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偶爾失了平衡,要摔下去,柳書涯稍微用手把着鐵條做些調整,便又重新站穩,繼續往下跑去。
或許是由于峰回路轉帶來的欣喜,又或者是由于救人心切,使得柳書涯在往下奔行的過程中全然忘記了危險,跑到約莫整根鐵柱一半深度的地方,突然咔嚓一聲,他腳底一空,身子一墜,險些就摔了下去。好在柳書涯反應機敏,迅速伸手抓住最近的一根鐵條,将自己如猿猴般挂在了空中。
柳書涯重新站回鐵條梯子,穩住身形之後,十分不解。
這些鐵條都是一起鑄的,怎麽斷的這根卻如此脆弱,居然被踩折了。
柳書涯将長明燈湊近了那根斷裂的鐵條,細細查看之下,發現折斷的那根鐵條果然與衆不同。其他鐵條都是黝黑顔色,連一點鐵鏽都沒有。唯獨這根斷了的鐵條,居然被塗了一層漆狀物,是墨綠色的。在這幽暗的地底鐵柱内,哪裏能看得清楚。
柳書涯重新繼續下行。不過這回他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查看腳底鐵條的顔色,雖然絕大多數都是正常的黝黑色,但是隔了一段,總會不規律的有一根墨綠色的鐵條出現。柳書涯試着輕踩着些墨綠色的鐵條,每一根都被踩斷了。
看來要通過這個鐵柱通道進入地底,也并非易事,終究這半路上還是被人設下了陷阱。
換做旁人早摔死了。
柳書涯知道了這個小小陷阱後,自然分外小心,減慢了下行的速度,不再去踩踏那些墨綠色的鐵條,自然便不會中招。
不過柳書涯還是有些納悶,如此隐秘的通道裏,幹嘛要設置如此簡單的陷阱?既然能來到這裏,那麽來人定非常人,哪裏會被這小小陷阱所坑?
柳書涯正這麽想着,突然發現情形有些不對,鐵柱似乎開始有些輕微的抖動,這種抖動的幅度在慢慢加大,仿佛發生了地震一般。
這到也沒什麽,不太影響柳書涯下行。
但他還發覺這鐵柱内部的溫度居然有所升高,柱内的亮度也慢慢在增加。這是怎麽回事?
柳書涯一直低頭看腳下的鐵條,餘光看着柱子下方,并沒有什麽變化。
所以他擡頭望柱頂的方向看去,不看還好,一看吓了一跳。
柱頂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似乎是從鐵柱墓室裏,鐵柱頂上的方天花闆裏,形成了一個極大的噴火洞穴,噴出的火正好對着鐵柱柱口。看情形火勢越噴越大,似乎是有可燃的氣霧被噴進了鐵柱内,不斷下落的同時,肆意的燃燒着。
于此同時,鐵柱的頂端也被燒紅了,鐵柱從上向下慢慢被火燒得變紅,柱内通道中的火焰在不斷下降,鐵柱變紅的部位也在由上而下的延伸。
墓道中金雞口中噴出的火焰是自下而上産生的,而這鐵柱中的火勢則正好相反,是從上向下跑的,而且下沉的速度還越來越快。
整根鐵柱就要變成一根“炮烙”了。
柳書涯這才意識到,那些易斷的鐵條哪裏是什麽簡單的陷阱,分明就是觸發機關的啓動裝置,這機關設置的原則肯定是“先想法子摔死你,摔不死就燒死你!”
頭頂火焰和鐵柱被向下熔熱的速度越來越快,柳書涯覺得渾身冒汗。
他拔腿就往下跑,可這一圈一圈的螺旋奔跑速度還是慢了,眼見頭頂的火勢就要到了,腳下的鐵條也開始變紅變燙,鞋底都燒穿了。
就算柳書涯的身體比尋常人類要強,但畢竟也是有機生命,哪裏經得住這樣的燙烤,再加上他的體質天生喜陰厭陽,早受不了了,眼見離鐵柱底部的出口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柳書涯實在耐不住,正好又一腳踏在了易斷的鐵條上,要麽摔死,要麽燒死,後者已無生機,前者還能賭一把。
所以柳書涯趁着摔落之勢,縱身一跳,盡量讓自己從鐵柱内部通道的中軸跌落,不撞着燒紅的鐵條,頭頂的地火追着柳書涯的頭皮就下來了,他的頭發已經燃着,頭皮也已被燒傷,若是再耽擱片刻,柳書涯就要被強烈的火勢吞沒。
就在烈火張開巨口要包裹吞噬柳書涯的那一刻,柳書涯僥幸的從鐵柱的出口跌了出去。
烈火幾乎和柳書涯同時來到了鐵柱出口處,原本烈火在鐵柱内這封閉管道中蔓延,蓄勢極大,一旦沖出了鐵柱内部管口,火焰便開始往水平方向肆虐,垂直下降的速度倒緩了一緩,柳書涯下墜之勢未停,因此借着沖出鐵柱的這一變化契機,他倒是和火勢拉開了一點距離,沒有被火焰吞沒。
但這并不意味着就脫險了,一來不知落地處是什麽狀況,會不會摔死。二來鐵柱下部出口噴出的火焰雖然比在管内的下降速度有所減緩,但還是在不斷下沉,隻要落地後柳書涯摔在原地不動,那被烈火追上燒死,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柳書涯想要活命,一是落地處不能太硬,若是那處正好是一塊尖石,那不用烈火焚燒,柳書涯也要被摔得尖石穿身而亡,另外他還得想法子避開頭頂的烈火。
爲了讓自己盡可能的活下來,柳書涯運勁于全身,讓渾身肌肉都鼓了起來,爲這落地一刻的天地大碰撞做好準備!而且在半空中,他還将身體略作了調整,盡可能的舒展身體,讓手腳下垂先落地,這樣就能很好的保護頭胸腹的要害,同時也便于在落地的第一時間借助手腳之力,逃離落地點,躲開火焰的追襲。
柳書涯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老天爺給不給他生路,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
接下來隻能聽天由命。
他索性閉上雙眼,打算讓肌肉的觸覺和神經系統的非條件反射來指導後續的動作。
此時此刻,觸覺和運動神經比視覺更加可靠。
終于到了最後落地的一刻,柳書涯雙手的位置最低,指尖一感知到外物,他的兩條手臂便運出最大的力氣斜向下一推,如果可以,他或許能借着這一推之力,将整個身子推得彈出去。
這一推之力極大,若是平時,當可與憤怒公牛角鬥之力相抗,且不落下風。
但是這次卻落了空。
柳書涯手掌觸及的東西被他一推便流開了,完全沒有給他反推的力道,而且柳書涯下墜的勢頭隻是被減緩,卻并沒有被阻擋停滞。
他居然跌入了水中!
這好像是柳書涯這次下到地底以來運氣最好的一次。
他之前在跌落時做的身體準備和預想的應對方式一概無用,即便如此,他依然十分安全。
落入水中,除了入水時背部被水面拍得熱辣生疼,但是并沒有生命危險。
爲了以防萬一,水中的柳書涯還是做了一些應對,他借着下墜之勢,努力往深水裏鑽了下去,猶如一條入水的蛟龍。
短時間内,躲在深水裏更安全。
柳書涯縮在深水裏往上看,果然鐵柱中噴下的烈火跟着柳書涯一起撞入水中,水火交融,瞬間入水的火被熄滅,被火侵襲的水被燒沸,其情景和在坍塌的墓道裏是何其相似。
不過此刻柳書涯躲在深水裏,十分安全,看着頭頂的水火無情激戰,有些隔岸觀火的意思。
在水火相撞發出沸反盈天的動靜之後,柳書涯隐約聽見水中有人聲,似乎在說:“哇靠,這是怎麽回事?”
但是柳書涯并不認爲他聽真切了,在深水裏,他沒法子判斷聲音的來源,感覺更像是他自己腦中的幻覺。
暫時顧不上這些,哪怕水中有隻水鬼,隻要沒侵犯他,他也不在乎。
柳書涯在水中除了觀察頭頂的水火沖撞以外,還用全身感知了水流的動向。
水是單向流動的。
柳書涯在水底什麽也沒做的情況下,身體被水推着移動了,漸漸偏離了水火沖撞的位置。
柳書涯順着水流遊動了一下,估摸着自己已經離開鐵柱噴出火焰控制的範圍之後,他努力的向水面上遊去。
出水那一刻,他感覺好極了,猶如從地獄入口回到人間。
柳書涯深吸一口氣,補充了一下胸中的氧氣,同時也安穩了一下浮亂的心緒。他開始觀察周邊的情形。
這是一條地下暗河。不管有沒有理由,柳書涯都覺得這條地下暗河,應該就是劉胖子他們掉落的那條。
暗河水流在此處變得十分的平緩。
暗河這一段流入了一個下寬上窄的地底峽谷,暗河在峽谷底部的右側半邊流過,另外半邊是河岸。由于暗河長期的沖刷,使得暗河水面比河岸要低了一尺左右。
暗河不寬,柳書涯三下五除二遊到岸邊,疲憊的走上岸去,隻見這河岸上沿着暗河居然鋪設了一條地底小道,小道有很明顯的人工處理的痕迹。
柳書涯之所以能看清這些,不是因爲他手裏還有長明燈,而是因爲這小道邊的岩壁上,每隔幾十米,就嵌了一盞長明燈,再加上南诏鐵柱底部管口噴出的烈火,使得柳書涯能将周圍的環境看得極爲清楚。
之前柳書涯在南诏鐵柱頂端往下看,看到的幽光就是這些長明燈發出的。流水聲自然來自于暗河。
柳書涯站在暗河邊往水裏仔細的查看,他打算找找其餘三人,但是一無所獲。
水中除了水火相争的地方以外,其他地方都十分平靜,隻有水在靜靜流淌,沒有人的動靜。
于是柳書涯沿着暗河,從地底小道往下遊走去,邊走邊搜尋三個同伴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