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亮在地上呆坐了一會兒,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
人被狼拖進惡狼谷,早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了,哪還有機會去救?就算還沒死,以村裏這幫子人,誰能進的了惡狼谷然後全身而退?
在媳婦的嚎啕大哭聲中,趙大亮緩緩起身,懷着最後一絲希望,有些神智不清的對着劉獵戶道:“你們幫幫忙,白天跟我一起去一趟惡狼谷,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找回幾根骨頭也好。”
劉獵戶不說話,隻是搖頭。
趙大亮看他不言語,又将同樣的話對其他人說了幾遍。旁人看他的模樣可憐,紛紛安慰,要他節哀,說那惡狼谷不是尋常人能進去的,進去也出不來,而且這時候去,肯定也晚了。
劉獵戶本身就對趙大亮十分厭煩,根本不搭理他現在的失去理智的要求。其他人也隻是予以安慰。
正在衆人七嘴八舌的說話的當口,渾身是傷,被人幫忙包紮成了個粽子似的信守老道忽悠忽悠的從房裏走了出來,對趙大亮道:“趙村長,他們說的不錯啊,那惡狼可是厲害的緊啊,好多事情,你們都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我來說給你聽。”
信守老道這句話到把劉獵戶吓了一跳,他以爲老道士看見了他将趙二牛踹下樹的事情,所以劉獵戶直拿眼睛瞪着信守老道。
但是信守老道并沒有發現劉獵戶的眼神有異常,依舊自顧自得意的說道,“你們是不知道啊,他們都跑得快,隻有我和那個叫什麽寶的,跑的慢些。”
“那是山寶啊。”旁人給他補充。
“啊,對對,是山寶,是山寶那後生。”老道士點頭道,“我們跑在最後頭,山寶還在我後頭些,然後我就突然聽見他被狼給撲倒了直叫喚,我就回頭去看他,結果我也被狼撲倒在地,我想盡辦法爬起來,又被另一隻狼給撲倒了。但是我依舊把那惡狼給甩脫了,這兩隻狼就一前一後夾擊我。我那時是相當的危急。”
他這番話跟說書似的,倒是把大夥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連趙大亮也很想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是,我又看見,那啥寶來着?哦,對對,山寶。惡狼撲倒山寶兄弟後,趴在他身上,就要啃斷他的喉嚨。情急之下,我撿起山寶兄弟掉下地的鐮刀,”
“對對對,那是我兒子采藥用的。”山寶的老娘聽老道士講起他兒子的事情,忍不住插嘴。
“我不管那是幹啥用的。我就是撿起來,‘擦、擦、擦’就是幾刀下去,把那匹撲在山寶身上的狼給幹掉了。可就在這時候,夾擊我的兩隻狼,也沖了上來,一隻咬住我的手,一隻咬住我的腳。我惱了,又是‘擦、擦、擦’幾刀,将咬住我的腳的狼給幹掉了。另一隻狼見我如此神勇,吓得跳到了一邊。”
老道士厚顔無恥,将山寶救他的情形反過來說了一通。隻是山寶不在,誰也不知是真是假,盡管有些人也懷疑:身手矯健的山寶,怎麽反倒要這老道士救援?
但是畢竟大夥兒都不在當場,也不好判斷當時的真實情形。
隻有劉獵戶從這話裏猜出了端倪,“我說怎麽山寶沒跑出來,肯定是爲了救這老道士折在了狼窩裏,這老家夥滿嘴跑火車,八成是反着說的。”
“道長,那您怎麽不把我們家山寶給救回來啊?”山寶的老娘聽了這話,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急切的問那老道。
老道士牛皮吹的大了些,被這一句話給堵在了那裏,不知道怎麽接話回答。
這謊可不好圓,若是完全反着說,那就該是他老道士自己死在了當場,山寶跑了。但是事實不是這樣,這瞎話定然不能這麽編。但是既然都說了他自己幹翻了兩匹狼,吓退了一匹狼,那他老道士爲啥不救山寶?即便說是後頭來了一群狼,他老道士這才跑的,卻不帶上山寶,那也是十分不仗義的,剛才還說的神乎其神,轉臉就丢下同伴,逃命去了,這也太磕碜了。
老道士想了一想,決定撒一個更大的謊子。
“你們是不知道啊。我當時确實要去救山寶兄弟。就在我剛要出手之時,突然,”他最後兩個字提高了嗓門,猛地大喊了這麽一聲,把衆人吓了一跳,然後都眼睜睜的等他接着說下文。老道士看看衆人期待的模樣,十分得意。“突然之間,二十幾隻,哦,不不,應該是三十幾隻,也有可能是四十幾隻惡狼,沖了過來,這些惡狼隻隻都有這麽高,這麽壯,”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劃着。
“就把我們兩圍在了中間。我拎着山寶兄弟的鐮刀,守着他的身子,要跟這一群惡狼鬥到底,堅決保衛山寶兄弟。”
大家聽到這,紛紛贊歎老道士十分仗義,勇猛異常,個個挑起了大拇指。
這幫子上山的人裏,也就這老道士傷的重,所以什麽話也都由着他說,其餘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隻是看着他這一身傷,也算是十分真切的佐證,故而都貌似信以爲真。
隻有劉獵戶知道這家夥嘴裏沒一句可信的,所以在一旁抽着旱煙,看熱鬧,要聽聽他能怎麽把這牛皮吹到天上去。
“就在群狼正要對我攻擊的時候,突然,”他每次說到“突然”兩個字的時候,就要故意提高嗓門,喊上一喊,再頓上一頓,停下來看衆人的反應,見大夥又被他吓的夠嗆,于是更加得意,眉飛色舞的又接着繼續說。
劉獵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都要嗤笑出來,心道:“這家夥不去說書講相聲,實在是可惜了這張嘴。”
“就在這時,漫天刮起一陣黃風,直刮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狂風之中,突然竄出一團黑影。就是起先劉獵戶所說的那僵屍!”
老道士越說越像是在說書,也顯得很不真實了,所以就有人質疑,“不對吧,道爺,我們這山裏滿山草樹,根本沒有黃土地,拿來的黃風?你說的這個像是西遊記裏黃風嶺的黃風大王吧?那可不是僵屍,那是隻黃鼠狼成精。”這話說完,大夥聽了都覺得十分有趣,除了趙大亮和山寶兩家家人外,其餘人都哄堂大笑起來。
“去,去,去,别跟着瞎參合,什麽黃風大王黃鼠狼,就是僵屍。僵屍!知道嗎?”老道士口裏這麽說着,臉上卻也泛紅了,心裏還直發虛。因爲剛才他确實是想起了西遊記裏黃風大王吹風的場面,覺得特牛逼,想着妖怪魔神就該如此,于是借來用了用。誰知一下就被人點破了。
隻是這小小插曲,并沒有掃了老道士吹牛放炮的雅興,他繼續吐沫四濺、眉飛色舞的說道,“僵屍一出來,狼群就給吓壞了,轉身就都逃了個幹淨。我于是便想乘此機會,救下山寶兄弟。”
“那我兒子怎麽沒回來?”山寶的老娘十分急切,每每老道說到有機會救回山寶,她就忍不住要詢問一句。
“但是,老人家别急,這有個‘但是’。但可是啊,那僵屍不是個好東西,它出來就是要吸血吃肉的啊,那些狼崽子都給吓跑了,就剩下我和山寶兩人了,于是它就對着我們來了。我手裏拿着山寶兄弟的鐮刀,渾身都是道法,豈能怕它?于是我們二人就大戰了起來,直殺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但是,也隻堪堪戰了個平手。”
一邊劉獵戶實在忍不住了,看老道那窩囊模樣,還和僵屍戰了個平手?這也太能吹了。正要開口譏諷譏諷他,卻早有人笑道,“道長,你這又講竄了,這該是三國裏頭武将對壘的話啊,你這書說的是‘張飛戰馬超’還是‘許褚戰典韋”啊?”
老道一聽這語氣不對,自己想想也确實說的太滿,要是再這麽說下去,八成收不得尾了。他看看衆人已經開始帶着戲谑的眼神望着他了,于是心裏更是空落落的發虛,不敢再往下瞎編了,“不要扯淡,不要扯淡,這就快完了。那僵屍看拿我不住,天色又快亮了,于是突然買了個破綻,虛晃一招,将我逼退,而後抱起躺在地上的山寶,就飛走了。你們也知道,這僵屍飛奔如同飛行,好似神行太保,來無影,去無蹤。我哪追的上?但是我還是追了一追,直到那僵屍跑沒了蹤影,我才回來的。”
話說到這,也就完了。老太太聽他啰嗦了這許多話,結果山寶還是沒保住,忍不住“嗷”的一嗓子就哭了出來,口口聲聲的叫着山寶的名字,跟哭喪似的。旁邊她兒媳婦和趙大亮的老婆被她這麽一哭,也跟着嚎哭起來,其餘人見了,心中都十分不忍,直歎氣。
就在幾個女人大哭的當口,忽然趙大亮猛地站了起來,大吼一聲,“都他娘别哭了,我有事兒跟道長商量。”
三個女人被這一聲喊吓得夠嗆,都趕忙止住悲聲,不再哭喊,隻私底下抹抹眼淚。
趙大亮聽了剛才老道士一番話,又看着他滿身的繃帶,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他走到老道跟前,“我說道長,您受苦了。”
老道士看趙大亮對他的态度變得如此恭敬關愛,十分受寵若驚,連連擺手,故作謙虛的道“無妨,無妨,還好,還好,這算不得什麽。我早就說了,我老道,還是有些本事的,你偏不信。”此刻他洋洋得意,全然忘了在惡狼谷谷口的林中吓得尿褲子的事實。
“道長,既然您如此神通,不如,帶着我們去惡狼谷,找回我們家二牛吧。”說着趙大亮忍不住聲音發顫,淚水湧出,“就是找回他的骨頭也成啊。”
其餘人聽了這話,無不動容,但是老道士聽了這話,卻不啻于五雷轟頂,即刻就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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