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日記本,看着柳書涯,“孩子,你娘命苦,你也命苦,你爹也命苦,你們一家都命苦!這都是我造的孽啊。”唠唠叨叨的說完,他這胖大老和尚居然自顧自的在幽暗的墳墓裏,掩面抽泣起來。
經此一事,知道了蔣怡一家從首都失蹤的前因後果,宏光老和尚饒是修佛日久,也不免黯然神傷。
倒是柳書涯,聽完自己父母的故事之後,既不顯得憤怒,也不激動,更沒有嚎啕大哭,而是木然而又黯然的望着宏光和尚,半響才問道,“我想去我爹娘以前呆過的地方,我好像應該要給我爹娘報仇,是麽?”
宏光和尚聽了這話,愣了一愣,而後咬牙切齒的罵道,“報仇,當然應該報仇,此仇不報非君子。陰狠的伍文輝,該死的伍天賜,我老和尚就算犯了戒律,也要把你們倆個人渣給鏟除咯,枉我當你是好友,你卻坑我親人。氣死我拉!”
宏光語無倫次的瘋狂發洩着怨氣,但是怒氣消耗殆盡後,看着幽暗的墳墓,卻突然沒了力氣。
“不過,要報仇,卻要我們能夠活着出去才行啊。”宏光也神色黯然的說道。
姑且不談這墓洞能不能出去,就算出去了,墓外那一堆僵屍該怎麽對付?
此刻的宏光完全沒有辦法。
他自己重傷在身,柳書涯看樣子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那邊還躺着個被屍毒感染,不知道醒來後是人是屍的小丫頭微微。
這境況,叫宏光空有壯志不能酬,哀歎或将身先死。
“出去很簡單,不走回頭路。在前面挖個洞,就能出去。”柳書涯十分自信的說道。
宏光老和尚聽了心下略有些安慰,隻是最大的那個問題,依舊沒法子解決。
“可出去以後若是那群僵屍追來怎麽辦?”他問柳書涯。
柳樹丫沉吟了半響,“不知道,先出去再說吧。如果它們走了,你便帶我去我爹娘以前住的地方好麽?我想去看看。”柳書涯再次強調了自己的心願。
“那是自然,你娘不在了,以後老舅來照看你便是,當年爲了不相幹的人看破紅塵當了和尚,而今爲了還你們一家的人情債,重新還俗也無妨。出家如何?在家如何?還不都是一副臭皮囊裹着一顆本心。”
柳書涯聽不懂宏光和尚唠叨的是什麽,暫且不再理他,而是繞過冰床和母親的小墳包,走到墳墓洞穴出口的封土處,朝着左下角一個位置徒手挖了起來。
宏光老和尚見狀趕緊上前幫忙,這封墓的泥土堆積久了,到也緊實,沒挖幾下,他便将手指指甲蓋挖破了,倒翻過來。
十指連心,疼得不行,隻得住手。
再看柳書涯的一雙手,居然毫無感覺,指甲鋒利尖銳,硬度非同尋常。看起來和僵屍的爪子似有一拼。
宏光和尚也不知道柳書涯目前半人半屍的狀态到底是好是壞,也不知道他将來會向着何方發展。于是長歎一聲,心道:“隻能聽天由命了。”
他看自己沒法子幫着柳書涯,于是便退回去,查看那小丫頭微微。
他走到微微身旁,低下身子看去,沒成想突然之間微微兩隻眼睛猛地睜開了,眼中露出驚恐之色,瞪着老和尚滾圓的腦袋。
微微眼中瞳孔發白,猶如活屍。宏光和尚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往後跌坐在地上。
微微背靠着地上倒着身子匆匆往後爬了幾步,直至背脊靠着洞穴岩壁,這才停住,驚恐的問宏光和尚:“你,你,你是人是鬼?”
宏光和尚聽微微問話聲音一如往常,并無特異之處。和她之前擁有健康身體時的狀态相若,于是心下稍安,但是依舊忍不住問道:“你是人是屍?想不想吃我?”
微微這小丫頭被問得十分窘迫,趕緊搖頭,“我不吃你,你也别吃我。”說完,她怯怯的仔細看了看老和尚,驚呼道:“啊?原來是老和尚爺爺?”
“不錯,是我,看樣子你現在身子好轉,居然都認得我了。雖然你中了屍毒,但是看來已經控制住了。”宏光和尚長籲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那我爺爺呢?”微微焦慮問道。
宏光和尚歎息一聲,“老道已經榮登西方極樂世界去了。哦,不對,他不會去那,他應該去天庭玉帝的靈霄寶殿才對。”
“那就是死了?”微微不願相信的問道。
宏光和尚看着顫顫巍巍的微微小丫頭,不忍心說出那個死字,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微微見了,知道自己爺爺已經不在人間。忍不住嚎啕痛哭起來。
那邊正在做老鼠打洞工作的柳書涯被她的哭聲打斷了手頭的工作。他走過來,看着微微,有些麻木又有些無奈。
他聽着微微的哭聲,心裏就很不舒服。他從來不知道哭是幹什麽,也從來沒有哭過。但是看見别人哭就覺得心裏很難受,所以他不喜歡看人哭。
柳書涯有些不耐煩的安慰微微,“别,哭了。我娘,也死了。我不哭。你也不要哭。”
他說話的口吻很奇怪,有點傻傻的,十分生硬,話說不利索,但是卻帶着一股子倔勁。
微微聽了這話,心裏有些怯,居然就真的不哭了,但是想着爺爺走了,親人一個也沒了,還是忍不住抽噎,“沒人管我了,我成孤兒了。”說完,又有要哭的迹象。
“隻要,你不哭,我和他,都會管你。”柳書涯承諾道。
宏光和尚聽了這話,心裏苦笑,“她可險些做了你的小媳婦,要照顧她,幹嘛把我也捎帶上?”但是想想自己是柳書涯娘舅,照顧微微也是應有之義,所以并未反對,反而對微微小丫頭一個勁的點頭,“我們管你,你以後隻管跟着我們就好。”
微微聽老和尚和柳書涯說得懇切,知道他們不是騙人,于是心下稍安,點頭應允,雖然心裏還挂着爺爺,但總算不哭了。
“不哭,就來幫我,挖地道吧。”柳書涯說道。
微微畏畏縮縮很聽話的往柳書涯的那邊逡巡過去,倒是十分乖巧。
宏光和尚也跟了過去,心中覺得這小丫頭十分可憐,柳書涯居然叫她挖洞,剛才宏光和尚自己才挖了幾下,指甲蓋都要剝落了,心想這小丫頭哪裏受得了。
但是那微微丫頭跪在柳書涯身旁,幫着他挖掘泥土,雙手居然也如鐵爪一般,根本不在乎手上的感受。
宏光和尚一下子便明白過來。這小丫頭身體肯定也發生了變異。
她體内的僵屍體液和柳書涯的血液打仗,明顯是柳書涯的血液赢了,所以微微此刻的性子體質,都有向柳書涯的樣子轉變的傾向。
而且兩人之間,似乎産生了一種微妙的親近感。
所以柳書涯叫小丫頭挖洞,小丫頭便乖落落的去做了。
看着這兩個是人又非人的苦命孩子,宏光和尚十分感歎心疼,心中默念“罪過罪過,造孽造孽,都是這世道的錯。隻希望這一對小家夥,能有緣分在這世上好好走一遭,今後少吃些苦頭,多享些歡愉。”
柳書涯和微微齊心協力,不一會兒就讓自己的身子鑽進了山洞封土之中,如同兩隻老鼠一般。那封土厚度足足有兩米左右,但是再過不多時,就聽見小洞中傳來柳書涯的喊聲,“舅舅,出來吧。”
宏光也看見一道光線從那洞中由暗轉明,照了進來。于是他俯下身子鑽入洞中,沒用多大功夫,便爬出了洞去,來到墓洞外山壁和巨石形成的天井中。
當時李思廣等人正是在這裏被飛僵和古僵偷襲的。
三人不知道自己在墓洞中呆了多久,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時光。
三人站在蔣怡的牌位前,矗立良久。
宏光和尚望着蔣怡的墓碑,想起當年那個青春美貌,活力四射的小表妹,已經變成了一堆枯骨,忍不住又是一番感歎滄海桑田、紅顔白骨。
柳書涯則努力的想着小時候母親慈愛美麗的樣子,十分傷感。
隻有微微不知道柳書涯和老和尚爲什麽站在那兒直發呆,所以她一邊想着爺爺,一邊體味自己身體裏的微妙變化。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渾身都是冷的,但是卻感覺不到寒冷,身體居然感知不了溫度了。
這種變化讓她覺得十分不安。
柳書涯站了一會兒,終于動了。他在母親墓前的天井裏,尋着一塊大石,搬過來将自己剛剛挖出的洞眼堵住,而後再在石塊外表面上填了些泥土踩緊,使人看不出那墓洞封土堆裏居然有個小洞道,可以進入墓洞内部。
“走吧。”柳書涯對其餘兩人說道。
“去哪兒?”微微問。
“我想去我娘呆過的地方,你去嘛?”柳書涯問微微。
微微搖搖頭,“不知道,我想去找爺爺。”
“你爺爺死了,現在也不方便去拜祭,等以後安甯了,我們再回來找他的遺骨吧。”宏光和尚勸慰道。
“那我現在該去哪兒?”微微茫然的問道,她在世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
她記得在洞裏柳書涯和宏光和尚說過要照顧她。但是此時兩人居然問她想去哪,所以微微不确定他們會不會兌現諾言。
“那你就隻能和我一起去了。”柳書涯說道,他剛才的發問隻是想知道微微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微微聽了這話立馬用力點了點頭。
宏光和尚見狀,放下心來,也跟着歎息着點了點頭,臉上帶着一絲慘淡的笑。
三人有了目的地,心裏便踏實了許多。
穿過巨石一線天,三人在柳書涯的帶領下往下頭村進發。
但是沒走出多遠,便聽見有呼嘯之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那動靜傳來的方向似乎是惡狼谷。
柳書涯幾步竄上一顆古老高大的樟樹樹冠,遠眺惡狼谷方向,隻見幾個黑點,正從空中往他們這邊飛來。
柳書涯趕緊跳下樟樹,背起微微,“快跑。”
說完,一個健步就飛竄了出去。
他速度極快,幾秒鍾便将宏光和尚落下了百餘米,宏光和尚身上有傷,根本跟不上他的腳步。
背上的微微有些羞赧的對柳書涯道:“放我下來吧,我沒事了,你背和尚爺爺。”柳書涯聽了将信将疑,他一直舉得這小丫頭身上傷勢不輕,所以下樹就把她給背上了。
但是聽小丫頭這麽說,柳書涯也覺得或許她說的有些道理,可以一試,于是便放下微微,回身到宏光和尚跟前,強行将他背起,就往下頭村的方向跑去。
令柳書涯奇怪的是,那微微丫頭居然真的跟上了柳書涯,一步不落的在他屁股後頭綴着。這叫柳書涯放心不少。(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