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說得對,你這是幹什麽?大家早都打定主意一起去探古墓的,你一個人去,把我們三個丢在上頭,算什麽?”第二個提出反對的依然不是劉胖子,他肥大的舌頭沒來得及搶着話頭。
說話的是嶽琳。
她身上擦洗了兩遍,換了身衣裳,已經比較幹淨了。
當然,那種腐臭味兒卻還是難以完全去除。不過對此嶽琳已經表現得滿不在乎了。
這就是三個月封閉訓練的成果。從瘋狂的情緒很快轉爲平靜的心态,而且能夠在身纏令人恐懼厭惡氣味的狀态下,能鎮定自若。這表現了此時此刻嶽琳對情緒把控的能力和對環境适應的能力都非比尋常。所以說特殊事務部的封閉特訓還是很有一套的。
等到嶽琳說完了,劉胖子這才終于能接上嘴,但是該說的話都被人搶了,最後隻憋出兩個字:“啊......對!”
柳書涯看着這三個人,搖頭苦笑。
對這三人,他是心有愧意的。
畢竟,他覺得尋找秦曉月是他自己的心願。
在柳書涯心裏,秦曉月占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他覺得她是他的初戀,在他的人生裏具有一種象征性的意義。
在他看來,對于秦曉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也算是對他那段感情的一個交代。
人活着最好,可以再續前緣;人若不在了,那就把她默默的留在心底,刻在心上。隻有這樣,他才能踏踏實實的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這是柳書涯冒着巨大的危險也想要進行古墓探險的主要原因和最大動力。
但是,還有一個隐藏在他潛意識裏的因素似乎起着更加重要的作用。這一點,他隐約察覺到了,但是卻想不明白、說不清楚。
其實,是他在了解自身身體異化之後,心理上開始有了一些傾向,或者說是内心開始有些掙紮。
他越跟那些活屍僵屍怪物打交道,就越覺得這些東西十分的可悲又令人厭惡和惡心。而每當此時,他總會想起自己和它們其實從本質上來說是一樣的。
每每想到這裏,他都會對自己也開始有些鄙視和看輕了。
而且,盡管他的身上發生的變異,并沒有驅使他去吸食其他人類同伴的血液,但是這并不代表他的身體沒有那種沖動。隻是永生四号帶來的嗜血的副作用很輕微,忍一忍,喝口水,或者吃點東西,消除掉饑渴感,那種輕微的沖動也就過去了。但是這依然讓柳書涯很不自在,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害怕。他怕哪一天自己是否會發展到和那些行屍走肉一樣,會去吸食人血?盡管他并不知道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會是多少,但是他依然有這個擔憂。
還有一點,就是他的體溫已經比常人低了五度,這讓他感到冷,感到和正常的人不同。雖然這種冷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但是他不喜歡。他喜歡溫暖。所以他時常會渴望去曬太陽,也時常站在太陽底下切實的感受陽光帶來的溫暖,甚至是熱烈。不過盡管太陽不會灼傷他的皮膚,但他的眼睛依舊有點受不了。畏光的情況,也還是會有的。
這一切都在提示他,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他覺得自己其實任然應該算是一個,比較接近人的,行屍走肉。
由于這些心理上的負擔,讓柳書涯有時候會刻意的避開人群。逃避和離開,是他選擇的一種保護身邊人類的辦法。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更應該去古墓和那些怪物們打交道。
雖然是兵戎相見,但是在那種時候,他才不會産生任何的卑微感。而且他發現,自己每幹掉一舉活屍,他就覺得自己做了一個“人”應該幹的事情,所以他就更像個完完全全的“人”了。
他還有一個期望:或許,在那些地底的黑暗的角落裏;在那些怪物栖息的場所裏,能夠找到一些方法或一些物質,能夠幫助他“洗刷”掉身上的永生病毒,實現逆向變異,并最終幫助他擺脫現有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份。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重返人途,成爲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尋找秦曉月,重新成爲真正的人。這是柳書涯願意去地底詭異古墓冒險的原動力。
但是或者,是他想多了。
微微和他的情況完全一樣,甚至由于被其它劣質病毒先行侵染過,所以微微的問題比他還略微嚴重些。
但是微微從來就沒有那種自卑感。小姑娘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柳書涯身上,甚至她會以自己的體質特征和柳書涯一樣而感到驕傲。
她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和地底下那些怪物是同類。也不會爲了自己有極輕微的嗜血沖動、異于常人的體溫以及一點點畏光而感到煩惱。
微微覺得那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這些輕微的症狀和吸毒、酗酒、嗜賭的人相比,完全不算什麽。
微微覺得,不管是哪個人,哪怕再正常,也總會有些不好的地方。比如有些人容易胃疼;有些人容易犯頸椎病而頭暈;有些人天生有皮膚病;有些人天生是白化病;這些都和遺傳有關。這些症狀,和微微、柳書涯他們的那些症狀一樣,都是人身上基因出錯導緻的毛病,并沒有什麽不同。所以微微過得就很單純而快樂。
她去探險的出發點簡單而純粹,完全就是爲了陪着柳書涯。
劉胖子願意冒險的直接動力則有兩個:一個是嶽琳,一個是錢。如果柳書涯沒有探險的意願,劉胖子也是不需要将自己至于險地的。柳書涯覺得,是自己拖累了胖子。
倒是嶽琳,願意跟着來的動力,不在柳書涯,而是秦曉月,她們是表姐妹,嶽琳覺得自己有義務找到秦曉月一家,并且她自己也是個好動而喜歡冒險的性格。
但是在柳書涯看來,嶽琳無論從身手,體質,還是對古墓的了解,都不如其他三人,哪怕經過了三個月的封閉特訓,哪怕她很聰明,幾乎可以作爲四人團隊的“大腦”、“智囊”,但是她依舊是團隊裏最弱的那個環節。
譬如這次拖屍的事情。如果是柳書涯或者微微,即便被對方咬上一口,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如果是劉胖子,就不會伸手去拖它,而是簡單粗暴的直接就會去爆了對方的頭。
隻有嶽琳,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因爲她對自己的敵人的認識還不夠。
這也是柳書涯對她特别擔心的地方。
總之,柳書涯覺得這三人都不應該不顧性命的跟着他來趟這淌渾水。
可是偏偏他又沒有什麽好法子。
微微肯定是死纏着他不放的,嶽琳極其獨立,打定的主意絕不會輕易改變。嶽琳要下去,劉胖子也就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柳書涯看着這三個人,想不出什麽法子能夠阻止他們,隻得無可奈何的看着他們苦笑。
嶽琳最聰明,看他發愣的樣子,知道他是覺得對不住其他三人了,心裏在琢磨怎麽攔住他們三個呢。
她眼珠子轉了轉,立馬先下手爲強,反倒給柳書涯打起了預防針,“别啊,跟個女人似的扭扭捏捏幹嘛?都說好了,四個人,一起去看看未知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順帶着找找我的表姐,你的心上人。所以你别有心理負擔,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願意下去,也都是自己的選擇,跟你無關。當然,反過來,你想攔,也是攔不住的。比如我吧,你覺得我是跟你一起下去安全呢,還是咱們各走各的安全呢?你如果覺得你應該一個人去,我也不攔着你,你前腳下去,我後腳也下去,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誰也不礙着誰,好不好?”
說完,嶽琳滿臉得意的笑容,看着柳書涯。他很有把握柳書涯不敢冒這個險。
微微雖然不如嶽琳腦子轉得快,但是她卻是最關心柳書涯的人。聽嶽琳這麽一點明,也就清楚柳書涯心裏的小九九了。
她可沒嶽琳那麽有策略和心機,直接上前,簡單粗暴的摟住柳書涯的手,“我不管,我爺爺把我交給你,我身上又流着你的血,你得管我一輩子,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你要敢偷摸着下墓去,我就敢陪嶽琳姐一起跟下去。”經過這一晚上,微微和嶽琳到成了統一戰線,在很多事情上意見高度一緻。當然,對秦曉月的态度除外,“那個什麽秦曉月有什麽好的?我們下去就是爲了幫關叔叔的忙,探探墓裏的路數,和那女人有什麽關系。”
柳書涯聽着他們的話,心裏更煩惱了,臉上的笑也更苦了,笑得那叫一個難看。
劉胖子看他還沒吭聲,直接上前重重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别墨迹了,娘們似的,你這樣不适合做領導,還是我來吧。”說完,他指手劃腳的安排工作,“第一,你、你、你,你們幾個把這鬼東西燒了,什麽玩意,弄我們家琳琳妹子一身髒,給我把它挫骨揚灰,以示懲戒!第二,他、他、他,你們幾個先弄些土把洞口堵住,但是别堵太嚴實了,明天挖起來又麻煩。堵完了,守在那兒,記住,不管什麽東西想要出來,都給我幹趴下了,千萬别留手,否則别怪我不客氣。你們這幫懶家夥都歇夠了,也該輪到咱們幾個辦正事的好好睡一覺了,等我們下去開工了,有你們歇的時候。”營地裏特殊事物部的探員們都很幹練,也都很有紀律性,劉胖子一發話,立刻就行動了起來,效率很高。
安排完其他人,劉胖子最後才對着柳書涯他們發出“邀請”,語氣姿态客氣得不行,與剛才的趾高氣昂截然相反。特别是望向嶽琳的時候,那簡直是謙卑至極,生怕不夠恭敬,生怕馬屁拍得不夠好。
“兩位妹子,咱們四個這就先去歇着吧,貧道......啊,不對。大師,應該是大師我,已經算過了,明日辰時,就是下墓的大好時機,現在天将見亮,趕緊的,去補個美容覺。”
“什麽玩意,到底是什麽時候下去?”微微沒聽明白,沒好氣的問他。
“就是十點,我的姑奶奶!”
“那好,咱們睡覺去,嶽琳姐,我要跟你一起睡。”微微總算放開了柳書涯的手,跑到嶽琳跟前,攬住嶽琳的胳膊,親昵的往營地帳篷走去。走了幾步,還突然回頭,警告柳書涯,“你别偷跑哈,不然我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到哪兒,我們就追到哪兒。”說完,黏糊着嶽琳,兩個女人唧唧咋咋的一邊走,一邊咬起了耳朵,微微居然全然不在乎嶽琳身上遺留的難聞的味道。
劉胖子也不再搭理柳書涯,屁颠屁颠的伺候兩位姑奶奶去了。
柳書涯幹坐了幾分鍾,知道拿他們沒有辦法,于是長歎一聲,隻得妥協,照着劉胖子的安排,回帳篷睡覺去了。晚上鬧得厲害,四人都很疲憊,躺下就進入夢鄉了。
四人在夢中各有悲喜,但卻都不知道前面的路上有着怎樣的兇險,在等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