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青十分高興,與妻子嚴氏熱情接待好友夫婦,可巧李父李母到别處去走親戚了,李正青張羅着備下宴席,又喊來另兩位故交,也是攜家帶口而來,都是年輕人,彼此好溝通些,征得夫人們同意,四對夫妻八個人就圍着一張大圓桌坐下了。
滿桌菜肴,俱是大魚大肉,年節下看着也沒什麽胃口,倒是各家都藏有些不同于衆的美酒,那才是真正吸引人的。
李正青家有一種粟米酒,說是從隴西老家運來的,一打開壇子,醇厚的香氣随風四溢,聞之令人垂涎,嘗一口,更是清甜甘美,唇齒留香!
美酒當前,極少有人會拒絕,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間,人與人的距離也在縮短。
年輕人喝酒就圖個熱鬧歡樂,因此吃喝到中間總會尋些外名目玩起來,因都是成雙成對的夫妻,玩别的顯然不太合适,于是就行酒令拼酒。
四對年輕夫妻,其中有兩對丈夫是武将,另一對姓齊的,丈夫雖說是文官,卻也牛高馬大,在兵部任職,如此,鄭景琰和依晴這一對看起來倒像是最弱的。
而依晴對本朝行酒令這種玩法還不太得其章法,出嫁前晚羅玉琴和簡貞娘等人倒是教過她,卻僅僅是入門,應對夫人們都不足,更哪堪與行伍出身的男人對仗,鄭景琰被她拖累,夫妻倆兵敗如山倒,慘不忍睹。
不過依晴的酒量和酒品卻赢得了對手的尊敬,即便總是輸,她也落落大方,溫婉從容笑語晏晏,毫無怨惱,更不氣餒,對方夫妻縱是赢了,也甘願舉杯一同陪飲。
這場酒宴喝下來,直到下晌方散。
相對來說,鄭府離李府最遠,在衆人陪送下,鄭景琰和依晴先行上車離開。
鄭景琰看着依晴好好兒地與幾位夫人話别,雖然一張臉豔若紅霞,身姿倒站得挺穩,言談舉止也還得體,隻上了車之後,二人在座位上坐好,馬車啓動,依晴整個人就軟軟地朝他倒了過來!
鄭景琰忙扶住她:“你、你坐好了!”
依晴頭枕在他肩窩,閉着眼呢喃:“讓我靠靠……我可能醉了!”
“我扶着你,靠往那邊好不好?”
“不好!那邊硬邦邦的,會磕着我的頭!”
鄭景琰哭笑不得:“你真的醉了麽?還能顧及這個!誰讓你逞能喝那麽多?”
“不喝怎麽辦?你的朋友,李正青夫妻倆,他們是真心實意不做假的,推辭了不好……”
“那是我的事,由我與他去說就好,不用你操心的。”
“合着又是我多管閑事?你早說啊……”
依晴試圖從鄭景琰身上爬起來,發現暈得厲害,沒有成功。
鄭景琰說:“醉了也不安份,再亂動把你靠窗邊去!”
依晴就老實趴在他肩上,閉着眼睛道:“謝謝你讓我靠着……再陪我說說話好麽?”
鄭景琰無語了:“都醉成這樣還想說話?睡着了不是挺好?”
“睡着了就毫無知覺了,我得說話,才能保持清醒……一會下車時你别聲張,不要讓婆子們擡着我回去,她們嘴巴雜,會胡言亂語,傳到老太太那兒不好,叫花雨和翠香過來扶着我!”
鄭景琰哧笑:“你覺得你還能走得動嗎?”
忽想到那夜酒醉,依晴用一塊熱帕巾把自己弄迷糊,結果一夜沉迷于夢境,這會見依晴醉了,忍不住想套問她幾句。
“夏依晴,你想說話嗎?”
依晴輕輕嗯了一聲,鄭景琰又道:“我問你話,你若如實回答,等到了侯府,我自會替你遮掩,不讓人知道你醉酒一事!”
所謂酒醉心明白,就是依晴現在這種狀态,上輩子她也是這樣,即便醉了也不敢失去意識,生怕被人暗算占便宜,總要想法子趕緊跑回自己家裏才放心。
這輩子活在這個朝代,女子們受禮教約束,極少敢喝醉酒的,在自己家喝醉倒沒什麽,自個兒藏怯掩醜不讓人知道便可,好端端的出去做客卻醉熏熏回來,有失儀之嫌,不僅要被人取笑,還有可能被家中長輩責難。
特别像依晴現在還是新嫁娘身份,更得顧着點臉面,因此她聽到鄭景琰這麽說,趕緊答道:
“好的,你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鄭景琰便問道:“那夜我酒醉,杜仲将我送回房,你對我做了什麽?”
依晴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都過去幾天了,見他醒來後除了自己拆被套泡在浴盆裏,就沒别的什麽表現,還以爲他對那夜之事根本毫無印像了呢!
她有點心虛地答道:“我哪敢對侯爺做什麽啊?無非是恪盡本份,給侯爺洗臉擦手罷了——丫頭們都在呢,侯爺睡着後,她們還幫着收拾了好一會,然後才各自去睡!”
“你沒脫我衣裳嗎?”
“嗯,讓我想想……好像脫了,那件衣裳太髒!”
“别裝了,你在我耳邊說的那些話,再說一遍!”
“……”
半晌,依晴才嘀咕道:“侯爺,那時深夜,大概我打瞌睡腦子不清楚,亂說了什麽夢話,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介意了吧?”
鄭景琰哼了一聲:“夢話?你是欺我腦子不清醒……夏依晴,你夠大膽狂妄的啊!姐姐賞花不摘花……在鄭府,你是誰的姐姐?誰又是供你賞的花?”
依晴用一隻手遮在臉上,她不知道怎麽辦了,忽然腦子靈光一閃,想到一個跳離尴尬境地的話題,忙問道:
“侯爺,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說!”
“那天早上是你自己拆掉棉套的對嗎?告訴我一聲不就行了嘛,何勞侯爺自己……”
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竭力想忘掉的糗事她偏要提醒,鄭景琰直覺得腦門發漲,沉着臉擡手在依晴身上點了一下,依晴閉上眼睛,無聲無息睡着了。
回到侯府,鄭景琰是又讓婆子們拿軟轎來将依晴擡回屋,又吩咐花雨等人給少夫人準備醉酒湯,将依晴做客醉酒歸來大肆張揚,就怕人不知道似的。
鄭景琰這麽做的目的倒也不是故意報複依晴給他添堵,而是希望自此以後老太太别再讓他帶依晴出門應酬了,這麽輕易就醉倒的媳婦兒,帶出去豈不是很丢臉?
誰知老太太聽得依晴醉酒的消息,特意和鄭夫人往玉輝院去探望依晴,末了責怪鄭景琰不會照顧媳婦兒,敲打丫頭仆婦們,不許她們亂嚼舌,又說誰沒個醉酒的時候,有什麽好稀奇的?自己年輕時候也醉過的,依晴這次把握不住自己的酒量,下次定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老太太這樣護着依晴,鄭景琰實在無可奈何。