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講,蘑菇天然帶着一股腥氣,東方習慣與肉同炖,加上香辛料,用蘑菇特有的鮮氣去烘托肉的美味,同時肉的濃重香氣又可以壓制蘑菇的膻氣
而在西方,卻用了更多的奶制品,牛奶,奶酪,奶油芝士,用奶的醇厚味道來烘托蘑菇的香味。
蘇曼心一動,手快速的翻閱起來,片刻功夫,這一本食譜被她從頭翻到了尾,果不其然,菜譜上中西結合,既有中式做法,也有西方美食。
她不禁看向了徐文昌,眉毛一挑,輕聲問道:“這臨湖雅築裏,有兩個大師傅麽?”
一個擅長東方美食,一個負責西方菜肴。
徐文昌唇角勾起,笑了:“隻有一個,不過這一個,中西各有所長。”
蘇曼驚奇的看向了他,中西菜譜相差甚遠,像是在酒店之中,就會中西總廚各設一名,彼此各行其是并不互相于擾。
徐文昌興緻頗濃的指着菜譜解釋了起來:“你沒有注意到麽,這裏面的西式菜譜部分都是一些家常菜。”
蘇曼一怔,低頭看向了手裏的菜譜,重新翻了起來,果然,都是一些材料相對常見,做法也普通的西式菜肴,像是鵝肝松露等西餐的貴族菜卻不見蹤影
徐文昌輕歎一聲,感慨的道:“這位林大廚雖然是中國人,卻娶了一個德國妻子,爲了照顧妻子的口味,特意的鑽研了一番西式菜譜——”
蘇曼愣了下,顯然沒有料到看似普普通通的菜譜後面居然還有這麽個浪漫的愛情故事,她的神情柔和下來,想到了自己學廚的動力,也不過是蘇杭一句天下最好吃的菜。
也許,廚師的第一步,都是爲了讓身邊的人吃到更好吃的東西。
徐文昌看蘇曼一時走神,搖頭苦笑,從她手上拿過了食單,一口氣點了十餘道菜品,待蘇曼回過神來,侍者已經拿着點餐單退了下去。
蘇曼忍不住道:“點太多了吧,我們根本吃不完——”
徐文昌聳了下肩膀:“你不都嘗一遍怎麽能了解到林大廚的手藝呢。”
上菜很快,第一道千軍萬馬很快上來了,千軍即是千菌,馬則是麻辣,這一道菜就是麻辣木耳,用的是湖南的剁椒,搭配了四川的麻椒,配合了山西的老陳醋,上面撒了白芝麻點綴。
黑色木耳中,點綴着紅色的剁椒和白色的芝麻粒,撲鼻而來的是陳醋的香氣,單看賣相,已經是絕佳。
蘇曼伸出筷子,夾起了一塊,小心的放到嘴巴裏,滋味入的十分透,木耳卻脆生生的一咬就斷,麻辣鮮香。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蘇杭說過,所有菜色的起源都是家常菜,能把家常菜做的色香味俱全,才算是廚師真正的入了門。
這位林大廚,果然有幾分真材實料。
接下來的一道烤蘑菇,再次讓蘇曼爲之驚豔,鍍着金邊的圓形瓷盤裏隻有四朵碩大的香菇,排成了菱形,上面是淺黃色已經融化的芝士,香氣撲鼻而來
侍者已經上了西式的餐刀和餐叉,一旁的徐文昌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含笑看着她,并未說話。
蘇曼眉毛揚起,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叉住了蘑菇的一端,餐刀輕輕切下,蘑菇裏果然别有洞天,菌蓋下塞了滿滿的餡料,用叉子叉了送到口中,香甜辛辣的味道在口腔裏爆炸,帶着粘糯的口感。
青椒,肉粒,加上黑胡椒,蘇曼仔細的判斷着餡料的材料,體會着和方才那一道千軍萬馬截然不同的口感。
擡頭看到徐文昌意味深長的笑容,蘇曼不由笑眯眯的道:“到底不是正宗的法國大餐,一套刀叉也對付了。”
徐文昌一口酒嗆在了喉嚨裏,險些噴了出來,連咳數聲,總算緩過勁來,尴尬的讪笑兩聲,沒想到他的這麽點小心思居然被蘇曼一眼看穿了。
這位小師妹還真是真人不露相。
西餐畢竟還是舶來物,對于大部分的國人來說,屬于偶一嘗鮮的玩意,像是蘇曼這般大的小姑娘,吃到的機會絕對不會很多,能夠知道左叉右刀,已經相當不容易。
若是旁人,見了這吃着飯換了筷子上刀叉的陣勢,怕是早就心中生怯了,這小師妹不但鎮定自若,手中刀叉切割時沒有半點聲音不說,手肘的高度也剛剛好,居然還敢反過來暗示臨湖雅築做的不過是二流的西餐。
真正的法國大餐,徐文昌也曾嘗試過,年輕貪玩的年紀,全世界到處亂跑,到了法國,忍不住去品嘗一下法國大餐,一頓飯吃了三個小時不說,光是刀叉就換了五六套,連酒杯也換了四個。
到了後來,什麽刀叉吃什麽的他都不記得了,總感覺一直站在身旁的侍者在暗中嘲笑他,反正他是敬謝不敏了。
因爲點的菜很多,每一道菜蘇曼隻嘗了一兩口便撤了下去,吃到後來,卻也飽了,最後上來的是一道手工冰淇淋,牛奶味道純正,清涼爽口,蘇曼硬是撐着吃完了。
徐文昌簡簡單單的一句記在賬上,便強制性的拽起了一步都不願意動的蘇曼,笑罵道:“吃完了趕緊動動,我可不想養出一隻豬師妹來”
蘇曼摸着圓滾滾的小肚子,哼哼兩聲,任由徐文昌拽着她在拘清園裏轉起了圈。
徐文昌嘴巴還不斷的開合,荼毒着她的耳朵:“聽過那句老話沒,飯後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蘇曼拖着腳步,不情不願的跟在他後面,反駁道:“活那麽久,牙都掉光了,什麽好東西也吃不了了,有什麽意思”
徐文昌一愣,伸出手指狠狠的彈了她腦門一下:“說你是豬,你還真豬起來了”
頓了下,徐文昌又聲色俱厲的教訓丨道:“趕緊動一動,消化了,晚上帶你去客歸來”
蘇曼眼睛大亮,雙腿登時有了力氣,邁的步子也大了起來,徐文昌好笑的看着她,嘴裏含糊的喊了一聲豬師妹。
仔細念了兩遍,這蘇和豬的發音本就相近,他一含糊,更是分辨不出了,徐文昌啧了一聲,看來天意如此啊,蘇師妹就是豬師妹。
兩個人在拘清園兜了半天圈子,蘇曼終于舒服點了,徐文昌又開着騷包的法拉利拉着她在城裏兜了兩圈,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往城東開去。
客歸來的位置比臨湖雅築還要偏一些,地方也不大,因正是飯口,站在門口,一眼望去,飯館内人滿爲患,門口的接待處坐了二十多人,密密麻麻的等着位置。
蘇曼登時就打起了退堂鼓,吃飯最怕的就是等位,尤其是一些熱門餐館,一等就是半小時,再好的心情也被消磨光了,本是爲了享受美食而來,最後卻筋疲力盡而歸,吃一頓飯仿佛打了一場仗。
徐文昌卻一手提溜起了她的胳膊,拉着她到了吧台前,掏出一張金卡晃了一下,随意的問道:“有位置嗎?”
服務生立刻恭敬的道:“有的,請跟我來。”
二人的動作不小,等位的人離的又近,聽到這句話立刻不滿的叫了起來:“明明是我們先來,憑什麽叫他們先用?”
領班皺了下眉頭,示意服務生先領着徐文昌二人上樓,蘇曼清楚的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剛才那位是本店的VIp客人,如果您每年在本店消費二十萬以上,也會享受同樣的待遇。”
蘇曼愕然的看向了徐文昌,徐文昌朝着她擠眉弄眼一番,笑嘻嘻的道:“如果隻有我自己,當然吃不了這麽多,誰讓客歸來和臨湖雅築是公司規定的招待客人的固定飯店。”
蘇曼啞然,跟着财大氣粗的徐公子果然有肉吃,連生意這麽火爆的店子也會專門留了位置。
兩個人進到了一間包間之中,包間不大,位置卻十分好,朝下望去,恰好是柳城五光十色的夜景。
客歸來打的是懷舊牌,屋子裏的陳設透着舊上海般的奢靡氣息,屋子裏沒有像是其他飯店一樣安放電視機,而是在角落裏放了一台大喇叭的留聲機,旁邊一摞黑膠磁片。
徐文昌輕車熟路的走了過去,翻找了片刻,拿起了一張,放到了留聲機上,很快,屋子裏響起了鄧麗君的小城故事,甜美的聲音,配合着屋子裏六七十年代的美人海報,别有一番懷舊情懷。
尚未進餐,人已醉。
徐文昌便坐到了屋子裏那張小巧洋氣的單人沙發上,微微閉上眼,輕輕的打起了拍子。
蘇曼靠在了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星光璀璨,默默的聽着甜甜的歌聲,一曲終了,留聲機自動的停了下來,屋子裏仿佛還殘留着那點點的餘韻,讓人不舍得開口破壞這難得的甯靜。
直到樓下食客用餐的聲音隐約傳來,蘇曼輕歎了一口氣,肯定的道:“其實這個房間的布置才是客歸來的老闆當初開店的本意吧?”
徐文昌睜開眼,視線在屋子裏掃過,最後落在了蘇曼的臉上,輕笑道:“不錯,可惜後來大家都聞名而來,人一多,也就沒了氛圍了,幸好隻要花上二十萬,就可以一直保留一個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