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滋補之物如瑤貞吃用的燕窩和人參之類,全是上珍之品,隻差在瑤貞尚在孝期,不然,她想穿戴打扮得更鮮麗,想把王宅裝修得更氣派富華些,都不在話下,鄭景琰私帳裏的銀子足夠她揮霍。
王家産業早在王耀祖被扣上罪名貶往偏僻之地時,已充入國庫,王瑤貞和祖母留在京城生活,一切費用全由鄭景琰負責,想給她置業也不妥,因其父的原因,一經有司查處還是會被沒入公家國庫,再則王瑤貞也不像夏依晴那樣,什麽都想穩穩地抓在自己手裏才肯罷休。
鄭景琰坐在書房裏搖頭苦笑,最近這是怎麽了?總愛拿依晴和瑤貞做比較,明知她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子,怎麽比都比不出結果的。
他聽完甘松禀報,又看了瑤貞寫來的書信,通篇思念之情,字裏行間還和着淚滴,洇濕雪箋,字迹都模糊了,鄭景琰放下信箋歎口氣:許是遭受的打擊太大,瑤貞越長大越脆弱,禁不得半點委屈和輕慢,他不能去看她這段日子,聽說一直抱病在身,也不肯吃藥進補,他請藥鋪坐堂郎中過去診看,說并無大礙,隻要她肯好好吃點粥飯,就算不用湯藥也能好起來的,偏偏她不聽話!
都瘦成皮包骨頭了,她卻說正好與他成雙配對!
哪有這樣配法?又怎麽能和他比呢?誰願意病弱不堪險些失去生命?他是在母體時就被人用藥所害,七個月出世,先天不足勉強活到三四歲,快病死了才遇到師父,将他帶進山中,喝了幾年的苦藥,固本培元,催生新血,幾乎把身上的血全部換掉,修身養性,磨練筋骨,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想胖也胖不起來,其實他就是瘦而已,筋骨肌肉煉得足夠堅韌,力氣和能量不輸于人。最重要一點,他是健康的,而瑤貞屬于病态,總這麽任由病邪侵體,日久真的傷了根本就不妙了,落下病根,那是一輩子的痛苦!
鄭景琰想,還是尋個機會偷偷過去看看她吧,心窄的人,還真沒法放任不管。
轉眼正月過去,二月春意料峭,風輕日暖,花園裏處處新綠盎然,那些在暖房裏供養着的花卉早已打花苞了的,一經端出日光下,更是趁機盡情綻放開來,春天,就這般輕快地降臨人間。
人們貓了一個冬天,筋骨都懶了,開始想出各種名目尋歡作樂,内宅女子熱衷于籌備花會酒宴,男人們相約打馬球、賭馬賽狗鬥蟋蟀,春光裏,每個人都容光煥發起來,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勁。
秦王府的賞花宴定于二月初十,鄭景琰接到了請柬,這請柬隻是個形式,要去秦王府,便是三更半夜進去也沒人攔着他,王府值守還得老老實實給他開門引路。
這張請柬還有其特别之處,請的是夫妻二人。
鄭景琰拿着請柬沉吟片刻,起身離開外書房走回玉輝院。
原本他是不想讓依晴以榮平侯夫人身份露面應酬的,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杜仲被袁聰抓去問話那天,當夜鄭景琰醉酒,杜仲在随從席上也被灌了不少酒,不過他倒是沒忘記這事,第二天就找個機會将壽王如何問他的話都告訴了鄭景琰。
結合袁聰在秦王府那個有點針對性的态度,鄭景琰覺得,袁聰可能知道自己娶了集市上的“賣鞋女”!
回想兩人當日在集市上與依晴說話的情形,袁聰到最後還不願意離開,他是不是對依晴……有什麽想法?
如果是這樣,那就得替依晴做打算,不能讓袁聰看出兩人之間隻是假做戲而覺得有可趁之機!
皇室子弟,有哪一個是專心用情的?十六、七歲,身邊即圍滿了各種各樣的美人,滿十八歲必須完成大婚,延綿子嗣,一正二側室十二侍妾,壽王袁聰的美人,更是不計其數!
如果袁聰真的看上了依晴,如果他知道依晴将來會離開榮平侯府,那他會等着把依晴納入壽王府,讓她成爲充滿争鬥的深宅内院一名卑微侍妾!
鄭景琰扪心自問,他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
所以,還是得帶着依晴出門應酬,大大方方讓袁聰看見,讓所有人知道:這是榮平侯夫人,是他鄭景琰的妻子!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下,先這麽着吧!
王府花宴,豪奢華麗不同凡響,依晴當然不會拒絕參加,在宴會上能見識到許多身份尊貴貴的人,最重要的是,可以走出侯府大門,到外邊去呼吸點新鮮空氣,整天呆在深宅大院裏好悶的。
原來有同樣想法的人不止她一個,先是王文慧表示想跟着去,接着方寶婵也說想去看看熱鬧,于是鄭老太太和鄭方氏幫着說了幾句話,鄭景琰便讓依晴打點,去時把兩位表妹帶上。
還好鄭蘭缇沒有回來湊這個熱鬧,不然鄭景琰一個男人帶着一車子女人跟随,不知他是何感覺。
初十這天,鄭景琰帶着依晴和兩個表妹在合适的時間來到秦王府,到底是王府,其豪華富貴的程度又比侯府上了一個檔次,這主要表現在各種建築構造和裝飾上,這些都是有制式的,尋常人家便是再有錢,在房屋建造時不能越制采用不符合自家身份的材料和裝飾物,除非是得到朝廷賜贈,否則便會被責罪。
進入王府後,男女賓客先要分開,男賓們在前庭聚集談論,女賓們需要整理一下妝容什麽的,待會賞花過後,宴席就直接設在百花盛開的大花園裏,夫妻親友們不願意分開的可以男女混席,也可以自行擇席,談得來的人坐在一起,總之賞花玩樂,意在讓大家暢開心懷,盡情松懈快活,今日自不會有太多的拘束。
鄭景琰離開後,依晴和方寶婵、王文慧各領一名貼身婢女跟随引客的王府婢仆行至二門處,順着抄手遊廊快行至布置好的大花園時,隻見有兩名俏麗的侍女走來,對着依晴含笑行禮,依晴看出這兩名侍女的衣裙與身邊來往穿梭的秦王府婢女的服裝其實是一個色系,隻是她們倆的樣式又比較繁複别緻,且穿戴的首飾也很不一般,心想這倆婢女定是有些來頭的。
果然,其中一名侍女笑着說道:“奴婢叫紅杏,她是紫蘭,我二人在秦王妃跟前聽使喚。秦王妃此時正與幾位王妃陪着壽王妃在香遠閣坐着閑話,聽說榮平侯夫人來了,王妃們有請侯夫人前去見一面!”
依晴内心微怔:王妃要見自己,敢不遵從?
當下忙道:“王妃宣召,自當從命,隻是我這裏有兩位……”
她這話的意思是方寶婵和王文慧怎麽辦呢?既然一塊來了,自己獨自去見王妃,撇下她們不太好吧。
紅杏笑道:“榮平侯夫人不必擔心,此時人客已到了大半,都在花園裏賞景觀花呢,花園裏繁花似錦,春光明美,不如,且由小丫頭們引領龔少奶奶和王小姐入内,先行賞花如何?若是二位想等侯夫人也行,府裏設有專供女客歇息的靜房,便去那兒坐着用些熱茶點心,可好?”
這話說得明白,便是王妃不要見其他的人,方寶婵和王文慧隻好跟随原先引路的王府丫頭自往前頭去,依晴則由紅杏兩個帶着走向另一條畫廊。
遠香閣,其實就是個水邊的亭閣,三層亭樓,造型精美絕倫,可謂巧奪天工,而上下樓梯的設計更是令依晴感歎,順着散發名貴木質芳香的樓梯往上走,即便是穿戴富麗、裙裾繁複的女子,也絲毫不覺得吃力爲難。
依晴被這個大華朝的建築師們折服之餘,很是想不明白爲什麽文明發展至幾千年後,許多很早就存在着的人類智慧消失得那麽徹底,像這樣精巧到極緻、夢幻般美好的建築物,在她上輩子的世界裏基本上算是絕迹了!
走上三層亭台,但見色澤清雅的輕紗羅幕層層疊疊,在微涼的春風中輕舞飛揚,雕花嵌寶的案桌上鮮果美食琳琅滿目,紗霧間清晰可見香榻軟枕上倚靠着數位衣飾富麗華貴的佳人,個個妝容精緻,意态優雅,倒是分不清誰比誰更高貴些。
紅杏和紫蘭隻在樓梯口就站住了,垂眸輕禀:“榮平侯夫人到了!”
便有個柔曼的聲音說:“請進來吧!”
依晴提醒自己:這些都是大華朝上層除了皇後貴妃之外,最尊貴的女人,小心應對,不給人留下壞印象就行了。
深吸口氣,依晴穩步走進紗羅帷幔之内,便有個腰身婀娜,笑容明麗燦爛的年輕貴婦迎着她走來,她穿件朱紅真絲織金鳳紋廣袖翟衣、裙上綴挂珍珠網串,行動間毫光微微閃動,依晴想着若是那裙子裁剪得狹窄些緊貼大腿,就能顯露出美人魚般的美妙風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