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白天我都不在家,你多陪陪老太太和太太,春日氣候反複無常,奴仆們或有粗心大意,長輩們衣食上有不當之處,你留心看着。”
依晴點頭:“這個我省得,你放心吧。”
因見依晴面前又多出一小碟子白菜,切成很精緻的細長條,看上去白白嫩嫩,很爽口的樣子,平日她總會将桌上的各樣小菜薦給他,唯獨這一樣從不見她提起,鄭景琰趁她說話,伸筷子很快挾了一丁放進嘴裏,頓時眉頭皺成一團,吐又不是吞也不是,依晴抿着嘴忍笑忍得辛苦,心道我看你還敢不敢太好奇,知道貓是怎麽死的了吧?
見他終是吞了下去,這才遞給他一個甜面卷:“吃這個,一會就不辣了!”
鄭景琰接過甜卷,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半垂眼簾遮住星眸裏被辣味嗆出的淚意,眼圈都紅了,看上去活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
依晴有點過意不去,抱歉道:“這個,是鹽漬辣白菜,我覺得你可能不愛吃,所以……”
鄭景琰說:“我們家人從不吃辣的食物,哪來的?”
依晴道:“這是、是從龐府帶來,并不是侯府的食物,我自個兒吃,偶爾吃點開開胃……”
鄭景琰擡頭看她一眼,水眸仍未消:“你胃口不好?看你沒什麽不适的。”
屋裏除了桌上每天擺放的鮮幹果品,還藏着一櫃子五花八門各式各樣零食,從帶殼的瓜子堅果到精制的果脯蜜餞甚至宮中賜下的西域貢品羊肉幹牛肉粒,每天吃完正餐,看書對帳嘴巴都不閑着,她胃口不好?那真就沒人胃口好了!
卻聽依晴說道:“各家飲食口味不同,侯府老人多,口味偏于清淡,我家則口味重些,甜要甜得膩人,鹹味一定要夠,夏天做涼拌菜的時候,要是讓我妹妹下辣子,能把人辣得跳起來!”
鄭景琰唇角抿出一絲笑意,吃完甜卷,果然嘴裏辣味消去不少,不再難以忍受了。
屋裏沒有旁人,鄭景琰對依晴道:“你昨日在秦王府彈奏那首‘太湖美’,果真是你做的?”
依晴笑問:“我說是,你相信嗎?”
鄭景琰搖頭:“别人也不會信,不過别人是胡亂猜測,我卻是知道你這個人!無所謂了,這不是至關重要的,隻要皇上喜歡就好!”
依晴不服氣:“你怎麽就知道我這個人……做不出那首曲子?”
“你或許有才華,足夠聰明慧敏,但你卻不是那種填詞做曲的人,你的心靜不下來,滿腦子營運計算,估計拔打算盤珠子的技巧比琴技要高些!”
依晴噗地一聲笑了:“憑什麽這樣看我?我好端端一個人,在你眼裏竟是如此地不解風雅?”
“我就怕你自诩風雅,真真假假,到時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鄭景琰道:“若不是爲了壽王那番心思,我是不想讓你露面的。權貴圈便是名利場,混迹于其中并非好事!你若沒有一雙利目,沒有自保的能力,便很容易成爲别人往上攀越的墊腳石,說不定某一天被人用完了就踹下池底,永遠消失!昨日帶你去秦王府,我沒料到秦王妃會拉上你,而你偏偏就會彈那首曲子,有其一便有其二,她還會來找你的!你這榮平侯夫人的名頭,怕是越來越響亮了!”
依晴呐呐道:“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無意走進你們權貴圈中,我隻想與你的約定到期後,自去過我想要的生活!可是……秦王妃說,若是秦王府在皇上那兒失寵失勢,秦王被别人打下,你也讨不得好,你若不好了,我怎麽辦?我、我可還住在你侯府裏呢!所以,我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就聽她的了!”
鄭景琰看着收斂起笑容的依晴,那小臉上紅潤都消去不少,似乎有點受驚吓極擔心的樣子,禁不住溫和安慰道:
“不必這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秦王妃所言,有些聳人聽聞了,同爲皇子,秦王哪裏就那麽容易被人打下的?外頭的事情,不好與你說太多,你在家隻管做自己份内事便好!若是秦王妃有宣召,你切記謹言慎行,若有把握不住的,要據實禀報與秦王妃知道,若與多名王妃同行,隻需緊跟着秦王妃即可!”
依晴蹙眉道:“王妃宣召,我不去行不行?”
鄭景琰說:“除非是生了大病,否則不理會王妃召請,是大不敬!也不用太擔心,秦王妃召你可立即就去,若别的王妃召請,你先禀明秦王妃,告知我們家老太太和太太,然後自己帶夠跟随的人去……你出門我自然會知道的!”
然後呢?光知道就可以啦?能不能過來陪伴解解圍啊?
想到昨天齊王妃那樣明目張膽地設絆,魏王妃幽怨酸澀的眸光,依晴不免有些發憷,眼巴巴地看着鄭景琰:
“我還是稱病吧?什麽人該活在什麽圈子裏,上天早注定了,我不适合權貴圈!”
鄭景琰苦笑了一下:“秦王妃面前,我盡力替你推擋,若實在不行,還是要去……慢慢來吧,習慣了就好!”
鄭景琰的預測沒有不準的,他又怎麽可能阻擋并打消得了秦王妃的意圖?相反他還很有可能被迫把依晴的起居習慣都向秦王妃做了彙報,因爲秦王府的人幾乎是掐着時辰來的,午後依晴才剛睡醒,便被告知秦王妃派了車馬人員過來相請,讓她梳洗過後即刻往秦王府去,秦王妃有事相詢!
依晴無奈,隻得按照鄭景琰交待過的,先去禀明老太太和太太,老太太和太太自是對她有幾句教導提點,然後又問了都有誰跟着?看看随從的人也算妥貼,便催着她趕緊出門。
秦王妃所詢之事,無非就是那首“太湖美”的配樂編舞,左右沒人來追究版權問題,依晴知無不言,盡心傳授、指點、提議,把歌詞略加修改,也填上了,秦王府的樂師和歌舞姬确實是有真才能的,僅半天功夫,一台美輪美奂、原汁原味澤國水鄉歌舞“太湖美”便完成了,連貫聽看了一遍,連依晴自己都被感動到了。
歌舞編排完畢,秦王妃十分高興,留依晴用過夜飯再回去,依晴以家中有長輩相候,也推辭不掉,隻得留下,秦王妃笑着告訴她:“今天阿琰與秦王出城辦事,已經回來了,也留在王府用飯,晚上你們夫妻同路歸家豈不更好?”
依晴再次道謝:“臣妾與夫君,承王妃好意了!”
秦王妃含笑看着她,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聽我的總沒錯,阿琰以前怎麽樣且不管他,以後都有我,他不能把你怎麽樣!”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的,依晴弄不太明白,也隻有權且聽之。
晚飯後鄭景琰攜依晴辭别秦王和秦王妃,車馬踏着薄薄的暮色回榮平侯府,鄭景琰騎馬,依晴獨自坐在馬車裏,走着走着,也不知到了何處,依晴感覺到馬車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慢慢啓動,花雨将窗簾微微挑開一角,依晴看到外邊天色已完全黑下來,看也看不出什麽,卻聽見有女子嘤嘤的哭泣聲從車窗外一晃而過。
車廂裏亮着盞輕便好攜帶的羊皮宮燈,是秦王妃給的,燈光不是很亮,足以讓車裏的人照明。
依晴看着花雨問:“怎麽回事?别是咱們的車碰到人了?”
花雨是個機靈的,她方才分明看見侯爺下了馬與一名持燈女子交談,哭聲便是那女子發出來的,她心中狐疑,聽少夫人這麽一問,直接就朝外邊喊出去:
“少夫人問了:可是咱們的車馬碰到人?你們仔細瞧着些!”
立刻有個聲音回答:“回禀少夫人:沒别的事,隻是一名女子欲橫穿街道,不小心沖撞了車駕!”
“少夫人受了驚吓,倒也無妨,隻不要傷着别人才好!”
依晴好笑,花雨這小妮子平日裏瞧着溫吞和氣,沒想到較起真來是個不饒人的。
車外那聲音果然變得惶恐不安:“是小小小的失職,請少夫人恕罪!那那那女子沒事……确、确實沒事了!”
依晴和花雨在車裏咬着唇偷笑,就聽到鄭景琰來到車窗旁邊問道:
“依晴,你無事吧?”
依晴擡手捂住嘴:“沒、我沒事!”
鄭景琰聽了她這把聲音,再問:“花雨,少夫人怎麽了?”
花雨眼珠子一轉,說道:“我們少夫人原本在打瞌睡來着,車子一頓,頭磕着車壁上了,牙咬着嘴唇了!”
依晴不能置信地瞪看着花雨:死丫頭!你這番形容可以用到癫痫病人身上了知道不?
窗外鄭景琰問:“可是受了傷?”
怕花雨再次語出驚人,依晴忙道:“沒事了,就是輕輕碰了一下而已!連印子都沒有,無妨的!”
鄭景琰靜默了一下,說道:“花雨,好生服侍少夫人。”
又吩咐:“甘松,那邊交給你了……老陳頭,夜裏趕車看着點路,走吧,咱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