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一愣,張揚已經提着青菜和肉向着廚房走去,她緊走兩步,跟了上去,到了廚房裏,張揚輕車熟路的放下手裏的菜肉,洗了洗手,指着青菜問道:“要洗嗎?”
蘇曼點了下頭,把幾種青菜都挑了出來,叫張揚去洗,對張揚,她使喚起來就自在多了,當初連續送了一個多月的飯菜,感覺張揚就是自己親手喂大的狼,心裏自然親近。
張浩南和蘇杭輕聲交談,偶爾擡頭看一眼廚房裏忙碌的兩個身影,眼睛微微眯起。
轉眼到了晚上,蘇曼把最後一道番茄炒蛋倒入了盤子裏,張揚伸出手,端了出去,方烈等人早已經到達,興奮不已的讨論着:“看賣相和去年吃的差不多,不知道味道怎麽樣。”“聞着真香。”
蘇杭和張浩南坐在了上首,笑眯眯的等着蘇曼就座,蘇曼解開圍裙,笑道:“都等什麽呢,不是剛才就喊餓了嗎?”
她這句話等于一個口令,瞬間,所有人都抓緊了筷子,滿滿一盤子的糖醋排骨頃刻間隻剩下了一個空盤。
方烈瞥了眼身邊的蕭淩,不滿的道:“什麽時候學會了左右開弓?”
蕭淩一手一雙筷子,彪悍的搶了兩塊排骨出來,得意的道:“剛剛!”
嚴甯:“……”
這些半大的少年飯量驚人,幸好蘇曼每樣菜準備的分量都足夠,一個小時候,人人吃的小肚溜圓。
蘇曼看着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盤子,知道這是對她的廚藝最高的肯定了。
蕭淩手指敲着桌面,不滿的道:“不是還有饅頭花卷嗎?!”
蘇曼一怔,忘了這個茬了,這一年她專攻十六道家常菜,從一個廚藝白癡到現在的水平,已經不容易了,哪裏還有時間去涉及面食。
她惡狠狠的瞪着蕭淩:“隻有方便面,你吃不?!”
蕭淩撇了撇嘴巴,“算了,反正也吃了半飽了。”
男孩們紛紛起身,幫蘇曼把空碟碗筷送到了廚房,她正要清洗,蘇杭走了進來,伸手向外指了指:“有人在等你。”
蘇曼愣了下,把手上的水甩了甩,邁步向外走去,剛走出家門,擡頭看到了路燈下那修長的身影,腳步一頓。
她和嚴甯一個班級,蕭淩又死賴着不走,一年來,和他們沒少打交道,方烈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隻偶爾在路上遇到過兩三次,每次都是胡亂的點兩下頭,匆匆的擦肩而過。
不管怎樣,從她去了方家以後,方烈三人真的沒有再進行讓她困擾的舉動,和嚴甯以及蕭淩間的相處也稱的上愉快。
這個時候,方烈找自己,會有什麽事情呢?
蘇曼邁着大步走了過去,方烈低下頭看着她,微微一笑:“走走吧!”
蘇曼沒有拒絕,二人并肩而行,都沒有出聲,蘇曼一下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一天,她也是和方烈并肩,隻不過那個時候,他是牽着她的手,猶如一對老夫老妻。
不知不覺到了附近的小公園裏,樹影憧憧,耳邊傳來了陣陣蛙鳴蟬叫,方烈止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着蘇曼,淡笑道:“我要走了。”
蘇曼仰頭看他,月光下,少年的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容,一身的從容,似乎世間沒有什麽能夠難得倒他。
“去哪裏?”蘇曼下意識的問了出來。
方烈低低的笑出聲來,長腿一邁,高大的身體已經逼近了蘇曼,“閉上眼睛。”他的語氣輕柔。
蘇曼一驚,她反瞪圓了眼睛,堅定的拒絕道:“不閉!”
方烈笑容不減,他呼出一團氣,縱容道:“算啦,不閉就不閉。”
說話間,他的長臂伸出,圈住了蘇曼的身體,蘇曼吓了一跳,正要伸手推開他,方烈卻恰于此時開了口,低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徘徊:“我要去當兵了,然後從軍隊裏考軍校。”
蘇曼愣了下,下一秒,方烈已經退了開去,同時,她的頸項上一涼,蘇曼下意識的低頭去看,卻是個項鏈,不鏽鋼的金屬鏈子下墜着一枚光亮锃新的彈殼,在月光下反射着凜凜銀光。
方烈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薄唇輕啓:“等我!”
話罷,不等蘇曼回答,方烈轉身大步離去。
蘇曼深吸了一口氣,腦子還沒有完全轉過彎來,兩個身影從樹後轉了出來,蕭淩雙手插兜,漂亮的眉毛揚了起來:“這可是他先犯規的!”
話音未落,他長腿邁開,兩步到了蘇曼面前,雙手鉗制住了她的肩,頭已經低了下來,卻在掃過她頸間的刹那,身體一僵,臉上陰晴不定的看了半晌,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蘇曼無語,剛才蕭淩的動作太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欺了過來,沒等她反抗,蕭淩又退了去。
她低頭看向了胸前的項鏈,拿起了那顆小小的子彈頭在手裏摩挲,真奇怪,蕭淩看了這個項鏈,像是吸血鬼看到了十字架,仿佛無形之間,在她與他中間隔出了一個防護帶。
她擡頭看向了還站在原地的嚴甯,不解的問道:“怎麽回事?”
嚴甯的視線落到了她胸前,看着彈殼,苦笑道:“沒想到方烈把這個都給了你。”
蘇曼滿心的疑惑,當初三個人打賭她還明白,後來去方烈家就是一頭霧水,奇怪的僞裝情侶,方夫人莫名的敵意,一切都透着股玄之又玄的味道。
後來和方烈很少聯系,對這件事的困惑也就漸漸的淡了,今天方烈送項鏈的舉動,卻再次勾起了她的迷惑,事情,似乎并非她當初想的那麽簡單。
嚴甯歎了口氣,輕聲道:“你戴的這個彈殼,是從方烈大哥的心髒裏取出來的。”
蘇曼悚然一驚,忍不住問道:“那他大哥——”
嚴甯别過頭,看着天上的明月,低聲道:“他大哥本來是我們這一批人中最優秀的,連蕭家二哥也比不上,結果執行任務的時候,爲了掩護戰友,犧牲了。”
蘇曼怔怔的聽着,手指不知不覺的收緊,把那枚彈殼握在了掌心中。
“方烈從小就崇拜他哥哥,他哥哥去世後,他一心想要繼承哥哥沒有完成的遺願,成爲一名優秀的軍人,可是他家裏隻剩下他一個男孩了,方伯母不許他去參軍。”嚴甯一鼓作氣的說完,感慨萬千。
他們這樣的高幹家庭看着光鮮美好,卻是都用親人的鮮血換來的,子承父業在别的行當或許是一種贊美,對于他們來說,卻是絕對危險的傳承,很可能有一天,姓氏泯滅。
蘇曼很快反應過來,關于方家的種種如同迷霧破障,一切都再清楚不過,方烈最開始領女孩回家,也許隻是賭氣——隻要方家後繼有人,方夫人便沒有理由再攔着他參軍。
方夫人卻也看破了他的用心,一個又一個女孩被拒之門外,也許到了後來,方烈也忘了自己的初衷。
心底湧起了不知名的憤怒,蘇曼的唇角收緊,惱恨的道:“他真是太自私了,他就沒有想過,那被他丢在家裏的女孩會有多悲慘嗎?!”
方烈有沒有心且不去說,一旦有了閃失,便是孤兒寡母。
嚴甯呆了一下,羞愧的低下頭:“你說的對,是他錯了。”
蘇曼的心上仿佛壓了一塊大石,讓她透不過氣來,她捉住了胸口的彈殼,想要狠狠拽下,抛到遠方,手上卻重若千鈞,手指難以動彈,半晌,她呼出一口長氣,算了,姑且戴着吧。
蘇曼邁開腳步,向着家裏走去,嚴甯不聲不響的跟在她身後,快到蘇家門口時,他聲音低沉的開了口:“其實,我母親就是那種人,每天絕望的守在家裏,丈夫生死不知——”
蘇曼猛然頓住腳步,看向了嚴甯,少年這一刻看上去帶了幾分脆弱,難掩臉上的蒼白,勉強對着蘇曼一笑:“所以我才不想參軍,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和我的母親一樣——”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近呓語,他甩了甩頭,越過蘇曼,大步的向前走去,蘇曼看着他蕭瑟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媽媽也許是心甘情願的!”
嚴甯身體一震,片刻後,再次邁開腳步卻輕盈了許多。
蘇曼心情複雜的邁進了家門,她自幼母親離散,和父親相依爲命,年少時父親又不辭而别,以爲自己的故事就夠曲折了,沒想到,看上去讓人羨慕的方家和嚴家也各有各的故事。
她和蕭淩認識一年,卻隻接觸過他二哥,蕭家,大概也有一番故事。
“小曼,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張浩南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蘇曼的胡思亂想。
蘇曼看到遞到了自己面前的禮盒,連忙擺手:“我開玩笑的,南哥怎麽當真了!”
張浩南笑了笑,手又往前遞了遞,“怎麽能白吃你一頓呢,不值錢的小玩意,拿着吧。”
蘇曼這才伸手接了過去,張浩南滿意的看了她一眼,對着蘇杭笑道:“時間不早了,我去酒吧看看,你們早點休息吧!”
說着,他掃了旁邊沉默的張揚一眼,率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