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嚴甯提着買好的衣物和方烈一起站到了客房前,房門打開,看着裹在被子裏一跳一跳的蕭淩,二人詫異的對視一眼,又探頭向着房間裏看去。
蕭淩瞪了他們一眼,惱怒的道:“看什麽看,小妞逃了!”
兩個人回過神來,看着蕭淩露出半截的頸骨,和行走間露出的光裸的小腿,隐約猜到了什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方烈一把攬住了嚴甯的脖子,“不是叫你問問蕭二哥,他的手铐還在不在麽?”
嚴甯眼中盛滿笑意的道:“他說一會就過來,我們到下面大堂等着他吧!”
蕭淩呸了他們兩個一口,伸手從嚴甯手裏拽過購物袋,狠狠的道:“我打小就是二哥給我洗澡,早看過我屁股不知道多少次了!”
方烈和嚴甯憋住笑,看着蕭淩迫不及待的拖着被子蹦跶到了浴室裏,明白他隻是嘴硬罷了,不由再次笑出聲來。
等蕭淩打扮整齊的出來,方烈笑聲一止,目光炯炯的盯着蕭淩,認真的問道:“蕭淩,你是不是對蘇曼做了什麽?”
話一出口,房間裏便是一靜,方烈眯起眼,注意到蕭淩和嚴甯臉上同時露出的莫名神情,蕭淩是得意帶着點狼狽,嚴甯則是一絲尴尬——
蘇曼伸手扶住公交車的把手,腦子裏不時飄過蕭淩半裸的身體,上一世,她和肖寒冬始終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她原本以爲肖寒冬是謙謙君子,所以要留到新婚之夜,現在知道了,那是因爲對方壓根對她不感興趣的緣故。
這也是蘇曼不打算和肖寒冬死磕的原因之一。
她呼出一口氣,拍了拍有些發燙的臉頰,把那總在眼前飄蕩的精緻鎖骨,白皙的肌膚上的兩點紅櫻揮手拍下,這個妖孽,不但生的傾城傾國,連身體也長的這麽禍國殃民。
看着到了站,蘇曼輕快的從公車上跳下,滿腦子已經是想着等會怎麽和蘇杭交代了。
蘇記炒飯離公交站很近,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她一眼看到了自家店子門口圍了一堆人,熙熙攘攘的争執着什麽。
蘇曼一驚,加快了腳步,一路小跑到了家門口,走近了立刻看出,圍在門口的都是街坊鄰居,一個個義憤填膺,指着屋子裏頭,罵個不停。
蘇曼仗着身子瘦小,硬是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到了店鋪裏,看到了屋子裏一字排開的六七個男孩,還有站在一旁的蘇杭,喘着氣問道:“怎麽了?”
她第一次從蘇杭臉上看到無可奈何的表情,這個在竈台前一向揮灑自如,平日裏多半悠閑度日的男人,竟然也會有這樣爲難的表情。
而街坊們的議論聲也漸漸清晰起來:“可不能這麽便宜了他們,生意都沒法做下去了!”“這幾個小叫花子就該送到拘留所關上幾天!”
聽到小叫花子的稱呼,那七八個男孩裏打頭的一個猛然擡起頭,惡狠狠的瞪了罵他們的人一眼,眼神兇惡無比,驚的衆人齊齊退了一步,而說話的張大嫂心有餘悸的拍着胸口,尖叫道:“你們看,你們看,他還瞪我!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
随着她的叫罵聲,男孩重新低下頭去,一副打罵由人的樣子,似乎方才欲要殺人的樣子隻是錯覺。
蘇曼驚訝的看着打頭的那個男孩,方才擡頭那一瞬間,她莫名的覺得有些眼熟,蘇曼皺起眉頭,仔細的看向了這幾個男孩。
這一幫七個孩子年紀有大有小,最大的就是打頭那個,約莫十五六歲,而最小的估摸隻有六七歲,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除了臉以外,露出的手腳都黑的打了漆,甚至其中最小的兩個孩子,還光着腳站在地上。
流浪兒。
蘇曼腦子裏一下浮起了這個詞語,同時,從街坊們不斷的罵戰中,她也聽出了事情端倪,這幾天,這幫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流浪兒,在飯口沖入一家家的小吃店,搶着客人吃剩下的飯菜,吃上兩口就跑,又轉向下一家。
他們動作迅捷,毫不戀戰,一連幾天都逮不到人,直到今天,搶到了蘇記頭上,被腿長腳長的蘇杭逮住了跑的最慢的一個小的,一幫男孩圍攻蘇杭未果,全被他拿了下來。
幾人的動靜鬧的滿大,把街坊鄰居都驚動了,一時間衆人都跑了過來,衆說紛纭,非要殺雞儆猴,給幾個流浪兒一個教訓。
蘇曼明白過來,按照蘇杭的本意,是把這群孩子教訓一通,放了就是,這麽小的孩子,送進拘留所能有什麽好下場。
當着這麽多吃過苦頭的街坊的面,這種話又不好說出口。
蘇曼皺起眉頭,往前走了一步,仔仔細細的看着打頭的那個孩子,他察覺到了蘇曼的注視,側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兇光閃過,又若無其事的低下了頭。
這次蘇曼看的清清楚楚,刀鋒眉,菱形眼,鼻若懸膽,這張稍嫌稚嫩的臉和她記憶中的一張臉逐漸重合,張揚,蘇曼無聲的做了個口型,道出了少年的名字。
張揚也是個頗有傳奇色彩的人物,據說當年本是個流浪兒,後來得到張浩南的賞識,一路成長爲了張浩南的左膀右臂,因爲悍不畏死,被認爲是張浩南手下的第一打手。
蘇曼認得他,卻是因爲在酒吧買醉的那幾年,張浩南雖然放下話來罩着她,偶爾也會遇到些不開眼的,這個時候出頭的,總是當時負責看場子的張揚。
蘇曼一陣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張面無表情的冷面俊臉,在掃過爛醉如泥的她時,浮上的一絲厭惡之色,豪不惜香憐玉的把她丢到酒吧休息室裏,任她自生自滅。
蘇曼低笑一聲,現在風水輪流轉,終于輪到她來嘲笑張揚了麽!
蘇曼轉過身,往前一邁,站到了衆街坊面前,掃了一圈眼熟的街坊們,逐一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張大嫂,你不是要把他們送到拘留所嗎?陳大哥,你想把他們打上一頓——”
她口齒伶俐,複述起衆人的話來分毫不錯,衆街坊聆聽之下,紛紛點頭,證明她所說無誤。
蘇曼笑了:“那好,你們來把他們領走吧,一人一個,想怎麽辦就怎麽辦,送拘留所,打上一頓,還是做幾天勞工,都随便你們。”
說完,她拍了拍雙手,一臉輕松,似乎隻是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蘇杭看着她若有所思,張揚則是擡起頭,皺着眉頭看着她,同時壓制住了身後蠢蠢欲動的小弟們。
街坊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挪動腳步,也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蘇曼候了半晌,笑出聲來:“好了好了,既然你們都不願意管這攤子事,那就交給我們家處理了,各位請回吧!”
街坊們對望一眼,歎了口氣,無奈的散了去。
蘇曼看的明白,這些街坊說白了,就是一群小市民,别看蹦跶挺歡,真遇到事了,誰也不願意當出頭鳥。
而且他們平時殺雞宰羊已經是極限,叫他們親手去做壞事,卻是爲難了他們。
所以在蘇曼看似公平的提議下,沒有一個人動手,因爲從衆心理,如果大家一起把少年們送進拘留所,誰都不會認爲自己是主使,但是一對一的情況下,那無可逃避的良心壓力會讓他們望而怯步。
送走了街坊鄰居,蘇杭和蘇曼父女頗有默契,一個轉身進了竈房,一個則是回到了起居室,把一幫少年曬在了店子裏。
男孩們面面相觑,一個隻比張揚矮上一點的男孩開口問道:“老大,現在我們怎麽辦?”
他随手做了個向外走的手勢,張揚搖了搖頭,最麻煩的時刻已經過去,他并不傻,不然也不會成爲這幾個孩子的老大,又帶着他們從毛七手下逃了出來。
“靜觀其變。”張揚緩緩的吐了一個詞,看到一幫小弟一臉迷糊,無奈的換了通俗易懂的說法:“走着瞧吧!”
片刻之後,從廚房傳來了誘人的炒飯香,幾個孩子神魂授予,不由自主的往前邁了一步又一步,直到把竈台團團圍住,一個個眼神癡迷的盯着蘇杭手裏的炒鍋,最小的兩個更是流出了口水。
蘇曼打了盆水出來,看到他們的樣子,又好笑又可憐,喊道:“都過來,洗了手再吃!”
張揚最先回過神來,看到一幹兄弟失陷在糖衣炮彈前,薄怒升起,一人踹了一腳,“沒出息!”
話罷,他率先向着蘇曼走去,到了水盆面前,沉默片刻,挽起袖子,接過蘇曼遞過來的香皂,認真的洗了洗手。
蘇曼看了眼,喊住了下一個人:“等等!”
她飛奔回到了起居室裏,片刻回轉,這次卻是拿出了兩個指甲鉗,把其中一個遞給了張揚,看着他一臉狼狽,蘇曼心中暗爽。
蘇曼把最小的孩子抱上了椅子,這孩子隻有五六歲,一雙眼卻十分靈動,一臉聰明樣,老老實實的伸出小手,任由她修剪着指甲。
方才張揚伸出手時,蘇曼一眼看到他指甲縫裏的一層黑垢,知道單靠清洗是洗不掉的,便立刻回去拿了指甲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