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早晨的晨曦在樹林間透射,陰暗的夜開始被驅逐。山中清晨的薄霧和新鮮的空氣,叫人渾身爽利。
一個寂靜的村落坐落在大山裏。
山裏人都醒得早,村落裏已經有人開始活動了,那是上山采藥的山客。山上的藥材是山裏人的重要經濟來源,誰有本事采到最名貴的藥材,誰就能過上好日子。要是藥材足夠珍稀,還能做個大房子,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甚至還可以下山到鎮上去做個更大的房子,像城裏人一樣通上水電,用上家用電器,開上小汽車。
每隔十年的樣子,村裏就會有一戶人家能做到這些。但是其餘的人,除了羨慕之外,還是隻能乖乖的呆在山上,守着這片大山,靠山吃山,讨些生活。
山寶是村裏年輕有爲的山客,近些年村子裏出的最好的藥材,都是他帶回來的。所以他家也成了村子裏最富裕的家庭,他家除了一個瞎眼的老娘,還有一個全村最漂亮的老婆。老婆剛懷孕,山寶爲了給老婆孩子吃的好些,比以前更加賣力。天天第一個就鑽進老山裏,在最險要的地方搜取寶貝藥材。
山寶最大的夢鄉就是找到一顆老大的山參,或者太歲,或者野靈芝,或者極品的猴頭菇。那些都能買個好價錢。但是這些極品的寶貝,都有靈氣,不是你想要就能撞見的。所以山寶還得一直爲此而不懈的努力奮鬥。
今天也不例外,山寶又是第一個上山的山客,至少他自以爲是第一個出山的山客。當他走到村口的時候,卻撞見了一個人。
這人身材魁梧,比山寶還要高半個頭。山寶的個子在村裏算挺高的了,接近1米80的樣子,這人幾乎要到1米85了。但是這人看起來沒山寶那麽壯實,畢竟整天攀岩爬樹的人,手腳都煅煉的比一半人粗上一倍還多。
這人個子雖然高,但是卻抱着手,佝偻着背,看起來比山寶還矮些,而且顯得形容猥瑣,沒有山寶的那股子朝氣。
這到沒什麽,最讨厭的是,這家夥身上太髒了,看樣子從來也不洗,放出一股子腐臭的味道。頭發長的跟個野人似的,邋裏邋遢。身上衣服破爛到不行,都成一绺一绺的了。
山寶撞見這個人就掩鼻子想躲開,可惜這山村村頭的路就那麽寬,那家夥又路當中走過來,山寶避無可避。他蒙着鼻子嘴巴,皺着眉毛跟那“野人”擦肩而過。
可惡心死山寶了。
就在山寶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覺得奇怪,回頭問了句,“柳樹丫子,你這麽早,上哪去了?”
這“野人”聽了,倒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指着山上,傻兮兮的像個兩歲孩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兩個詞彙,“洞洞,尿尿。”
“你又跑山洞尿尿去了?”山寶問。
“野人”努力的點了點頭,蓬亂肮髒闆結的頭發撲在臉上,完全遮住了臉,看不見他的臉到底是什麽樣的。
這野人被村裏人稱爲柳樹丫,他是外鄉人。他娘是這村裏一孤老太太的遠房侄女。長的忒好看,被看成村裏最漂亮女人的山寶媳婦最年輕靓麗的時候,也還比不上四十多歲的柳樹丫他娘好看。當年柳樹丫的娘來到這山野村落的時候,大夥都以爲她是山裏成精的仙女下凡了。
村裏的小夥子都對這女子垂涎欲滴,但是一來這山野村子民風淳樸,不欺負人。二來這柳樹丫的娘,會功夫,懂醫術,也沒人敢打她主意。當年她來村裏才個把月,正趕上有一頭山豹子沖進村裏,村裏的壯勞力獵戶舉着刀槍棍棒,都沒收拾的了它,這山豹子被趕到柳樹丫他娘的屋裏,大夥都倒吸一口涼氣,以爲柳樹丫的娘要完蛋,但是沒成想等大夥沖進屋裏的時候,那山豹子脖子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躺在地上抽搐呢,血流了一地。柳樹丫他娘坐在床邊上喘氣調息呢。
獵人們一看,那手術刀就紮在這山豹子的咽喉動脈血管上,刀子小,入肉卻穩、準、狠、重,不是高手根本幹不了這個。
光就露的這一手,就将村裏的人都給震住了。
後來才知道,原來當時柳樹丫的娘還有身孕,不然的話,連喘氣都不帶喘的。隻是大家夥都不知道柳樹丫他爹是誰,後來有人問過柳樹丫的姑奶奶,但是姑奶奶隻是搖搖頭,沒說話,叫大夥也别問了。于是大夥就不再打聽了。
或許就是那次動了胎氣,後來柳樹丫出生的時候難産,生了老半天,沒生出來,村子裏也沒什麽破腹産,虧得這娘兩命大,最後總算生了,可惜小娃娃憋壞了腦子,成了個傻子。
柳樹丫他娘自然是悲痛萬分,但是畢竟孩子總算是活着,隻好潛心将這孩子撫養成人。
柳樹丫除了腦子不行,身子骨長的倒是不錯,高挑健康,也虧得柳樹丫的媽照顧的好。
這娘兩就在村裏姑奶奶家住下。柳樹丫的娘會醫術,比村裏最懂草藥的山客還能醫治病人,比遊方郎中都厲害十倍也不止。所以柳樹丫的娘就在村裏給大夥看病,大夥也跟着周濟周濟她們娘兩。故此這娘兩在村裏即有些地位,也過得還不賴。
可惜到了柳樹丫十九歲那年,這傻孩子跟着幾個村裏十歲不到的孩子去湖邊玩鬧,結果跌進水裏,等救出來,已經人事不省了。
柳樹丫他娘簡直要瘋了,求着村裏的老少爺們,幫忙把柳樹丫的身子,搬到深山中一個深洞裏頭。大夥起先都不知道有這麽個洞,也不知道柳樹丫他娘怎麽找到這寶貝洞穴的。
那山洞裏頭陰涼陰涼的,老人都說那洞興許通往陰朝地府。
這話不過是個傳言,但是他們在洞裏最深的地方發現有塊一米見方的老冰疙瘩,白騰騰冒着寒氣。柳樹丫他娘叫人把柳樹丫放在了這冰塊上頭,說是能叫這涼氣把柳樹丫救活。她又央求了幾個村裏的獵戶山客幫忙每天輪流守着山洞,趕走野獸,以免傷了柳樹丫的身子。
自從柳樹丫他娘來到村裏以後,就給村裏人看好了不少病,村裏就沒人沒受過她的恩惠,所以她一開口,那些老少爺們都爽快的答應了幫忙。
然後這柳樹丫的娘就下山不知道幹嘛去了。
半個月以後,柳樹丫的娘回了村子,臉色不好看,黑乎乎的,身上似乎有傷,但是她卻不叫人問。匆忙謝過了那些幫忙的人,又叫他們不必守山洞了,都遣回村去了。而後柳樹丫的娘就一個人鑽進山洞裏,不知道倒騰什麽去了。
村裏人都說柳樹丫肯定是死了,他娘肯定是瘋了,都十分惋惜,但是在第七天的時候,柳樹丫傻乎乎的又從山洞裏頭屁颠屁颠的走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口裏就反複說一句話,“俺娘死了。”
村裏人看了蹊跷,進洞去看,結果就看見冰疙瘩旁,柳樹丫的娘居然隻剩下一堆枯骨和頭發了,身上的衣裳包着骨頭,衣裳骨頭都黑漆漆的,看着就是中了劇毒。這骨頭和衣服還有下頭的污泥上還透着一股子刺鼻的臭味。
大夥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覺得這事情挺蹊跷。
柳樹丫在山洞裏頭躺了半個月,居然能起死回生,他娘才在洞裏呆了七天,就死成這樣了。即便人死了,也不至于連肉都沒了。可見柳樹丫的娘身上中的毒太厲害了,吞肌噬骨啊。
這樣的情形村裏人誰也不敢去動柳樹丫他娘的遺骨和遺物,隻能是挖來土方,把這洞最深處填埋了,就當給柳樹丫的娘建了個墳墓,再在洞口處立了個碑牌,寫了“蔣姨之墓”。
也不知道這“蔣姨”是個尊稱,還是柳樹丫的娘就是叫這個名字,反正當年她來村裏的時候,她大姑就這麽叫她,村裏人也跟着這麽叫,年紀大的就覺得拗口,好端端多了個姨,多吃虧。于是改口叫“蔣大閨女”,這樣就順溜多了,那蔣姨也不介意,欣然接受了新稱呼。
蔣姨死的時候,村裏那些三、四、五十歲的大老爺們都十分惋惜,柳樹丫他娘四十歲搭邊,依舊徐娘半老,風韻不減當年,村裏老少媳婦女人們,沒一個抵得過她的。這麽個仙女似的人,就這麽的變成了一堆臭爛的枯骨,可見人生無常,紅顔白骨。叫人唏噓了好長一段時日。
柳樹丫的娘死了不久,他的遠房姑奶奶也死了,柳樹丫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他是沒什麽生存能力的。村裏人看他可憐,又惦記着他娘對大夥的恩情,就時常将剩菜剩飯,送給他吃,今天這家送,明天那家送,就這麽着,柳樹丫勉強活了下來。
可沒了娘親照顧,柳樹丫這個傻子自然不會照顧自己,弄得滿屋子、滿身上臭氣哄哄的,所以村裏人後來就不願意進他的屋了,也不願靠近搭理他。隻把吃的往柳樹丫家門口一放,也就算了。
天長日久,柳樹丫他娘給村裏人看病留下的那點子恩惠,也被消耗光了,村裏人就開始嫌棄這麽個累贅了。倒不是舍不得那點子剩飯剩菜,主要是這柳樹丫胃口不小,村子裏送的剩飯剩菜畢竟有限,填不飽他的肚子。所以他開始自己找吃的。起先還挖田裏那些蘿蔔甘薯吃,村民看他可憐,就都算了。
後來這家夥居然去抓那些村民養的雞鴨去吃。這傻子不懂,也不會拔毛燒煮,直接弄死了就喝血吃肉。看的村裏的大小媳婦,孩子娃娃都覺得惡心恐懼。更有一次,将人家的看門狗給活活弄死了,也這麽撕扯着吃了血肉。村裏人就不答應了,這狗是人的良伴,看家護院,拼鬥野獸的。就這麽弄死了,太缺德,村裏人淳樸,都很惱怒,就集體起來要趕他走。
村子裏村長的兒子當年得了怪病,是柳樹丫他娘治好的,所以不忍心叫他走,有心維護他,但是村裏老被他這麽折騰,也不是個事兒,于是他就叫大夥把牲畜都藏好了,另外把村子裏柳樹丫的老屋給拆了,在村子邊上老遠給柳樹丫起了個新窩棚。就叫柳樹丫住那。
柳樹丫啥也不懂,起先還每天往原來的家跑,但是到地方一看,屋沒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光眨巴眼睛發愣,也不哭,也不鬧。村長就把他領到村邊那窩棚裏住。
久而久之,柳樹丫也就知道了,往後該住窩棚裏,也就不往老地方跑了。
而且自從搬到村邊以後,村裏人偶爾也還有人看他可憐,送點吃的給他。但是肯定比以前送的少了,但是這傻子卻也不再往村子裏跑了,不知道他靠什麽弄吃的去了。
既然不騷擾村民,大夥就也由着他。村長每星期也會過去看看,丢些吃的給他,不叫他餓死,其他的,就都管不上了,畢竟哪家過日子,也不容易,都挺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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