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手起鏟落,切下了幾片蛋清,蘇曼無語的瞪視着菜闆上外輪廓被修成心形的煎蛋,默默腹诽,還可以這樣!
就好像面前本來是條死胡同,她撞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撞不過去,然後後退兩步,突然發現旁邊就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去。
蘇曼仰頭望天,這一刻,她真心覺得自己比窦娥還冤。
蘇杭咳了兩聲,聲音裏卻帶着掩蓋不住的濃濃笑意,催促道:“好了,你再煎個八分熟的雞蛋。”
蘇曼哼哼兩聲,重新點開了火,輕車熟路的做着她重複了幾百遍的工作,和五分熟的煎蛋相比,八分熟隻不過是煎的更久一點罷了。
當蛋黃幾近完全凝固,從橙黃轉變成了金黃,下面的一圈蛋清也開始泛起焦黃,蘇杭利落的拿起鍋鏟,把雞蛋翻了下個。
蘇曼:“……”
她麻木的想着,哦,原來還可以翻面。
看着蘇杭怎麽也壓不下來的嘴角,這一刻,蘇曼嚴重懷疑,她家喂根本就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蘇杭看出蘇曼臉色不快,聰明的轉移了話題:“你想先學哪道菜?”
蘇曼沉吟片刻,“番茄炒蛋和糖醋排骨吧。”
有菜有肉,才是營養均衡之道,還有一點很重要,相對于别的菜,番茄要好洗一些。
蘇杭點了下頭,在心裏盤算了下,開口道:“你每天可以練習十份番茄炒蛋,五份糖醋排骨。”
蘇曼不解的看向他:“爲什麽?”
難道是因爲排骨比較貴?蘇杭一向大方,這樣行事不像是他的風格。
蘇杭闆着手指道:“因爲時間,排骨你要先煮熟了才能做,至少要半個小時一鍋。”
蘇曼一僵,按照蘇杭給她安排的課程,早上切墩加站樁,晚上還要學習雕花,再煮上五鍋排骨,她的業餘時間就全搭裏面了。
蘇曼也發了狠,“好,那我們幹脆早上也做一份。”
煮排骨的時間可以站樁切墩,一點都不耽誤。勤能補拙,她不信自己這麽努力,還練不出一手好廚藝!
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蘇曼就被蘇杭叫了起來,她用冷水洗了把臉,總算清醒些了,回頭看到蘇杭已經把從菜市場買回來的菜都卸了下來,其中就包括她要用到的,整整兩扇肋排。
蘇曼上前,幫着蘇杭把菜分門别類的放好,蘇杭取出了兩把很少用的刀具,一把是上尖下窄的三角刀,刀刃閃着凜凜寒光,十分鋒利,另外一把有點像是菜刀,比菜刀要大上足足一圈,刀背極厚。
蘇杭指着兩把刀,言簡意赅的叫着他們的名字:“剔肉刀,斬骨刀。”
他把排骨平放在了菜闆上,反手握住了剔肉刀,捉住了最邊上的一根肋排,手中尖刀對準相鄰兩塊肋排之間的軟肉往下一切,整塊肋排便如被剪子劃破的兩片布,輕巧的一分爲二。
蘇曼看他動作輕巧,忍不住躍躍欲試,蘇杭帶着隐晦不明的笑意,把尖刀遞到了蘇曼手裏。
蘇曼模仿着蘇杭的動作,反手握住了刀柄,捉住了肋排,刀尖向下,狠狠的往下一劃,她馬上發現,這到底不是剪子剪布,遇到的阻力比想象中大多了,原本準備好的力氣竟然無以爲繼,刀刃生生的卡在了肉裏。
蘇曼狠勁上來,也不抽出刀,深呼吸一口氣,握住刀把,狠狠的往下一劃,兩片排骨應聲而開。
蘇曼興奮的看向了蘇杭,蘇杭卻難得的潑起了冷水:“切兩片肋骨而已,古代庖丁可是隻用了一把尖刀就拆解了一隻牛。”
蘇曼不服的辯解道:“你也說了,那是古時候,現在肉店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就連排骨,不是都可以幫你切好麽!”
蘇曼一下想起,冷鮮肉店服務周到,可以直接要求他們把排骨切成小段,她斜着眼睛看向蘇杭,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蘇杭第一次闆起了臉,話裏帶了隐隐的訓斥之意:“你燒菜,隻有你自己知道用多大的肉,多大的骨頭,而且如果你以後遇到完整的食材怎麽辦?難道還要先找個屠夫過來?”
蘇曼被訓的啞口無言,蘇杭說的她都懂,就像是洗菜切菜,成爲大廚以後,這些都是學徒工的工作了,可作爲一個大廚,你可以不做,卻不能不會。
隻會炒菜,哪怕炒出花來,也是不能稱爲廚師的。
一個優秀的廚師,必須了解做飯的全部流程,包括食材的初步處理,熘炒炖煮的烹饪手段,以及做好飯後的善後工作。
而一個頂級的廚師,需要了解的更多,包括食材的原産地,食材的培育方式,食材的食用曆史等,都要如數家珍。
蘇曼隐隐感到,她和蘇杭的認知出現了偏差,随着蘇杭要教會她的東西的增多,蘇曼漸生力不從心之感。
她全力以赴也達不到蘇杭的要求,蘇曼扪心自問,她學習做菜的初衷不過是技多不壓身,但是要她成爲一名真正的廚子,似乎還沒有那麽大的決心。
畢竟她以前做酒店管理做的風生水起,熟悉一家酒店從選址,到建造裝修,申請牌照,以及聘任管理的一切流程,她有把握,這一次如果繼續從事這個行當,一定比從前做的更好。
她沒有理由放着這麽便捷的道路不走,轉而走一條充滿荊棘的廚師之路。
蘇曼猶豫了下,決定驗證一下心中猜想,她仰頭看向蘇杭,鄭重的問道:“你希望我的廚藝達到什麽水準?”
家庭主婦,街邊小店的店老闆,飯店的上竈師傅,星級酒店的大廚——
後面當然還有更高等級,隻是蘇曼對自己的評價也就止步于此了,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蘇杭,等待着他的回答。
蘇杭的眼神悠遠,臉上的笑意蕩漾,半晌,回過神來,慢悠悠的道:“當然是天底下做菜最好吃的人!”
這坑女兒的爹!
蘇曼臉都綠了,什麽叫大言不慚,什麽叫好高骛遠,她正要把手裏的尖刀丢開,以實際行動告訴蘇杭她的不滿,擡頭卻看到了蘇杭臉上毫不掩飾的溫柔笑意。
蘇曼心中一軟,鬼使神差的問道:“那你會一直吃我做的菜嗎?”
蘇杭挺直了胸膛,理所當然的道:“當然!”
蘇曼心中一松,讓她一直寝食難安的三年後的蘇杭莫名失蹤事的枷鎖,第一次有了松動的迹象,她揚起頭,豪氣萬千的道:“好,那我就是世界上做菜最好吃的人!”
蘇杭笑的宛如狐狸:“那先把這些骨頭都拆了吧,我原本要替你斬成骨棒的,你也自己動手吧!”
蘇曼:“……”
蘇曼好不容易把一根根的肋骨都切割開來,單手握住了斬骨刀的刀把,剛剛擡起手腕,便被沉重的刀體拽着往下墜去,她不得不雙手持刀,才能穩穩的舉起這把沉重的斬骨刀。
蘇杭在一旁毫不留情的講解着:“斬骨刀是所有廚師用刀裏最沉的一把,因爲主要靠着刀體的重量去劈開骨頭,而不是用刀刃切開。”
蘇曼額頭虛汗直冒,心道,不用您老人家講解,我也親身體會了,真的,很沉——
她雙手猛然往下一劈,細細的肋骨登時一分兩段,隻是兩端同時跳了起來,一頭跳到了竈台上,一頭更活潑的跑到了地上,同時骨渣四濺,飛的到處都是。
蘇曼一咬牙,撿起肋骨放平,又是一刀下去,依然一刀兩段,隻是和方才切下來那一段相比,卻是有些長了。
蘇曼偷偷瞥了眼蘇杭,見他面無表情的盯着菜闆上的肋骨,隻得咬着牙堅持,好不容易剁完三根肋骨,雙手已經沉重的擡不起來了。
蘇杭默默的接過了蘇曼手裏的斬骨刀,一手捉住肋骨一頭,右手高高揚起,手起刀落,當,當,當,數聲過去,一根肋骨被精妙的切成了一塊塊大小均一的小排。
蘇杭再接再厲,轉眼間,那十幾根肋骨就成了一堆大小均勻的小排,裝了滿滿一盆,蘇杭收起刀,對着蘇曼吩咐道:“今天晚上開始,跟我一起練習毛筆字!”
蘇曼恍然大悟,原來那些鬼畫符是這麽出來的啊!
她趕緊點頭應了,蘇杭看着她意味深長的一笑,蘇曼很快明白過來蘇杭爲什麽這麽笑!
他居然把自己切的長短不一的排骨挑了出來,作爲她第一次做糖醋排骨的素材!
誰不希望自己有個完美的第一次,蘇曼簡直欲哭無淚。
她癟着嘴巴,按照蘇杭教導的,把排骨先用水沖洗了一遍,沖掉了上面的骨渣和肉末,然後放入冷水裏焯。
“冷水焯的話,可以慢慢的把裏面的血水煮出來,如果用熱水,排骨的外面一下被燙熟,血水就被封死在裏面出不來了。”蘇杭耐心的講解着。
等水燒開,排骨滾了一滾,出了無數的血水和白沫後,蘇曼關了爐火,排骨撈起,用溫水沖掉上面的浮沫,放到了熱水鍋裏繼續煮炖。
蘇杭看了一眼,吩咐她丢了兩片姜進去:“要想保持住肉湯原味的鮮美,隻放姜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