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這兒來,給我揉揉後頸脖,都是讓你們給氣的,我脖子酸痛得厲害!”
依晴無語:又來了,您老人家能不能扯點靠譜的?想享受免費按摩直說嘛,難道我還敢違抗不成?偏要先給人扣上一頂罪名,真是的!
她隻有乖乖走過去,先與老太太身邊大丫頭春暖、荷香合力将羅漢床上的褥墊整理好,放上兩三個厚實大迎枕,讓老太太半倚半坐,依晴就站定在她後側,兩隻柔軟的手掌從前額到後腦勺輕輕歸攏壓握一下,老太太臉上條條皺紋便盡數舒展開,然後十根纖柔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挪移拿捏,如行雲流水般,從頭部到肩膊,逐個穴位按揉下去,力度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老祖宗閉上眼睛不作聲了,竟像是睡着了似的。
林媽媽笑道:“春暖、荷香,還有以前的如意,也都學會些按揉,想是太愚鈍了,沒有哪一個能像少夫人這般靈巧,可真是絕了!”
依晴笑了笑:“這沒什麽,不過是熟能生巧,如意她們學得一兩年吧?我卻是九歲上就會了,那時我娘身子不太好,時常卧病在床,躺久了身子骨不舒服,我就憑着一點孝心,求街上藥鋪老闆娘教會這手藝,每天爲我娘按上幾次,一次半個時辰……所以到了今天,我這手法便也自然純熟了!”
坐在一側的鄭夫人聽了,臉上笑容加深,看向依晴的目光溫柔疼愛,貌似已睡着的老太太舒舒服服地從鼻子裏歎出一聲,伸手往後拍了拍依晴,說道:“你如今成了我家的人,你娘不知得多心疼——我們這是搶了她的心肝寶貝兒呢!嗯,也該讓你時常回娘家走走……等晚上琰兒回來,讓他尋個日子,帶你去看看你娘和弟妹!”
依晴高興地朝老太太福了一福道:“謝祖母!等明兒我去……”
鄭老太太忙打斷她:“緩兩天,往後緩兩天啊,明兒不行!我好像告訴過你的吧?明兒望日,咱們娘幾個要往山寺去還願!再各處去拜拜,不論他哪一座佛,都磕個頭,尤其要拜一拜送子觀音娘娘!你問問你母親,看看往年的份例是多少,今天就該讓帳房備好銀子,還要些金子,付給寺廟裏的香火清油錢,還有各種功德費用,咱們家可從不心疼的!”
依晴答應:“是!”
鄭夫人笑道:“不着急,忙了一早上,媳婦兒該是餓了,吃過午飯再說!”
老太太點點頭:“對,那就讓傳午飯吧!今兒就咱們娘仨,把小圓桌擺上來得了!”
春暖答應一聲走出去,這邊荷香領着幾位仆婦将地兒挪開些,另從側廳搬來一張精巧的紅木圓桌擺在當中。
飯食尚未來到,依晴繼續爲老太太按肩膀,趁機伏在她耳邊問道:“祖母,方才我看見院子裏跪着那些人,她們做了什麽?”
老太太睜開眼瞪她:“我以爲你不會問,你真不知道?”
“老祖宗,我真不知道!孫媳一直在二門上忙着呢,今兒有好幾撥外院管事的進内廳來禀報、交接事務,孫媳對看帳目還來不及,哪有閑空理會旁的?”
老太太目光轉柔和,笑望她道:“難爲了你,這才成親幾天,就接了你母親的擔子,如今見外院管事的,也不用你母親跟着了麽?”
“不用,帳冊記得明明白白,再說還有内廳管事媽媽們輔助呢。”
“嗯,那是祖母錯想你了,祖母還以爲……唉!院子裏那幾個爛了舌頭的,也不知是從哪裏聽來,說你們夫妻不和,琰兒今早上發怒打了你,把陪嫁的碗碟也摔砸了,我和你母親都氣壞了,你如今說給你母親聽聽,可有這回事?”
依晴瞪大了眼睛,看向鄭夫人道:“母親、祖母,沒有的事!這、這些謠言真是豈有此理!我和夫君好好兒的打什麽架?又不是小孩兒,難道要争糖吃?晨間我們吃早飯時倒是開了個玩笑,我自己失手弄碎一隻湯匙,他不小心将湯汁弄髒我的衣裳,然後自己不好意思跑掉了……”
她想了一想,笑道:“我知道了:許是他走得太快,我又入内換衣裳沒送他出來,所以,看在别有用心的人眼裏,就以爲我們鬧不和!真是,這不捕風捉影嗎?我回去定要将院子裏的人捉來一個個地問,看是誰這麽得閑,亂嚼舌根!”
鄭夫人點頭,有些生氣道:“我方才親自去玉輝院看過了,并沒見有打砸過的痕迹,又問了看院子的媽媽和丫頭們,知道不是真的。隻是咱們自己家裏,竟生出這等謠言,實在可惡,因而你祖母一怒之下,立馬讓幾位媽媽追查下去,抓了這些個人來,打發了事!”
老太太說:“這閑話兒是從西側門那邊傳過來的,采辦蔣有德家的過來禀報我們知曉。你看看,不過才是早間的事,差點兒就要傳出門去!今兒我老婆子也氣得夠嗆!一會你回玉輝院去再問一問,但凡有個可疑的,一概打發,絕不姑息!”
“是,祖母和母親請放心,孫媳會辦妥這件事!”
依晴心裏明鏡似的:今兒一大早上進了玉輝院的是誰?方寶婵和王文慧!鄭景琰一口米漿整出的那場混亂剛好被她們看到了,那什麽“謠言”若不是這倆表妹弄出來的,就有鬼了!
仆婦們嚼舌亂傳的定然也不僅僅是夫妻鬧不和打架,應該還有别的意思,不然老太太和太太怎麽會如此生氣,大動幹戈地發賣人?
老太太愛熱鬧,也疼惜外孫女,平時隻要鄭景琰不在家用飯,就時常叫了兩個外孫女過來一起共桌進食,但今天要傳午飯了還不見方鄭氏和方寶婵、王文慧的影子,也沒聽見老太太讓人去請表姑娘。
顯而易見,老太太和太太怕也隐約知道這些“謠言”跟方、王兩位表妹有關,說不定還找過她們了,隻不過兩位長輩尤其是老太太既不想讓依晴知道真相,也不去深究,說白了就是不肯擺到明面上來,這是做爲外祖母,對方、王兩位外孫女的保護。
而方鄭氏的去向依晴是知道的——外出采買香燭供品等物自有專人辦,但方鄭氏今天很多餘地攬了去,早早就出門了。依晴想,她可能是因爲昨天的事心裏氣悶不舒服吧,雖說她那樣做,放在明裏便是個爲姑奶奶好的意思,想多給姑奶奶拿點不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但被老太太責斥辦事辦到老反而犯糊塗,方鄭氏覺得沒臉了,出去逛逛散散心,那也正常。
方鄭氏遲遲未歸,趕不上安和堂的午飯了,依晴也沒聽見老太太和太太提到她一句。
飯桌上少了幾個人,自然是靜寂得很,一頓飯默默吃完,依晴細心留意兩位長輩的飯量,還好,沒減少,該吃的都吃了。
但是老太太臉上神情看起來不太舒暢,畢竟是她的親女兒和親外孫女,天天時時陪伴在側,忽然某時不來了,若還因爲是她自己所拒,那可能心裏真的不好受。
等老太太入内歇息,依晴送鄭夫人回清心院,鄭夫人看上去也有些疲倦,一路上沒說什麽話,到了清心院也沒讓依晴入内,教她回去好好歇個午覺:
“晚飯前過來就行了,多躺躺養足精神,明天早起上山寺可要花費不少力氣呢!今兒那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姑太太總歸會離開,府裏這些妹妹們也留不得多久,老太太縱是不舍得她們,但她真心喜歡你,自會對你更好些……不然,再怎麽着還有我呢!回去吧!”
依晴答應一聲,蹲下去深深福了一福,目送許夫人走入院内,方轉身離開。
回到玉輝院,洗手淨面飲了杯白開水,翠香和雁影即走到跟前,将玉輝院上午境況一五一十禀報少夫人。
上午太太來過玉輝院後,雁影曾去到二門議事廳回話,當時依晴正與外院幾個男管事三人六面對帳目,隻讓花雨問她可是急事?雁影說也不算很急,依晴說那留着午後再回吧,因此竟是錯過了上午府裏那場大八卦。
确實如依晴所猜測的那樣,那幾個被發賣的仆婦丫頭在府裏四處傳揚的“謠言”,不僅僅是侯爺因爲惱恨少夫人薄待姑奶奶,一大早上怒打少夫人這麽簡單,還有少夫人沒度量眼淺不許姑奶奶回娘家、容不下姑太太和表少爺、表小姐……最後一個信息:侯爺爲何要娶這麽一位小門小戶出身的少夫人?因爲她命賤,而高貴的侯爺需要一個命賤的女子陪着過段日子,但侯爺心裏自有中意的可人兒,根本就不喜歡這位少夫人!不信你們等着瞧,看看少夫人會不會懷孕,能不能生下侯府的子嗣!
看來,這最後一個八卦最驚爆,直接把老太太和太太震呆,然後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