚師出現在了這裏,每一位都是行業翹楚,可就是這些心高氣傲的家夥,居然一個接一個的承認了技不如人o!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這些内行們的表現,讓嘉賓們開始重新審視起了這個年輕的男人——毫無疑問,過了今天,這位,就是六成廚師界公認的nul了!
不少士紳名流開始了竊竊私語:“山海居是麽o看來以後要常去逛逛了。”“沒想到山海居還藏着這麽一位高手,平時吃飯也沒覺得有這麽突出啊!”
何其正聽着賓客們熱議的聲音,還有點難以置信,他們山海居,就這麽勝出了o!
何其正忍不住看向了身邊的林大廚:“别人也就算了,你怎麽退了o”
林大廚哼哼兩聲:“你沒看杜老頭一張老臉都丢光了,我敢打賭,等他一回去,就會宣布退休,讓位給幾個徒弟。”
林大廚撇了撇嘴巴,繼續道:“真不知道你從哪兒找來的煞星,一點都不尊重前輩,你說,要是在第二關被他盯上了,再做出來一樣的菜——”
說到這裏,林大廚激靈靈的打了寒顫,不行不行,他可不能賭。
一片此起彼伏的放棄聲中,塵埃落定,山海居注定要成爲最大的赢家,何其正大廚笑的合不攏嘴,杜先神色寂寥,顯然,他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輕歎一聲,他是真的要離開這個傷心地了。
“杜先生,”一個清爽的聲音憑空響起,攔住了杜先的腳步,原本有些喧鬧的會場也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一起看向了那個展現了神迹的男人身側,穿着廚師裝的年輕女孩。
蘇曼承認自己是個小人,奉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生存守則,蘇杭落了杜先的面子,那是蘇杭的手段,她吃的虧,自己也要找回來。
隻要能報仇,她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蘇曼輕輕的開了口,态度誠懇,語氣真摯:“杜先生,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不待杜先拒絕,她快速的說了下去:“您小時候吃的飯,是您母親做的吧
蘇曼環顧左右,聲音猛地揚起:“我想,在座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吃着媽媽做的飯長大的吧!這個世界上,做飯的還是女性更多些吧o!”
蘇曼頓了下,再次看向了杜先,聲音柔和:“杜先生,你有什麽資格瞧不起女廚師呢o”
這臉打的,杜先的臉上青白交替,技不如人也就算了,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這麽大把歲數了,還被個小姑娘指着鼻子教訓丨偏偏說的句句在理,讓他無從反駁,杜先一口老血險些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